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误事。
这句话从醒过来,禇良就在嘀咕,从心里嘀咕到了开口,末了长叹:“我连步总事来过的事,都不怎么记得了。”
穆阳心中好笑,盘膝坐在一旁,抿着茶水道:“我看你这么喝也是不行的,今后还是别碰为好。待回京都,我请陶灵来问问,总得备上些应急的法子。”毕竟不是每次都有自己在身边照料。
禇良只好点头,揉着跳疼的额角,道:“我给姐姐添麻烦了。”
“再说!”穆阳白了她一眼,又道:“我瞧不出这个步总事有什么猫腻,不过午后去一趟,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禇良点头,正想说自己也去,穆阳猜到她的心思,只道:“你不准去了!万一他又要灌酒呢?你就老老实实在驿馆中休息,我们三个请骆校尉再带两人跟着就是了,让袁绯带人在驿站守着你。”
“这件事听我的,你不准再说别的话。”穆阳抬手堵住禇良的嘴巴,道:“最迟傍晚,我就回来了。”
禇良不敢张嘴说话了,只是眨眨眼,待那只手收了回去,才道:“好吧。”
午后,嚣玉怀递上腰牌,被河务衙门的一个人领了进去,随即身着绯色常服的男子拱手迎出来,道:“步总事今日不在,但也嘱托了吾等,在下韩在林,如今是晋州河务衙门掌簿。”
禇良不曾到场,便以嚣玉怀为首,道:“多谢,在下嚣玉怀。禇长史今日不适,便着吾等前来。若方便的话,能让我们看看这二年的账目么?”
“工部都查了十年,怎么只看两年的?”韩在林笑着转过身,在前领着路。
赛关索状似随意,道:“六殿下也只是例行公事,我等自要遵从。六殿下府中多少能人?看了大半个月才看完的,凭我们四个人,看两年业已够呛。毕竟皇上的意思,名为督查,实则只是给吾等些历练的机会罢了。”
韩在林愈发松弛,边走边介绍着不同屋子里放着的是什么,道:“我虽是掌簿,但河务忙起来,都是力往一处使。姜尚书虽不常来,却十分关注着。咱们这些年修筑的堤坝,都有提前做出了沙盘——这是学了军中的把式,倒是更分明了。”
穆阳好奇这沙盘是什么样子,但路过的房屋紧闭着,她才开口问道:“说得这么有意思,不知道能不能带下官去瞧一瞧?”
“还是先领你们瞧瞧账目,那边的都上了锁,我着人请掌库开了门,几位再看不迟。”韩在林领着又绕了一处,便道:“是这里了。”
账目早都准备齐全,韩在林指着两架子,道:“这一架是前年的,这是去年的。每年按月分帐,最上头的都是总账,方便各位查看。”
“这里的就是元丰三年的,不过才几月,各处还未汇总。”韩在林笑了笑,道:“诸位海涵,咱们河务上的规矩,是每季过完了,再送此间。毕竟底下干着正事,账目只是让记清楚每一笔的开销,再交此间汇总。这些是得了圣谕后,收回来的账目,只有一月的,也是在下紧急理顺写出来的,若有错漏,还请诸位……”
“韩掌簿何须自谦?本就是月月汇总、年底清账,对不上实属寻常。”穆阳接过话来,随手翻了翻,见字迹清晰,回首道:“这都是掌簿亲自写的?”
“字迹拙劣,为难诸位的眼睛了。”韩在林哈哈笑着,道:“诸位请便,我这便去寻掌库,借来了钥匙,再请几位。”
待他离开,又有河务的人送了茶水,穆阳便不客气,自然从最近的开始看了。她是个中老手,嚣玉怀也惯看账目,唯赛关索不擅此道,只好在旁打打下手。
两人一起看着一本,待翻完了,又等片刻,一起报出了数目来,是异口同声。
嚣玉怀便道:“这本都没有差错,余下的不会有什么。”
“此人并非擅书,但从字迹中瞧,是个记账的高手。”穆阳叹道:“河务藏龙卧虎,户部的几个主簿,只怕也在他的水平之下。”
这却是皇帝特意将户部账目留在宣政殿,让穆阳这几年看了又看才懂的。
嚣玉怀点头称是,但仍不死心,随手拿了元丰元年七月的看了起来。穆阳也不甘,站在她身旁跟着一起看。
然一本看罢,仍是一样的结果。嚣玉怀搁下账本,低声道:“李女官,这里早就被全理顺了,笔迹是一个人写的,纸张是放了些许日子的,但墨迹做不得假。”
赛关索闻言起身,细细看了十几本后,低声道:“不错。”
远处传来脚步声,三人不再坑声,赛关索坐了回去,穆阳与嚣玉怀仍共看一本,都皱紧了眉头。
韩在林走进来,笑道:“怎么样?可还与在下去瞧瞧河务的沙盘?”
嚣玉怀抬起头,刻意叹息,道:“一本都没看完,皇上派这差事,真真难为了我。李女官是新人,不知瞧来如何?”
“我又不是学算学的,你这样翻,我算了三页你翻了十几页,最后就是一团浆糊了。”穆阳也跟着藏拙,转而显得极为真诚,道:“韩掌簿应该调入户部才对。”
“在下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开口。”韩在林显得很是受用,面容和煦,也在一旁坐下身,将钥匙串在指间。
穆阳便捡了几处询问,韩在林好似没什么藏私,有问必答,答来干脆,利利索索地作风,若换作旁人,只怕已经信服了。
于是三人起身,道:“劳烦韩掌簿了。”
“咱们这边的库房,设掌库一人与我同级,今日也是不在的。底下各有分掌各处的,我也只能带你们看一间罢了。”韩在林带她们来到西边的一处库房,打开门后,道:“这是封城、太平县的沙盘,也是咱们步总事的主意。着人实际勘察后绘图,再学着军方做沙盘的法子做出来,模拟水面试验之后,再进行订正修改,最后施工。”
几句话说清楚,韩在林站在封城堤坝的沙盘旁,又说了一堆来。这一次三人都露出茫然的神色,只有赛关索是装着不懂,暗自夸自己演来自然的。
韩在林显得非常和善,讲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意犹未尽道:“平日里没人与我说道这些,自打转为掌簿,每次见着都手痒。几位,莫要见怪。”
“怎么会?真是长见识了。待我等回京,定要为韩掌簿的这番详解,上奏天听。皇上若在,只怕还得拉着韩掌簿继续说那个呢。”嚣玉怀这番话倒是真心,若工部所有的人都如表现出来的这般,她们便真的是例行公事了。
三人没留在河务用晚饭,寻了春柳的三人一起回来,穆阳问道:“骆校尉,你可知封城、太平县在何处?”
“封城在东南边,慢些走的话六天,快马加鞭两日可达。封城往南再翻两座山,就是太平县所在。”骆娴甚熟这些,道:“几位打算去那边么?”
“在考虑。”穆阳低眉不语,直到回到驿站,三人约好明日聚齐商议,便回了各处。
禇良闲了一整日,头也不痛了,还重新洗了个澡,浆洗了两人的衣裳,这时候正在门口望着夕阳。
“你怎么样?”穆阳先问。
“好多了。你们吃了么?”禇良没见到旁人,道:“驿馆送了晚饭,我放在炉子里温着了。”
“没吃呢,大伙累了一天,便各自回房,明日再商量。况且我与你一处的,我说给你就是了。”穆阳进去一看,是一大碗热汤菜,给了烙饼与切成薄片的烧肉,虽是家常,却真馋人。
禇良跟进来,不让她碰,自己全端到里屋矮几上,道:“你尝尝合不合胃口,不喜欢的话,我陪你出门找吃的。”
“怎么会不喜欢?”穆阳去洗了手,撩着衣裙上来,盘膝坐下,道:“这边的烧肉,和京都、和宣城都不大一样。”
“切的肥多瘦少,我怕你不喜欢。”禇良用小碗盛了汤菜,亦是骨汤里烧了时令的,还有晒干又泡发的黄花菜,点了红油。她递给穆阳,轻声道:“试一试。”
穆阳入乡随俗,撕开烙饼,泡进汤里,大口吃了起来。那点红油忒提味,穆阳含糊不清道:“好吃的。再等一会儿天就黑了,我只想好好躺着,可不想出门了。”
那肉片穆阳吃了两口,果然觉得腻。禇良便将瘦肉剔下来许多,尽数给了她,自己用烙饼卷着余下的吃。两人飞速解决了晚饭,穆阳才将河务衙门里的事说给她听。
檀香袅袅,穆阳洗过脸,正在泡脚,安抚着一整日的奔波。
“在这里,什么都查不出来的。”禇良理清楚了其中的关窍,道:“假设河务果然贪墨,这一条链上的人,都是吃着肉喝到汤的,必是上下一口。若想撬开锁,就得找到最孱弱的地方。”
“你有什么主意?”穆阳用脚趾划着水,心里有了计较,却还想听禇良的说法。
“那沙盘,是刻意给咱们看的。封城、太平县两处若非万无一失,便是出了事后斩草除根,他们认为再无隐患。我们早就知道要来河务,他们却比我们晚了太长的时间,自是要引导我们做事的。”禇良抬眼,看向穆阳,道:“然而雁过留痕,我不信什么都查不到。咱们兵分两路,封城、太平县,一起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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