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乔韵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天行见她表情震惊之中带着惶恐,方知她也是现在才知道,笑着打趣道,“是啊,我当时知道的时候也吓一跳,这小子……不过看杜三太太对他这个侄子的态度,他会立下这样的遗嘱,我也能理解。钱嘛,自然是要留给在乎自己的人……”
男人话音未落,原本坐在沙发上的杜玉琴突然发起疯来,起身一把将乔韵芝推倒在地,接着用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穿着的那双高跟鞋不住地往乔韵芝身上踩,边踩还边骂。
“还说你不是为了钱?文凯前脚还没下葬,你就急着到杜公馆里来勾搭霍茂谦,我看你早就知道霍茂谦是我大哥私生子,是不是?我就知道你这个狐狸精心思不浅,果真是好手段。如今他被绑架也是你指使的吧?等他也死了,这些钱就全是你了的,你这个贱人!”
乔韵芝被她抓得头发散乱,却罕见地不哭也不闹,而是一味忍着,脸色冷若冰霜,好像被杜玉琴踩在脚下的不是她一样。
王天行见状赶紧和身边的仆人上前把杜玉琴拉开,扶着乔韵芝站起身来,指责她道,“好好说话,动什么手?现下最要紧的还是赶紧把霍茂谦救回来,只要他不死,你不还是可以靠着杜老爷子留下的遗产过你的富太太生活吗?怎么说,你去还是不去?”
现在的情况,如果不去就等于看着霍茂谦被绑匪撕票,所有财产落入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手里。杜玉琴又气又觉得憋屈。
说去吧,那可是要冒着生命危险的事,她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要说不去吧,万一霍茂谦真死了怎么办?
她涂脂抹粉的一张脸胀成猪肝色,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身旁沉默了许久的乔韵芝突然说话了。
“如果杜三太太愿意去,我可以立刻与你签订协议,自愿放弃霍茂谦名下所有财产。”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立刻吸引在场所有人注意。
那可是一笔能改变整个上海商业未来的巨额财富,获得它就等于获得了改变命运的钥匙,打开的将是未来世世代代尽享荣华富贵的大门。
可即便是被众人用诧异的目光盯住,乔韵芝也置若罔闻。她脸上是比冰雪还冷上三分的寒意,说出这话时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
见杜玉琴愣在一旁,她即刻转过头去看她,目光锐利如刀似剑,让杜玉琴生出一种陌生感。
“如何?你现在答应,我现在就签,不用等到茂谦回来。”
这还是那个只会躲在男人背后抹眼泪的女人吗?
感觉到自己在气势上输她一头,杜玉琴竟然有些底气不足,想了想答道,“好啊,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哪有不肯的道理?”
王天行愣愣地看着两个女人,心里忍不住感叹:杜老爷子这笔财产还真是块烫手山芋,短短一两月的时间不知道已经转手多少次。
他在一旁见证杜玉琴将平和律所里负责霍茂谦遗嘱的律师请来,在他的协助下乔韵芝签署了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放弃声明,宣称若是霍茂谦不幸亡故,她自愿放弃从属于他的一切财产。
从陈家走出来已经是日暮黄昏。
王天行看着身边个头只到自己鼻尖的乔韵芝,心中感慨。
从身后望去,女人清雅英挺的背影看上去宛若暗夜里悄然绽放的一朵水仙,可当她转过身来,妩媚甜润的面容又像是春日枝头傲然开放的一枝桃花。
这段时日他见识到她太多面的样子,敏锐的、脆弱的、柔情的、果断的。
乔韵芝迎着微风,在街道走上一段,身侧传来王天行的声音。
“我没想到,你会主动提出要放弃继承遗产。”
薄暮余晖之下,女人平静的面容镀上一层暖黄色的光。她浅笑低头,柔声回应道,“那确实是一笔让人无法拒绝的财富。”
“可你还是拒绝了。”
“当初霍茂谦拿出那份家事法庭出具的验血报告,我看见上面的日期才知道,原来在杜家出事前两个月,杜文凯口中说的‘他终于做了一件令杜老爷高兴的事’是指什么。现在想来,茂谦知道‘杜老爷的钱也有他的一份’这件事,也已经有好几个月,不也只是默默地继续帮忙打理着杜家的家业,做好自己律师份内之职?他和我是一样的人。”
王天行听完陷入沉思,半晌复开口问道,“你是说,霍茂谦在杜家灭门案发生前两个月就已经知道自己私生子身份了?”
“应该是吧。家事法庭的检验结果至多半个月内就可以拿到。”
乔韵芝说完,见王天行还蹙眉沉思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追问起上次,在医院天台与霍茂谦发生争执的那几个混混的下落来。
“还在查,人也还没找到。你昨日听那绑匪的声音,与那天在天台上几个混混的声音是否一样?”
她认真回忆一阵,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当时我只顾着查看茂谦有没有被打伤,如今乍一回想,脑袋空空,记不清了。”
同一天夜晚,第二封勒索信送到杜公馆,辗转两个小时之后送到王天行和乔韵芝手里,上面内容与第一封相差无几,只有时间变为两天之后的下午五点,地点改为位于上海东郊的一座名为“艺海”的戏院。
相比三线钢厂,那里离市区近得多,唯一相同的是同样已经废弃多年,不时有闹鬼的传闻,不禁让人感叹,绑匪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
-
两日之后,乔韵芝与杜玉琴同乘一辆汽车,出发前往艺海戏院。
她还是那身便于走动的轻便着装,白色刺绣平底鞋的鞋面略有磨损;杜玉琴却包着头巾、戴着墨镜,俨然一副要去郊外野游的架势。
有了第一次交赎金惊心动魄的经历,乔韵芝更加紧张。她不停擦拭着手心细汗,看杜玉琴气定神闲的样子叮嘱起她来,“杜三太太,待会儿见了绑匪,你千万别同他争执,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只全依着他就是。经过上次的交手,我感觉他们手段狠辣,是真能干出拿钱撕票这样的事的!”
她絮絮叨叨的模样惹杜玉琴心烦,嫌弃答道,“哎呀你慌什么?叽叽喳喳的,吵得我都晕车了。”
不过拿钱撕票四个字她倒是听进去了,顿了顿声复开口道,“绑架不是一般只要钱吗?”
“那也有要命的。旁的不说,我在报纸上就读到过好几起绑架案,最终人质被撕票的报道。一个说是那绑匪被人质看到长相容貌,不能留他活着,于是干脆直接杀人灭口;还有一个说是在赎金里掺了假/钱,被绑匪看出来,恼羞成怒才杀的人。总之存在许多不可控的情况,所以杜三太太你一定要小心,茂谦的命就握在你我手里了。”
杜玉琴听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而是自顾自侧过脸去,戴着墨镜假寐。
没过多久,王天行停车走下来,将放在副驾驶位的两只皮箱子交给两个女人,表情严肃道,“放心吧,这次我们来的人没那么多,都是昨晚就偷偷在这附近住下,如今穿着便衣在附近溜达,绑匪认不出来的。你们只管进去,有什么事大声呼救,我们立刻就能赶来。”
接过皮箱,杜玉琴说什么不愿意走在前面,硬是嚷嚷着要乔韵芝带路。
推开已经腐朽的戏院大门,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废弃戏院,漫天灰尘遮住他们的视线。加上室内光线昏暗,看不清两米开外的场景,乔韵芝心里惦记着千万别再踩到地上陷阱,走得很慢。
已经废弃的检票口进来之后更黑,几乎完全看不见。乔韵芝摸着墙壁一点点往里进,终于摸索到戏院表演大厅的大门。
红丝绒的触感在此刻显得格外瘆人,她用力推开大门,空旷的表演大厅里即刻响起刺耳的开门声,仿佛是在向无数飘荡在戏院里没有离开的鬼魅宣告他们的到来。
感觉到原本紧跟在自己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乔韵芝回头查看杜玉琴是否有跟上来。转身的瞬间脖子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什么硬物击中一般。她两眼一黑,顺势向前扑倒,落入一个漆黑的怀抱之中,消失在门口。
杜玉琴原本就被这些灰尘呛得咳嗽不止,加上室内光线微弱,她还戴着墨镜,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停下脚步,将皮箱子放到地上,自顾自在原地摘下自己价格不菲的墨镜放进随身携带的包包里。
拉上拉链的一瞬,微光映照之下,女人包里一把小巧的银色手枪闪过一道白光,恰如杜玉琴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意。随即她重新提上皮箱子,追着那声刺耳的开门声而去。
谁知等她进到表演大厅,极目望去却发现乔韵芝不见了。一股深深的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她又不敢出声叫人,只好抱着皮箱子,在离自己最近的一排座位坐下,冲着漆黑的空气颤巍巍开口道,“小乔、小乔你在哪儿?”
不喊还好,一喊她便瞧见门的另一侧地上正放着乔韵芝先前提在手上的那只皮箱子,那只能说明带走乔韵芝的不是绑匪,难道真是这戏院里的幽魂干的?
不行,她不敢在这待了,先走出去找王天行求助再说。
打定主意,杜玉琴抱着皮箱子站起来,刚转身走到门口,只听见身后哗啦啦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传来,吓得她腿软。
她战战兢兢转过身去,发现原本整座戏院面对舞台的窗户玻璃碎裂开来掉在地上,黄昏的余光全部钻进来,将整个表演大厅照亮。
杜玉琴顺着光的方向朝舞台看去,就看见乔韵芝和霍茂谦被绑住双脚,双手反绑在身后,塞住嘴并排坐在两张凳子上。
乔韵芝双眼紧绷,看上去像是遭到袭击之后昏迷过去,霍茂谦脸上布满伤痕,眼中还带着深深的恐惧。
而他们身边,站着之前乔韵芝提到过的身穿黑色斗篷,戴黑色兜帽的人。
那人摘下兜帽,脸上恐怖的孙悟空面具立刻出现在杜玉琴面前,似笑非笑的表情吓得她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
可他并没有如乔韵芝所说第一次要赎金那样直接开口,而是先向观众席深深鞠躬,然后伸出带着黑色皮手套的双手指向乔韵芝和霍茂谦,像是在向所有观众介绍身旁两位搭档。紧接着他独自走到幕帘后面,将一个高约两米的魔术箱推开来,打开箱门,指着空空如也的内部给杜玉琴看。
这诡异又安静的场景实在瘆人,杜玉琴此刻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她终于在万分惊恐之中稍稍回神,意识到了什么。
绑匪这是要……表演魔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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