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臻眼睁睁地看着那辆黑色奔驰驶远,徒留她一个人在原地,吃了一嘴巴的车尾气。
路臻:???这就是修佛之人的慈悲心肠,居然丢下她就这样走了???
路臻气得在原地跳脚,没想到他真能狠下心,她楚楚可怜的,眼泪花儿都在眼眶里打转了,竟然半点没能打动他。
路臻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挫败。
车上,傅斯年手中的文件翻过一页。A4大小的纸张,左上侧贴着一寸女孩高中时候拍摄的照片。路臻,出生于2001年,身高165公分,体重42公斤。北城高中肄业,爸爸路鸿川曾是土木工程师,于2007年意外去世。母亲樊淑伊目前暂无工作,弟弟路嘉鸣还在读高中。
傅斯年很快把她的个人资料浏览一遍,目光又重新落在右上角的一寸照片上。
应该是刚上高中时候拍的,穿着规整的校服,素净的面庞一尘不染,眉目清秀。那时还没学会化妆,眼睛清澈明亮。
中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股细细的马尾,几绺发丝沿着脸侧滑落,柔和地笑着,明媚又干净。
高中就辍学了。
傅斯年无声把文件夹合上。
秋瑜频频望向车窗外,见路臻追逐一段路程后,终究不敌车速,她穿着高跟鞋,在马路上奔跑狼狈极了,长发被风吹得凌乱,脸颊气鼓鼓的,缓缓减速停下。
随后,被车子越甩越远,一个拐角过后,彻底看不见身影。
秋瑜目光收回来,不禁叹口气:“这女孩真固执。”
如果不固执,就不敢在办公楼里明目张胆地追他这么久。
傅斯年把那份资料递回给秋瑜,没说什么,阖眼靠在椅背中,手里捻动佛珠。
秋瑜觑着他的脸色,试探性地问:“傅先生,您在担心那女孩吗?”
傅斯年没说话。
路臻追了一段路后,发现两条腿真跑不过四个轮子的,何况人家那还是奔驰S级顶配,最高时速可达250千米/每小时,她要能追得上,那她可真是二百五了。
路臻喘着大气,气不打一处出,提着高跟鞋的手顺带捋了一把自己的长发,整个人狼狈不堪。
发现在他面前,她就没有维持好形象过。
路臻气得在原地尖叫蹦了两下,又转回到恒世集团办公楼下,把高跟鞋穿上,撩了撩裙摆,往台阶上一坐——
她决定就在这里等他回来。这儿是他的老窝,她还不信傅斯年能不回来了。
可等人的时间说不难熬也难熬,重点是她根本不知道傅斯年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她到底要在这里坐到几时。
路臻百无聊赖地玩起手机,没一会儿,天空竟飘起鹅毛细雨来。
傅斯年也没想到,和银行家会面这一场竟是持久战,淩海项目开发难度极大,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淩海市偏远,又四面环海,交通极度不便。海底隧道的建设虽然能解决交通问题,但淩海一带海底岩体脆弱,隧道并不容易建成,谁也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光是淩海隧道的建设投资就高达120个亿,银行融资也是需要评估风险的。
酒席上众人推杯换盏之间,傅斯年始终维持着温和礼貌,他不饮酒,有人前来敬酒,均由秋瑜一一挡下。
他年资尚浅,但到底是傅家的亲孙子,多少产业链都要仰仗恒世集团。尽管此次淩海项目稍有阻滞,众人虚与委蛇,却不敢多说些什么。
谈笑之间,窗外忽地落下一道惊雷,方才还淅淅沥沥的小雨,眼下暴雨倾盆。
傅斯年举着茶杯的手一顿,脑海中忽闪过一个念头。
秋瑜被那些老滑头们灌得已有些许醉意,见傅斯年从席上起身,下意识问:“您要去哪?”
“出去一趟。”傅斯年说。
路臻由天亮等到天黑,由小雨等到大暴雨,手机里最后一格电量也被玩没了,屏幕闪烁几下,陷入一片漆黑当中。
她站起身来,由于一整天待在这里,几乎没吃过东西,脚底虚软无力,险些站不稳摔倒。
她望着天空倾盆落下的暴雨,莫名想起那天晚上,男人突然出现在巷口。
然而今天晚上,他大概是不会出现了……
路臻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眼看人就要从台阶上滚下去。一辆黑色奔驰急刹停靠在路边,车门打开,男人甚至赶不及撑伞,冒雨径直朝她的方向赶来。
她跌入一个充满沉香气息的怀抱中,宽厚温暖,男人身上衬衫的质感极好,丝绸的材质,滑溜服帖,透着些他身体的温度,像冬天里拥抱着的暖宝宝。
路臻好想就这样睡过去,耳边却响起男人着急的声音:“路臻、路臻?”
傅斯年匆忙赶来,肩膀和头发被雨水打湿,几缕碎发搭在额前,浸染了水汽,更显得清隽。
他起先是喊她“路小姐”,见她快要昏迷过去,一手托住她的腰支撑,一手轻拍她的脸,“路臻、路臻!”
路臻缓慢地睁开眼,就着外面落进来的昏黄路灯,视野中朦胧看不清楚。只隐约见眼前一张清隽的脸,神色焦急,不停在喊她的名字。
她终于还是等到他了。
“联系方式……”路臻虚弱地说,抬起手来,似乎想要抚摸他的脸颊。但她现在过于虚弱,手臂不过抬到半空,便无力地落下,人也彻底昏过去。
傅斯年神色一凛,顾不得太多,将她打横抱起,朝轿车方向走。
坐进车里,傅斯年将她在后座放好,又替她扣上安全带,女生在昏沉中意识不清,却还惦记着要他的联系方式,小手攥着他的衣摆不肯松开。
她歪歪扭扭的靠坐不好,傅斯年索性没有挣扎,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他吩咐司机说:“开车,去医院。”
司机为傅家工作几十年,从没见过傅斯年这副模样。他向来是斯文温和的,不会对任何人疾言厉色。眼下话语中却带了几分命令着急。
司机领会事情严重,立刻一脚轰油门,最快速度开往医院。
秋瑜赶到的时候,医生已经给路臻打上点滴,心电监测仪上显示她身体各项数值平稳,只不过是因为没吃饭,低血糖晕了过去。
傅斯年坐在她床边,一如既往地闭目养神,手里捻着佛珠。
人却稍显狼狈。上下车时都来不及打伞,刚才雨又下得大,身上大半衣衫都被雨水淋湿,前额碎发微濡,眉眼有潮气。
秋瑜又气又急,不由喊道:“傅先生!”
傅斯年睁开眼。床上的女孩还在昏睡着,白皙手背上扎着针管。她实在是很瘦,浑身上下没几两肉,轻飘飘如一片羽毛般被他抱起,毫无重量可言。
胳膊可以算得上嶙峋,薄薄的皮肤,轻易能看见底下的血管纹路。
傅斯年捻佛珠的动作停下,说:“我已联系她的家人,应该很快会赶到。”
秋瑜现在关心的根本不是这个。
他说:“您出来,我有话要说。”
“我走不开。”傅斯年目光顺着女生的手臂,落在自己的衣角。从上车到现在,路臻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医护人员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就是无法让她松手。
秋瑜:“……”
秋瑜也是服了,“那您就准备坐在这儿,一直等到她家里人来?”
傅斯年没见过这样执拗的女孩,一个联系方式而已,问问前台就能拿到,非得追着他,从那晚雨夜的小巷,到恒世集团的办公楼。
他不回来,她就一直等。
路臻闭眼躺在病床上,医院里的炽白灯光和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更显得她脸色虚弱,嫣红嘴唇褪去色泽,干涸苍白。
乌黑长发铺散开,细密缠绕在脸颊和颈侧,巴掌大小的脸蛋,还很年轻,让他想起她今年不过二十岁。
傅斯年手里捻动着佛珠,无声,无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忽地,身后病房门被推开,闯进来一男一女。女的约莫四十来岁,男的正值青春少年。
樊淑伊情绪激动,啪叽往病床上一扑,声泪俱下:“臻臻!臻臻!是谁把你弄进医院了,你跟妈妈说,妈妈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秋瑜头都痛了,不知道这些个妖魔鬼怪到底是从哪来的。
秋瑜介绍道:“这位是傅先生,是他送您女儿进医院的。”
“让我看看是哪个王八羔子把我女儿害进医院的——”樊淑伊刚转身,视线对上坐在床边的傅斯年,病房里的灯光白而亮眼,他正坐在灯光底下,西装笔挺,容貌清隽,手里还捻着一串沉香佛珠。
樊淑伊霎时腿都软了,脑海仿佛被一道佛祖金光击中,从来没见过如此英俊的男子,当场跪倒在地:“这这这——佛祖显灵了呀!!!”
傅斯年:“……”
傅斯年大约也没见过这么奇葩的场面,神情之中停滞了一瞬,匆忙起身,去扶地上的樊淑伊,“您先起来。”
路嘉鸣一直抱手靠在门边,他也是匆忙跟樊淑伊赶过来的,身上还穿着学校的校服。嗤了声,“妈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夸张?姐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呢,又没死。”
“你还敢说?要不是你逃课,能把你姐姐气进医院吗?!”樊淑伊尖叫。
路嘉鸣不屑,“你少赌点钱,姐也不至于一天打三份工,活生生把自己累病。”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接在病房里吵起来。得亏是VIP病房,只有路臻这么一个病人,否则其他人也不得安宁。
这些年,他们一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路臻原本还处在昏睡中,被樊淑伊这么高分贝一闹,硬生生地转醒,手上攥着傅斯年的衣摆下意识松开。
意识逐渐地回笼,就听樊淑伊在耳旁尖叫:“你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妈。”
路臻皱眉,拿手臂垫着额头,不知道这两人怎么突然来了,自己又是身处何方。余光瞧见一道颀长身影从床边离开,鼻尖涌入刺鼻的消毒水味,她大脑突然清醒过来。
顾不得还在输液,路臻直接拔了针头,光脚追出去。
傅斯年和秋瑜已经走到门口,被身后一道声音喊住:“等一下——”
秋瑜现在是一听到这声音就头疼,护主心切,本能地把傅斯年挡在身后,皱眉说:“路小姐,你真是够——”
他话还没说完,被傅斯年打断:“秋瑜。”
“……行行行,你们聊。”秋瑜今天气炸好几回,为肝功能着想,他决定眼不见为净。
秋瑜先出去提车,病房外的长廊只剩他们两人。
路臻刚刚醒来,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长发微乱,细密地铺散在肩头。一张小脸微白,神情倔强。
傅斯年望着她,嗓音很静:“路小姐,你不久前晕倒过,医生说你血糖过低,需要好好休息。”
“给我你的联系方式。”路臻和他对视,“可以吗?”
虽说是询问,但傅斯年清楚,若是不给她,她不会离开。
刚才她在病床上躺着,颈脖处有衣服和头发的遮挡。此时站在他面前,领口衣扣松懈,露出一截光洁颈脖。
长发被捋至耳后,清晰地暴露出左耳根下的淡红色胎记。
像花钟一样,饱满而倒垂的形状。
是铃兰。
傅斯年突然记起。
就在路臻以为他要开口拒绝的时候,傅斯年从裤袋中掏出一张名片,递到她面前。
对她说:“你先好好休养。等休息好以后,再谈报答不迟。”
路臻:咦?居然这么简单,那我可要好好想想怎么报答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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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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