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路嘉鸣还没反应过来时,一个巴掌已经落在他脸上。他被打得略微偏过头,脑海里有一阵嗡嗡作响。不可置信地回头,路臻站在他面前,高扬起的手臂还没落下,掌心颤抖,眼眶发红。
她紧紧地盯着他,颤抖着唇,既心痛,又愤怒:“你再说一次?!”
路嘉鸣心头那把火也上来了。
他舌尖舔了舔唇角的血丝,口腔中一股腥甜。半张脸被打得火辣辣发麻。路臻以往从未真正对他动过手,最多是装模作样地拍他几下,虽说是他的姐姐,但路臻对家人向来包容。
他捏紧了拳,目光垂下来,低声说:“我不想再用你赚的钱,我觉得丢脸。”
“你觉得丢脸——”路臻一时分不清他这话几个意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说,“你现在辍学,顶多就是一张初中文凭,你以为出去能找到什么好工作?我已经是这样了,难道你要和我一样?!”
“所以你才应该回到学校里去。”路嘉鸣咬牙,不想再和她说下去,大步走到马路边上,扬手截停一辆的士,“总之我不会再回去上课,要我靠吸你的血读书,我做不到!”
“路嘉鸣——”路臻话还没说完,路嘉鸣径自上了车,砰地把车门摔上。
-
傅斯年打完电话从露台外面进来,恰巧碰上在窗台前对峙的傅心宁和韩文彦。傅心宁手里执着一柄用来切牛排的餐刀,在白皙细削的手腕上比划。这些年她堕落许多,学会了喝酒,也学会了抽烟,换男朋友的速度比换衣服还快,从前那个清纯貌美的傅家大小姐,现在却化起妖艳的妆容,眸色迷离,让人捉摸不透。
傅心宁用刀轻轻在手腕上一划,锋利的刀口霎时割开皮肤,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血珠细密地渗出来,她唇边却勾着笑。
韩文彦神色一凛,大步上前夺走她的刀。
傅心宁淌血的手腕被他握在半空,鲜血沿着削瘦的手臂流下,衬着白皙的肤色,像一朵妖冶绽放的花。
伤口不深,却割开血肉,一时间血流不止,淌过他的指尖。
男人的手骨硬朗颀长,力道渗入她的皮肤,紧紧地握着,那串佛珠缠在他的手腕,鲜血蔓延,仿佛玷污了佛子。
傅心宁就爱看他着急的样子,双眸略微眯起,靠近他耳畔轻声说:“文彦,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是不是?”
没等韩文彦回应,傅心宁踮起脚尖,就着他的高度,将他压在墙面,仰头吻上他的唇。
韩文彦从前不会反抗她,现在亦不会。然而他出家多年,她堕落于凡尘俗世,彼此早已是天壤之别。
他略微挣扎,“大小姐……”
“你要是敢走,我就死在你面前。”傅心宁威胁道。
“……”韩文彦闭上了眼,他一身袈裟,受三皈五戒,本该断绝世俗情爱。或许他今晚不该回来,如果他想,他断然可以拒绝沈千槐。内心却有股冲动在驱使,很想回来见她一面。
心知自己定力不稳,韩文彦默念起《心经》,唇上的温软却在缠绕,气息丝丝缕缕的,乱人心智。
他呼吸急促起来,被她紧紧地压在墙上,傅心宁从小性格就霸道,回想他们的第一次,不论初吻抑或初夜,都是她更加主动。
旁边忽传来一声轻咳。
傅斯年不知在一旁看了多久,见两人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又不好贸然打扰。眼看傅心宁愈吻愈烈,几乎要把韩文彦摁进了墙缝里,他再站下去于理不合,才出声制止。
傅心宁原本没想过要放过韩文彦,他既然回来,就不要妄想能轻易离开。哪怕她活不过三十岁,也只消这一刻的快活。
韩文彦身上的袈裟被她扯下来大半,松垮地挂在肩头,露出男人特有的宽阔肩胛和锁骨。
常年在佛寺修行的缘故,他的身形比从前清削了些,骨架分明。左胸有一粒鲜红的朱砂痣,恰巧长在心口的位置。从前两人做的时候,傅心宁最爱亲咬。
佛教中有传说,朱砂痣是和上一世爱人留下的约定,以此作为彼此相认的记号。谈恋爱的时候韩文彦哄她高兴,说这颗痣长在心口的位置,上辈子一定是爱她爱得死去活来。
当然,这辈子也是。
想起从前两人相处的画面,傅心宁眸光不由暗了些,有瞬间出神。韩文彦仓促把衣服穿好,见傅斯年站在旁侧,与傅心宁分开距离。
傅斯年望着堂姐失魂落魄的脸,插在两人中间也有些许尴尬,好在他从不是喜好管这些情爱纠葛的人,淡声道:“不如先等我过去,你们再继续?”
韩文彦朝他行立掌礼,颔首道:“夜已深,我和居士一起离开吧。”
傅心宁回过神来,神情一凛,喊住他:“韩文彦,我说过——”
韩文彦知道她要说什么。
他背朝她的方向,没有回头,“如果大小姐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傅心宁怔住。
最终韩文彦还是走了,两人刚离开别墅,就听见楼上传来桌椅重重砸在地上,花瓶碎裂的声音。傅心宁崩溃地对佣人大吼:“滚!都给我滚出去——”
夜晚风静,庭院花草繁茂,能听见细小的虫鸣。与今夜鸡飞狗跳的生日晚宴对比鲜明。
眼下沈千槐没工夫管他们,早早被佣人扶进房里,吃速效救心丸去了。
韩文彦对傅斯年道:“那贫僧就先回佛寺了。”
其实傅斯年能理解傅心宁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面前的人身穿袈裟,掌心又缠着捻珠,神色已然恢复平静。他自然知道出家人应守规持戒,不计男女情爱,于理他应当站在佛法一侧。但毕竟那是他堂姐,世人都难逃一个情字,尤其两人曾经相爱过,不论是韩文彦将情绪隐藏得太好,没有半分表露;抑或真是在佛寺中修心养性几年,连往昔半点情分也不顾了。对于傅心宁来说,都是无法接受的。
“寂空。”傅斯年喊住他。这还是傅斯年第一次在私下喊他的法号。从小他们一起长大,是至亲挚友,哪怕后来韩文彦选择出家,他心里也从未把韩文彦当成真正的僧人。
“等堂姐度过三十岁生日,你就还俗吧。”他说。
……
坐进车里,秋瑜启动汽车。不远处的别墅庭院,正对傅心宁卧室的窗下,韩文彦独自伫立。
秋瑜悠长地叹了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肝肠寸断。”
傅斯年靠坐在椅背里,轻阖着眼,手中捻动佛珠。
听见韩文彦正在为傅心宁诵经祈福,夜风吹起他的衣袍飘飞,念诵的声音很轻,以往傅斯年在佛寺中听过无数遍。
《地藏经》的功德能够为人消灾解难,却改变不了人们的执念。
为确保他们的人身安全,不出现任何意外,沈千槐明确说过,三十岁以前不允许他们和外人有亲密来往。
因为从小在佛寺修行,讲究清心寡欲,傅斯年也从未想过,三十岁以前会接触男女情爱之事。
情爱于他而言好像并非是必需品,旁人的爱恨纠葛落在他眼中,就像一场跌宕起伏的电影,他作为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或许心思稍有牵动,却从未在意。
今夜不知为何,别墅内的一幕幕回放于脑海,爱恨鲜明,扰乱了心神。
轿车飞驰在深夜的马路上,傅斯年默念着《心经》,仿佛为了巩固心性,将方才的纷扰抛诸脑后。
毫无预警地,脑海中闪过某个人的脸。
裤袋里的手机震动响铃,打断了他的禅修。傅斯年缓慢睁开眼,把手机拿出来。
屏幕上闪烁着一串陌生的来电。
-
路臻和路嘉鸣一直从车上僵持到回家,两人顺着楼梯往上走,谁也没有说话。路嘉鸣绷着一张脸,两手插在破烂的裤兜里,一身的倨傲。深秋的夜晚寒凉,楼道里的感应灯很早就坏了,无人维修,仅余楼外一点清寂月光照进来,隐约能看清脚下的台阶。
墙壁斑驳发霉,墙漆翻卷起来,露出青灰色的水泥,像一幅潦倒又落魄的画卷。这点数大多居民已经休息,楼道内很安静,听见脚步声在耳旁清晰地回响。
路臻租住的单间在四楼,她脚下还穿着今早上班的高跟鞋,走起楼梯异常艰难。上到三楼平台时崴了一下脚,路嘉鸣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路臻愤怒地甩开他,“不用你扶我!”
路嘉鸣知道她是真生气。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唇角有干涸的血迹,楼道内视野晦暗不明,一点清冷月光落在他脸上,显得惨白异常。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的。
身上的校服被撕得破破烂烂,手臂、胸口,到处是血痕。从有记忆以来,他一直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弟弟,总是给她惹麻烦。
路嘉鸣忽道:“姐姐了不起吗?谁让你总那么爱管闲事?”
路臻一滞。
她皱眉,正要开口。
又听他道:“没有谁规定,姐姐就要承担更多的义务,养我不是必须的。”
他们姐弟的年龄只差三岁,有的时候路嘉鸣会想,如果自己是哥哥就好了,至少可以照顾她,不用为了负担家里经济被迫辍学出去打工。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岁的女孩子,却要在社会那个大染缸中摸爬滚打,甚至被人污蔑,是靠被男人摸屁股卖啤酒。
路臻的脾气很犟,又因为是姐姐,父亲去世后,母亲一蹶不振,她便自觉成为家里的顶梁柱,承担他们的经济开销。有时候在外面打工受了委屈,回来也不会同他们说。
路嘉鸣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好几次他周末过来,见她忙碌到深夜,一身酒气地回到家,疲惫地瘫倒在沙发上,那个模样令人心疼。
路臻一时间无言。突然间觉得,那个从小流着鼻涕、穿着开裆裤,幼幼稚稚地追在她身后,总是喜欢惹她生气的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大了。
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比她还要高,像一棵坚实又茁壮的大树,足够能为她遮风挡雨了。
两姐弟彼此缄默着,凝望着对方,眸光中仿似有某些情绪在流动。路臻还没来得及说话,忽听见楼上传来一阵花瓶打碎的声音,紧接着怒斥、辱骂,女人惊恐的尖叫声。
路臻和路嘉鸣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往楼上狂奔。
厅门大敞着,玻璃碎了一地,客厅的桌椅、沙发、茶几,统统被翻得底朝天。海绵垫子被小刀割开,到处是棉絮。
刘坤不知怎么找到了她的住处,一早便命人堵在门口,今天周末,樊淑伊提前过来给路臻煲汤,让刘坤一行人撞了个正着。
樊淑伊瘫坐在地上,捂着半边流血的脸,头发散乱,涕泪纵横,朝刘坤声嘶力竭地喊:“你们不能这样,这里是我女儿住的地方,你们这样会吓到她的!”
路臻脑袋都麻了,只感觉寒意直嗖嗖地沿着脊背朝天灵盖上窜,浑身血液好似停止了流动,整个人僵在原地。
刘坤一把抓起樊淑伊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拎起来,恶狠狠地道:“你一个老贱货,养一个小贱货,你们一家都是贱货——”
“放开我妈!”路嘉鸣不顾一切地冲上前,试图制止。却被刘坤手下的小弟一脚踢中腹部,弓身倒在地上。
好几个人围上来对他拳打脚踢。
路臻眼睛都红了,哆哆嗖嗖地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想报警。
“想找人帮忙?!”刘坤拖拽着樊淑伊大步上前,一把揪住路臻的头发。路臻霎时痛得惊叫。
“小贱货,你妈又欠了我五万块,你准备拿什么还我?!”
上回烧烤店的事刘坤还记得,那次算路臻走运,用啤酒瓶砸破了他一个小弟的头。如果不是有人出面替她还债,他早把她抓去卖了。
路臻不可置信,眼泪扑簌地往下落,声音都在颤抖,“妈,你又问他们借钱了?”
“我不知道呀,臻臻,妈妈这回真的是被骗的呀!”樊淑伊想挣扎一下,刘坤便拽得更紧。她哭嚎地说,“是你二叔告诉我,这回有内幕消息,说六.合.彩一定能中,妈妈想要是能中以后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妈,二叔说的话你也信?”路臻又气又心痛,“你忘了爸爸的房子是怎么被骗走的?二叔说的话要是能信,母猪都会上树了!”
“你们母女俩别在我面前演苦情戏,还钱!今天是最后一天,要是还不了,你们母女就一起出去卖!”刘坤抓起樊淑伊的头发,眯起眼打量,“老的是老了点,还算有几分姿色。”他目光又转到路臻身上,眸色深几分,“小的放到夜.总.会陪酒,一个晚上总能挣个几千块!”
路臻恶心得想吐。
刘坤连拖带拽地把路臻和樊淑伊拉下楼,四层高的楼梯,路臻脚下穿着高跟鞋,好几次崴了脚,脚腕像碎掉一样地疼。路嘉鸣被几个壮汉提在身后,不停地挨拳头。
整个楼道都充斥着他们的鬼哭狼嚎,路过几户邻居开门出来,又被刘坤一嗓子粗暴地吼回去。
路臻哪怕平时头脑再聪明,被刘坤这样的彪形壮汉拽在手里,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到楼底,刘坤命人把面包车开过来,强行将她们塞进后座。路臻和樊淑伊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眼看她们要被带走,院外忽驶进来一辆黑色轿车,车速很急,打一个急转弯拐进小区,轮胎急刹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
灯光刺目,让一群人下意识停住动作。
车牌是嚣张的连号。
F00000
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走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男人衣衫矜贵,气质斯文,手里不急不缓地捻着一串佛珠。
望着不远处拉拉扯扯的众人,眸光有一瞬间清冷,淡声开口:“住手。”
男主总那么适时地出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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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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