岑砚睡着后不久,卧室门被打开。进门的医生、女佣,和床上倏然坐起的慕逸,都不免怔愣。
女佣连忙小声道:“你好,医生来给小少爷检查生命体征。”
慕逸想要下床,手刚松开,就被小手摸索着挨上,像是无意识地追寻。他坐回去没再动,对门口的几个人点了下头。
医生安静地检查岑砚的身体,女佣阖上两面落地大窗的遮光帘,然后检查了小少爷放在枕边的闹钟。
随着门被关上,卧室里终于恢复安静,但也变得漆黑一片。
慕逸原以为小朋友睡觉是开着灯的,此刻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呼吸机的运作声,和相比之下不可闻的呼吸声。
慕逸挪了挪身子,和小朋友靠近了一些。
早晨女佣来叫慕逸起床,慕逸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他腿间的弧度明目张胆,女佣差点尖叫出声,捂嘴匆匆离开。
慕逸再次意识到腿间的那个东西。
回自己房间洗漱时,慕逸低头看了看,还伸手拨了两下,每次都会弹回去。
已经忘了是从什么时候起,早上起床就是这样的,成长过程中他从未关注过这些。
慕逸早上的行程没什么改变。因为黄勇怕他跑来跑去,建议他晨跑后在原来住的宿舍洗澡,继续在农场吃早点。慕逸于是买了一套洗漱用品和一身换洗衣服放在原来的宿舍。
晨跑时,黄勇好奇不已,对慕逸问:“老宅能住习惯不?”
慕逸点了下头。
黄勇:“说真的,要是放我在你这个年纪,住那儿,我都怕闹鬼,那房子漂亮是真漂亮,但太冷清了,不过你性子本来就不爱热闹,可能不像其他小孩那么害怕。”
慕逸跑步的动作顿了下。
小朋友也会害怕吧?
肯定会,毕竟那么小的年纪,而且从小一个人睡。
“你以后好好陪着小少爷,我觉得吧……”黄勇用手背挡着嘴,这才继续说:“小少爷有点不对劲。”
慕逸微愣:“什么?”
“其实这也不是不能说的事,毕竟夫人没发过话让我们忌讳。”黄勇惆怅道,“你想想啊,小少爷从小就有心理理疗师,那费用比我们哥几个加起来都多!可我觉得小少爷一直都是那样啊,真不知道那些个心理治疗有什么效果……啊不对,今年明显变了,像个小孩儿了,会笑会哭了。”
会哭会笑?
慕逸有些震惊。
生而为人,不应该就是会哭会笑的吗?哪怕是连自己梨涡的存在都不知道的他,记忆里都是流过眼泪的,小朋友竟然是从今年才开始会哭会笑的?
“他没哭过?”他忍不住问。
“啊?啊,”黄勇笑了,笑得很苦,“当然哭过啊,但也不能说是哭吧,就是疼得流眼泪,最多就算是身体反应,不是有个词叫生理性流泪吗。”
慕逸沉默了。
黄勇又和慕逸讲了不少岑砚的事,想让少年多了解一些,以便更好地相处,晨跑结束才关上话匣子。
岑砚吃过午饭后就在学习,期间女佣敲门进来放下礼物,称蛋糕已经做好,准备在冰箱里,可以随时出发。
今天是皮小孩的生日。按照往年经验,尤里午饭后就站在院子门前等,结果等来等去始终没有等到他的好兄弟。
日落时分,皮小孩没绷住哭了出来,眼泪鼻涕稀里哗啦。
好兄弟不要他了呜呜呜呜呜呜!!!
还在卧室学习的岑砚打算带哥哥一起去给尤里过生日,可是哥哥白天要上班,只能等晚上哥哥回来,可又不知道哥哥能不能腾出时间,所以心里一直很忐忑,但还是在一边学习一边等。
终于等到了哥哥回家。
房门一开,慕逸就被抱住,小朋友埋脸蹭他:“哥哥!你回来了!”
“嗯。”
“哥哥,我想和你一起去给尤里过生日,你可以陪我去吗?”
岑砚有些忐忑,埋脸直接说了,声音捂着听上去闷闷的。
“啊?”
慕逸发现这段时间经常会被小朋友搞得愣神,全是一些让他意想不到,或是毫无经验的事情。
以前在学校,慕逸的同学过生日都不敢邀请他,而慕逸也不能理解那些人过生日为什么要成群结伴,从小没有接触过同龄人的他甚至都在想,为什么要给别人过生日?
此刻,听到岑砚说的话,慕逸难免下意识地就想:我为什么要给别人过生日。
他低头看向小朋友,发现小朋友也仰起了小脑袋。
似乎完全找不到黄勇说的那些话的影子,眼前的小朋友像是想法都写在脸上,期待、忐忑之类的情绪全都显而易见。
很好懂的样子。
让他无法想象,小朋友竟然天性淡漠。
“好。”
慕逸点头答应。
在小朋友缓冲完毕激动起来的时候,他补充道:“你要待在我身边,不能只顾着和他玩。”
那是当然!我可是真男人!真男人是不会搞区别对待的!
岑砚正准备这么说,突然没了底气。
别看他才九岁的年纪,岑砚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确实区别对待身边的人。
他改口:“我不会丢下哥哥的!”
“……乖。”再次愣神了。
“那哥哥不学习了吧?我去找哥哥玩就不会学习了。跑步对身体好,不能不跑步。”
慕逸又是一愣,甚至花了几秒才明白小朋友在说什么。
看来在小朋友那里,身体>玩>学习。
他莫名笑了下。
“哥哥!你的小窝窝——”
岑砚激动地还没说完,就见小窝消失了,话音顿了顿,皱起小眉毛想了几秒,说:“哥哥,你下来,我想亲亲你那里。”
慕逸:“……啊?”
他反应慢半拍似的弯下腰去,小朋友在他的嘴角亲了一口。
带着礼物和蛋糕到达尤里家,尤里由于情绪冲击哭得过于委屈。
尤里的父母今天回来得早,专门做了一桌饭菜,全是尤里爱吃的。他们知道岑砚不在外面吃饭,就给岑砚切了从农场带回来的哈密瓜。
“来,孩子,没吃饭吧?快尝尝,看合不合你口味。”
慕逸接过碗筷:“谢谢。”
“我好兄弟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尤里神气地拍拍胸脯,拿起遥控板专门找了个好看的动画片,势必彰显小主人的待客之道。
受到岑砚的“管制”:“吃饭不能看电视,会咬到舌头。”
尤里睁大眼睛。
过了好一阵,尤里转头看他妈:“妈,真的吗?”
他妈笑道:“真的。”
尤里不死心,又把头转向另一边,问:“朋友,真的吗?”
慕逸停下筷子,抬眼看他。
有那么一瞬间,尤里觉得这个看上去很拽很冷酷的朋友不会回答他。
很拽很冷酷的朋友嗯了一声。
“……”尤里张了张嘴,妥协地关掉电视,“那好吧。”
慕逸是吃过晚饭了的,现在也真的只是尝一尝。
岑砚抱着半个哈密瓜坐在他旁边,直勾勾地看着,咽了咽口水:“哥哥,好不好吃?”
慕逸顿了顿,夹起一块不辣的蘑菇喂到小朋友嘴边。
岑砚呆了几秒,乖乖吃到嘴里,对看上去在等他回答的哥哥欢呼:“哥哥,真好吃!”
慕逸绷紧的肩膀像是放松了一些:“嗯。”
小孩子玩心大过一切,吃完蛋糕尤里就要带岑砚和慕逸出去玩,带着臭屁和炫耀的成分,想要给那新来的看看他和岑砚的秘密基地。
是湖边的一个小破船,原本只是坏了闲置在岸上,皮小孩喜欢的不得了,一次次从家里拿来锤子、改锥,敲敲打打,往上面补了不少木板,看上去破烂不堪。
尤里走着走着觉得哪里不对,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好兄弟身边的男生。
皮小孩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这么高这么大,哪里像是来玩的,分明像是来监管他们小孩子!
“咳咳!”尤里清清嗓,凑到好兄弟耳边说悄悄话,“岑砚,他真的十四岁吗?比班主任还高!”
岑砚手里牵着慕逸的手,耳朵痒得挠了挠,刚要回话,身体就被人抓着胳肢窝腾空抱起来。
“哥哥……”岑砚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把抱他。
慕逸没说话,尤里看傻了眼。
这朋友啥意思……
不让他和他的好兄弟说话??!!
作为给岑砚灌输真男人思想的小屁孩,尤里不服输地往起来蹦,可是连他好兄弟的耳朵都摸不到,别说凑上去说话了。
可恶!!!
皮小孩呲了呲牙,下定决心四年后的今天要长到比好兄弟的朋友还要高。
然后卡了下,掰着指头算了算长到十四岁要四年还是五年。
夏天白昼长,天色还没黑透,朦朦胧胧,清新幽静。尤里轻车熟路地爬到树上摘了几个果子裹在衣服里,去湖边洗干净,分给坐到船上的岑砚和慕逸吃。
“老好吃了,你吃啊!”见慕逸只是垂眼看,不接,尤里连忙说。
水渍,湖水,湿手,每一个因素都构成慕逸吃眼前的果子的不适感。
“哥哥吃,好吃。”岑砚咬了一口果子,努力表现出好吃的样子。
见小朋友那样推荐,慕逸就接了过来,但没吃,起身下了船。尤里一点点睁大眼睛,最后忍不住吐槽:“他是不是拿去洗了?……你朋友有洁癖?”
岑砚为难地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
“他肯定有洁癖!”尤里笃定,“你记不记得坐在咱们旁边那组的卡迪尼?他就是这样的!我和他互送水果的时候,我看他要拿去洗,我就告诉他是在家洗干净的,他还要拿去洗,我都拿着他送给我的苹果直接啃了!后来轮到和他互送水果,我都拿香蕉,或者不洗,反正他还要自己洗一遍。”
本以为是拿果子去洗,结果等人回来才发现,人是去摘果子了。
慕逸学尤里那样,用衣摆兜着果子,打算回去洗了给小朋友吃。尤里看着他露出的腹肌,眼睛都看直了。
皮小孩十四岁的目标又被迫多了一个。
而且还没开始就感到力不从心。
尤里看了慕逸好一会儿,突然问:“朋友,有没有小孩叫过你叔叔?”
慕逸:“?”
尤里看到这位朋友脸上一闪而过了神色,就像是在把他当成天大的笑话看。
尤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啊不是,小孩能懂什么啊,看到你高就叫叔叔啊。”
慕逸哼出一声。
很轻,但很有冷哼的那味儿,让人听着觉得他过于嗤之以鼻了。
尤里:“。”
岑砚啃着果子听两人说话,看哥哥貌似不高兴,连忙对尤里摆手:“不会的,哥哥长得这么像十四岁,小孩都会叫他哥哥,叫叔叔的都是从小就没有眼力见的笨小孩!”
哥哥看了他一眼。
然后抬手揉了下他的脑袋。
就像是在说,你是聪明的小孩,岑砚开心地弯起眼睛:“嘻嘻。”
尤里:“……”
“我不就是随便一问吗,我只是好奇。”他低下头嘟囔。
“你也是聪明小孩。”岑砚拍拍他。
尤里噌地抬头,紧接着兄弟情谊如潮水般涌来,感动到嘴唇颤抖,伸手要去抱岑砚——
岑砚被别人揽着胳肢窝抱去了怀里。
“……”尤里睁大眼睛。
他顿时觉得这个情景好熟悉。
这朋友不让他抱他的好兄弟??!!
“不许吃了,吃多了拉肚子。”慕逸将小朋友皱起来的衣摆拉了拉整齐。
尤里心里的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更强烈了。
这位朋友像他好兄弟的爹。
连吃几个果子都要管?
拉肚子?你拉一个我看看。
我吃十年了都没拉过!
可是他的好兄弟却很听话的样子。闻言点点头,还眼里闪着崇拜的光芒,赞美人家:“哥哥你真好!”
“……”
尤里憋屈地吐出一口气。
他的好兄弟太容易相信别人,太容易被骗了。
天黑透之前尤里就得回家。皮小孩站在自家院门前,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的好兄弟被人领儿子似的牵着带走。
什么哥哥啊,什么朋友啊。
咋看咋像爹。
所以他才会问,有没有被叫过叔叔啊。
总不可能就他一个人这样觉得吧??!!
“哥哥,”回老宅的路上,岑砚嘟了嘟小嘴,“我走不动了。”
慕逸直到现在都还不太能一下就反应过来小朋友的撒娇。
他顿了几秒,说:“我抱你。”
“嗯嗯!谢谢哥哥!”
“你抱着这个。”慕逸怕小朋友揭起衣摆肚皮受凉,但果子太多小朋友用胳膊兜不住,脱下身上短袖整个递给小朋友抱着。
两个人回到老宅,岑砚回到卧室没一阵就有人来敲门。他打开门,看到哥哥端着洗好的果子。
“哥哥……”
慕逸拿起一颗果子递给他:“吃吧。”
岑砚接到手里:“可是哥哥说……吃多了会拉肚子。”
慕逸进门把果盘放在茶几上:“我洗的,不会。”
岑砚眨了眨眼,转身跑过去,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谢谢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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