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忌望向那因过于错愕而僵在原地的柳廷则,很有些敌意地道,“原来柳相有喜欢趴旁人卧房听墙根的爱好啊?”
“还是说,柳相守在这里,是想要偷看谁?”
柳廷则面色愈发难堪。
如同是被戳中了一些最为隐秘的思绪,面红耳赤,竟说不出话来驳斥。
“阿忌!”
云知年叫住裴玄忌,“你不要欺负柳大人。”
“分明是他来打扰我们的嘛?”
裴玄忌委委屈屈地。
下一刻,却又讨好似的扯住云知年的袖口,安抚道,“好了好了,我不同他计较,年儿莫气。”
年儿…
这亲昵到旁若无人的称呼和动作,无一不让柳廷则更觉扎眼。
他心高气傲,原是根本就受不住裴玄忌这等粗人的刻意羞辱,想要掉头一走了之便罢,可事关云知年…事关云知年…
又让他陡然生胆。
夜凉风净,府宅安寂。
两人在云知年跟前,无声对峙。
“我警告你。”
柳廷则的一双眼死死盯住裴玄忌,“别以为,我们如今身在这裴氏地界,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云大人是奉皇令前来贺寿的,本相亦是!这大晋朝只要还在一日,就由不得尔等这些乱将贼子撒野!”
“柳大人,休要乱说!”
云知年骤然一惊。
幸而今夜太晚,未瞧见府里来回巡视的仆从。
柳廷则这话说得实在严重,若是被那有心之人听去,等同于是要跟裴氏决裂!
果然,裴玄忌旋冷下面色,一改方才玩世不恭的模样,嗓音亦发沉,“我尊你是当朝宰相,不想同你计较,但你无凭无据,血口造谣我裴氏是贼人…”
裴玄忌伸臂拦住去路,“定要给我一个说法不可!”
“…”
云知年未曾想到这两人会如此这般较真,刚想要劝说几句,却被裴玄忌抢先一步挡下。
“这是我同他之间的事,跟你无关,年儿,回房歇息去。”
“阿忌…”
“回去。”
“放心,我知道分寸。”
裴玄忌平日里虽事事依他,但若当真起来,自有种不容人抗拒的气势,格外迫人。
云知年便也不好再坚持。
“好啊。”
柳廷则见此情形,也索性同裴玄忌撕破脸,“朝廷苦陇西割据久矣,我作为百官之首,早就想同你们裴氏好好谈谈了。裴小参军,既然你较着不放,不如我们现在就同去一趟军营,把那裴老将军叫来,我们一起好好说个理儿,如何?”
*
约摸到了隔日黎明将至时,裴玄忌才回府。
云知年正侧卧在被中休憩。
他心中记挂裴玄忌,这两天睡得都极不安稳,中途出去去寻过他,结果才知,裴玄忌同柳廷则去了一趟军营,压根还没回来,这心里的不安便隐隐扩大。
现下,那熟悉的松雪气息钻入被褥,云知年才稍稍定神。
云知年没有回头,任凭衣袍被扯开,当滚烫的唇贴上他的脖侧时,才轻声问了一句,“事情都解决了?你没有为难柳大人罢?”
“嗯。”
裴玄忌嗓音发闷,吻却是更重了些。
云知年的蛊虫因这亲近很快就被勾出来了,连呼吸都带着烫,所以,当裴玄忌的指尖挨到伤处,发现涂好的药膏被云知年自己擦掉了,而与此同时,云知年居然自己在口口擦好了油膏时,赫然微震。
云知年将脑袋埋进枕头,小小声地,“我昨日擦药时,发现…已经养好了…阿忌…你不用…不用再为我忍耐…”
“啊…”
话未说完,云知年的声儿就被抑回了喉里。
…
伏在云知年肩上,极爱怜地吻了吻他刚刚落泪泛红的眼尾,“年儿,你怎么这么好?”
云知年被他亲得有些羞赧…现在天光大亮,他这一动心念,被裴玄忌折腾了近乎两个时辰,后来他困累到睁不开眼,也是裴玄忌替他清理擦身,还张罗着伺候他洗漱用完早膳,才过了这么会儿的功夫,就又扒着他开始温存。
云知年倒是有些招架不住,心中不禁暗暗感叹,这人的体力当真是好。
裴府的仆从大概是被打过招呼了,竟无一人过来打扰他们,用过午膳后,那先行下榻的小郡王江旋安倒是很烦人的跑来闹着要看云知年,裴玄忌黑下脸同他吵了会儿,好不容易赶走,云知年才得空问起正事。
“你同柳大人之间到底怎么了?今日怎的都没瞧见他?”
云知年语气有些关切。
彼时,裴玄忌正带他在裴府闲逛。
裴府府邸甚大,是九进九出的深宅大院,回廊深长,府院正中央还有一硕大的人工湖,盛开的芙蕖摇曳生姿,秀色动人。
裴玄忌干脆陪他一道泛舟湖上,波光粼粼间,云知年能瞧见少年人眉心的一点皱痕。
“不提了。”
裴玄忌依然郁卒,双瞳对上云知年后,才露出点儿勉强的笑意,“那个书袋子脸皮薄,被我一通嘲弄,自觉没脸见人,就躲在房间不肯出来了呗,今早还唤了人给他送饭,无事的。”
“我问的是你。”
云知年哪里瞧不出裴玄忌的情绪。
裴玄忌是个不大愿意表露喜怒的性子,总惯常一副冷峻模样,但相处日深,云知年也越发能够觉察到他心思当中最是细腻柔软的部分,所以云知年能瞧得出,裴玄忌现在应当是不开心的。
云知年握住裴玄忌的手,“你不高兴。”
“为什么?”
“可以同我说说吗?”
“没,没什么。”
裴玄忌转过眼,正对上云知年坚定的目光,这心不知怎的,就倏而柔软。
云知年肯将自己的过往告知于他。
自己又为何不能将心事同云知年倾诉呢。
裴玄忌垂下眼,“有时…我…常常会想…我的父亲,大概并不喜欢我。”
昨夜,他同柳廷则置气,两人当真连夜去往营地,裴玄忌本是一心维护裴氏一族的荣耀,结果没想到…
被赶出来的那个人…是他。
“我没见到他。”
裴玄忌故作洒脱地笑了笑,只眼中却透着寒凉,“而且,赶我出来的人,是姚越。”
“姚越,就陪在我父亲身边。哈…”
“姚越?”
云知年微微诧异,“他也过来陇西了?”
“是。”
裴玄忌大抵也没想到姚越会来,更没想到,姚越来后,就径自被裴千峰叫去营地,同他的长兄一道,陪在他的父亲身边。
而他这个小儿子,则要同其余来贺寿的客人一样,留在裴府,等候接见。
“是不是很可笑啊?”
裴玄忌问云知年,“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比之于我,他更喜欢姚越。”
云知年没有做声。
只是默默将裴玄忌发颤的手握至更紧。
平心而论,裴玄忌绝对是个够优秀的儿子,年少有为,心思纯良,待人接物时虽是性子冷了些,但其实重情重义,无论是与之共事的同僚,还是他的手下,都无不钦佩敬重他的为人,就连江旋安其实虽口口声声说着讨厌他,但其实也最是依赖于他。
加之裴玄忌又是幺子,合该会更受到父亲喜爱才是。
但这世间家事向来难断…
云知年知晓裴刘氏并非是裴玄忌的亲母,这几日相处下来,裴刘氏虽对裴玄忌很好,裴玄忌也知礼敬她,可两人间到底算不得亲厚,若因生母之故牵怒于裴玄忌,也并非不是不可能。
只是…上一代的恩怨,连累到孩子身上…对于裴玄忌而言,实在不公允。
任谁都能瞧出裴玄忌对于父亲家人的在意。
云知年学着裴玄忌常常摸他脑袋的动作,也揉了揉裴玄忌的头,嗓音柔缓地说道,“这其中想必有所误会,待裴老将军过寿时,你再同他好好谈谈。”
云知年宽慰他,“你对他用心,他是能感受到的。”
“更何况,还有那份寿礼。”
“那是裴老将军喜欢的礼物,他收到后定会开怀的。”
刚回裴府时,裴玄忌就去检查过被人从船上带回来的木箱,当时刺杀他们的匪人并非是为求财,所以木箱倒是没大受损,但被水浸泡严重,很多地方的色泽都沉了下去,然而时间仓促,也来不及准备一份更好的寿礼了。
倒是云知年的那份,因一直被柳廷则贴身护着,没大受损。
云知年看出裴玄忌的难过,便干脆将自己准备的那份交给裴玄忌,“同样都是程老先生的作品,你拿我的去也是一样,只不过,这份寿礼到底没有你自己动手的那份有意义,但相信裴老将军也能体会到你的一片孝心。”
“当真?”
裴玄忌正在犯愁,闻言大喜,竟一把将云知年抱起,“年儿,你当真给我了?”
云知年笑着点头。
“我要怎么报答你?!”
今日,在莲丛中的小舟上,云知年再度被圈入怀中。
裴玄忌的手一寸一寸,同他紧密相贴,像只大型犬类一样,贪婪地吸嗅着这人发丝间的清香,原本郁闷的心情也在怀抱中一点一点放松下来。
“听完你的安慰,我心里竟觉得畅快不少。”
“年儿,我究竟要如何报答你?”
云知年低头碰了下裴玄忌唇,“能遇上你…”
就是上天对我的最好恩赐和回报了。
一池春水悠悠。
然而谁也不知,池畔另侧正有一双冰冷阴鸷的眼,死死盯向这拥抱在一起的二人。
江寒祁:呵,朕自己会戴绿帽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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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裴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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