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砚不怎么碰手机,小时候拿着拍拍自己跳舞的视频,长大后最主要的就是使用导航。
许多人都感觉他好相处,但其实没几个人加着他的微信。他的联系人列表里,除去慕逸、尤景潇,就剩下尤里和岑雪。
因为很早就卸载了拍视频的APP,岑砚在跑步跟丢那件事发生之前,脑海中甚至都没有手机这个概念。
其实当年跑步跟丢的事,不光是之后岑砚带着手机出门,在这中间发生了一系列事——
慕逸因为情绪冲击造成的身体反应住过院,岑砚因为过度惊惧造成的神经紊乱也住过院。
当时跑步过程中为什么会跟丢。
对岑砚来说,发现自己跟不上之后,并没有及时叫住慕逸,体力到达极限后,摔倒趴在地上也没哭,不吭声地咬着嘴唇,想要爬起来跟上慕逸。
而对慕逸来说,哪怕他在发现岑砚没有跟在后面就立刻返回,可是岑砚并没有待在原地,而是去了拐角的另一边找他。
他们都像是“生而为人第一次”——一个像丢了孩子的大人,一个像跟丢大人的孩子。
当时,随着时间一秒秒流逝,两人各自承受了不可计量的负面感受。但终归不是真的大人和孩子的关系,也不能怕对方丢了就拴在裤腰带上,怕跟丢对方就时刻紧跟着。
所以并不是昨天跟丢了,今天就出门带手机看导航。
那是经过无数恐慌、自责、焦虑,在漫长的煎熬下,最终得出的解决办法。
有些事一旦经历过,就忍不住还想去做。
就比如今天多和慕逸说了几句话,岑砚现在躺在床上就还想说。
他从慕逸的朋友圈退出来,点进聊天框,再打开表情栏,挑挑选选,发了一张从尤里那里偷来的龙图表情包过去。
当时尤里发来这张表情包的时候,岑砚想都没想就偷来了,简直太合他口味了。
看着挺贱一表情包——穿龙袍,摊手坐着,下面写着“我是小皇帝”。
岑砚兴致勃勃地等回复,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他在脑海中想象慕逸看到这个龙图表情包的表情和反应,以及会怎样回复他。
聊天框最上边只有一个字母,Y,简简单单的,没啥含量和可观赏度。岑砚就一直盯着这个“Y”——
盯了三分钟,尤里都回了消息过来,可是当前聊天框跟具棺材一样毫无动静。
“啧!”岑砚一蹦子坐了起来。
他使劲盯着那个“Y”,没去回尤里消息,也没再点手机,就那么“你牛逼你一辈子别回复”地耗着。
直到尤里又发了几条消息过来,岑砚眼睛已经瞪酸了。
他自我放过地退出Y的聊天框。但他刚要点进狗蛋的聊天框,就出现悬浮窗口,显示Y发了消息过来。
岑砚愣了下,然后没忍住地狠狠地:“啧!!!”
嘴上啧着,脑子里想着“现在才回?晚了!”,手指倒是扭捏了两下就连忙点回Y的聊天框。点开一看,好,Y给他发了三个字:怎么了?
“。”岑砚深呼吸翻了个白眼,使劲戳着屏幕回了三个字:没怎么。
回完觉得不得劲,又发了条:没怎么!!!
聊天框的主人这次回得很快,只不过就是——
Y:?
岑砚差点把眼珠子翻出去。
他没再在这个聊天框里浪费感情,果断退出去了狗蛋的聊天框。
你不乐意搭理我,有的是人搭理我。
呸!
不知道是不是呸进了某人的心里,“Y”开始不断制造悬浮窗口。
Y:说话。
Y:没在学习么?
Y:怎么在玩手机。
Y:去学习。
岑砚没忍住,把手机的一角放进了嘴里。
可真是气死他了!
“Y”那边暂时消停了下来,没再发消息过来,岑砚啃了几口手机,想起某人教育他的——不能随便把东西放进嘴里,有细菌,最终吐出一口憋屈的气,下床去漱口。
等岑砚再回到床上的时候,发现“Y”又发了三条消息——
Y:想看我就过来吧。
Y:带上课本。
Y:不能只看,还是要学习的。
岑砚默默地看完三条消息,默默地仰起头看着天花板,默默地叹了口气。
清理完乌泱泱的一堆情绪后,岑砚低下头,打字回复:哦。
哦完之后他就扔掉手机躺在了床上。
尤里刚才发消息的时候说今晚不问题了,明晚再问,嘱咐他时间不早了,早点睡。所以他现在没什么事可做,不想学习也不想睡,就只是想和某人说说话——
怎么这么难!!!!!!!!!!
打字聊天很困难吗???????????
干嘛三句话不离学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概过了五分钟的样子,卧室门被敲响,三下后门被打开了,躺床上的岑砚扭着头愣愣地看过去,看见了慕逸。
慕逸站在门那看了他一会儿,走进来关上门,问:“怎么不过来?”
岑砚一边连忙爬起来一边回话:“过哪?”
慕逸:“我的卧室。”
岑砚:“?”
他懵着懵着突然想起来,慕逸发的那条消息,想看他就过去。
怪不得找过来。
岑砚虽然经常满口乱编,但没对慕逸说过慌。现在也是,他老老实实说:“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你发那条想看你的消息的时候,我确实觉得这个提议也不错,但我不想学习,就没过去。”
站在门那儿的慕逸似乎愣了一下。岑砚也不知道自己看没看准确,不敢确定,见他沉默不说话,就又说:“我不是偷懒——我好像就是在偷懒,可是我今晚真的不想学习,就只想和你说说话。”
慕逸薄唇很轻地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说话。
岑砚心里叹了口气,一头栽回床上,双手枕在头后,翘起二郎腿,望着天花板说:“你还在学习吧?我过去也是打扰你学习,因为我觉得我会忍不住地想要和你说话,我还是不去了——抱歉啊,哥,浪费你学习的时间让你白跑一趟。”
只亮着暖黄色壁灯的卧室安静了一会儿,响起门被打开的声音——
慕逸“嗯”了一声后,门被关上了。
岑砚一骨碌爬起来看向卧室门,看见人真的走了,心脏顿时又有些难受。迷迷糊糊快睡着前,他眼睛挤着条缝给“Y”发了条消息:晚安。
第二天睁眼的第一件事,拿起手机点开Y的聊天框。
哪怕按亮手机屏幕的那一刻就知道没有未读消息,可还是点进去看了。看了的后果就是,确实没有消息,和,心脏又开始难受了。
岑砚放下手机望着天花板,想清醒清醒,猛地打出一个喷嚏。他皱起眉下床拉开窗帘,果不其然,外面是阴天,下大雨的阴天。
不然怎么说他身体娇贵呢——不知道从哪年起,历来变天就感冒。再加上睡觉不能开空调,半夜下起雨或雪来的时候,就只能使劲揪着被角把自己缩成一团。
他有时候觉得这事挺玄学的,毕竟毫无例外地,一变天就感冒。他走到衣柜前挑挑选选大半晌,才想起感冒了应该先吃药。
这些年来慕逸和尤景潇把他照顾得太好了,尤其是尤景潇,药都不用岑砚去找,每次都是喂来他嘴边的,这就导致岑砚的脑海里比起吃药,先出现的,是感觉到冷所以添衣服。
昨天穿的是短袖和短裤,今天得穿长袖才行。根据经验来说,腿冷一点身体没什么反应,但上身一冷直接打冷颤。
收拾完出卧室,岑砚碰到来叫他的尤景潇。尤景潇一眼就察觉到他不对劲,眉心皱了起来:“小少爷,你感冒了?”
岑砚愣了下,然后一秒写满委屈:“嗯!”
“我看外面下雨了就想你会不会感冒。”尤景潇担心地喃喃,连忙拿了医药箱过来:“先吃早饭吧小少爷,垫一垫肚子,把药吃了。”
因为是百分百必感冒,只不过严重程度不一样而已。慕逸再怎么相信科学,起床发现下雨后,早餐还是做了清淡的,等岑砚坐来餐桌就把饭端出去,说:“感冒了?慢慢吹着吃,别吹得太用力,也别吃太快,鼻塞会呛到。”
这一刻和过去每一刻一样,岑砚觉得很幸福,表**哭地不停点头。
幸福到他连那个没有得到回复的晚安都忘了。
岑砚很听话地在慢慢吹着吃,其他两人吃完后尤景潇对慕逸问道:“要不要给小少爷再请一天假?”
慕逸闻声并未回答,他看向岑砚,问道:“除了鼻塞,头重,身上疼,还有呢?”
岑砚停下进食也在看他,听他问完,感受了一下身体状况,摇摇头说:“没有了。”
慕逸想了想,对尤景潇说:“你今天手机保持畅通,他感冒加重的话我就给你打电话,你接他回来。”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尤景潇直接答应:“嗯,知道了。”
“等会吃完饭去穿厚一点。”慕逸转头对岑砚说:“按照日历,八月初就立秋了,下周都到中秋节了,你昨天还在穿短袖短裤。”
“是啊,小少爷。”尤景潇连忙点头,“你不是有一件纯棉的卫衣?我看上个月变天的时候你穿过一次。今天先穿上吧。”
幸福的代价就是接受唠叨。岑砚无话可说,跟着点头:“知道啦,知道啦。”
吃完早饭和药,岑砚回卧室换了卫衣,再出来的时候,发现慕逸还没走,正站在玄关的鞋柜旁看手机。
岑砚脚步当即一顿,愣愣地想,他是不是在等我。平时都不一起上学,每个变天感冒的日子也都是尤景潇执意要送他。他抿了抿嘴唇,走过去换鞋,状似不经意地问:“尤景潇呢?”
“我让他去买些菜,中午和晚上都回来,我做给你吃,食堂的调料太重。”慕逸收起手机,看他穿上鞋就转身开门:“走吧。”
门打开后一股阴雨天的凉气扑进来,岑砚站在拖鞋旁看着他走出门,身后的屋子安安静静的。
他突然在想,如果没有慕逸,只有这个剩他一个人的房子,或是面前的人不是慕逸而是尤景潇,他此刻会不会这么莫名地想哭。
完蛋了……
又成了不是哭就是生气的神经病了。
慕逸走到门外转过身来,看向岑砚时顿了下,问:“怎么不动。”
岑砚的视线已经模糊成一片,含着水的眼睛一定很红,他一定看到了,却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没做出任何反应。
也许是听了我的话,不想把我当小孩吧。
岑砚这样安慰着自己,直接伸手抹掉淌到脸颊上的眼泪,无言地跟上去出了门。
一前一后走在出小区的路上,慕逸脚步一慢再慢,可岑砚还是没有走上来和他并排。
雨还在下,没有要停的趋势,凉风携着雨不断地往人身上灌。慕逸的黑色长发被吹到伞外,落了雨,岑砚伸手给他按回伞里,再把雨珠抹掉。
一来二去,岑砚的手湿成一片,慕逸取出纸,把他拉到自己的伞里,给他把手擦干。
“哥。”岑砚突然开口。他站在慕逸的伞里,抬头直视那双黑色的眼睛:“我好像有点精神或者心理上的疾病——我总是突然地想哭想生气,就像现在,我很想哭,我,”
他的眼泪变戏法似的一下涌出来,眨眼间就流了满脸眼泪,本就鼻塞,哭腔下说话就像是紧紧地捏住了鼻子。
慕逸垂着眼,听他说完,伸手抹了抹他的泪痕。
收回手的时候,他思考了片刻,重新和岑砚对视,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需要我为你做什么。你愿意去看医生么。”
岑砚低他很多,就那么抬着头茫然地看着他,眼泪暂且停下,却没说话。
食堂王阿姨说的没错,岑砚确实瘦了——上个月穿还合身的卫衣现在穿在身上,有些撑不起来的褶皱和单薄。他不说话,慕逸就安静地看着他,直到一股稍大的凉风刮过来——
岑砚打了个冷颤,慕逸搂住他的肩膀起身往前走。
一步一步,直到打车,坐在座椅上,始终没说话。而岑砚的眼泪也完全没了控制,一阵流一阵停,卫衣前襟泪湿了大片。
两边的车窗被大雨打得模糊不清,车载音响播放着早间新闻。岑砚跟着车摇摇晃晃地发了阵呆,然后朝着身旁的肩膀靠了上去。
“哥,”他缓慢地眨着眼睛,眼泪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停下,“我发现,我从来没想过去死,我是不是病得不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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