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回医院病床上,霍茂谦终于说出了那两个匪徒的名字。
刀疤脸江湖人称他柴哥,年轻点的那个,霍茂谦曾听见柴哥叫他“虎七。”
“在医院那天,我跟往常一样吃完药在病房里睡觉,隐约似乎听到病房外有人喊什么‘着火了’,就赶紧起身打算出来看看。还没走到门口,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一个全身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从灰蒙蒙的浓烟之中走进来,抄起桌上保温杯就朝我砸过来,我昏过去之前就感觉到有人把我扛在肩上走出去。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身处这个废弃戏院里面了。”
“他们把我关在这里,我也是在吃饭的时候,看到他们两个摘下斗篷才认出他们。他们说想坐船去香港,所以准备拿我换五千块大洋做跑路费。后来第一次约你们在三线钢厂见面那次,他们也只是把我带过去吊在钢筋上。我以为他们会把我放了,却没想又被打晕带了回来,是说他们反悔了,他们要一万元。”
“刚才韵芝摸黑进表演大厅的时候,我正是被他们绑在台上。我以为他们拿到这五千之后就会放人,没想到他们会内讧。”
“内讧?”王天行想起两个匪徒一个被杜玉琴枪杀,一个逃跑的时候踩中捕兽夹身亡,实在诡异,追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内讧,你看见了?刚才的魔术又是怎么回事,杜三太太口中一直在说的那个魔术又是什么?”
在霍茂谦的讲述下,所有人才知道原来戏院里竟然还上演过一场魔术表演。
柴哥先穿着斗篷将率先进入表演大厅的乔韵芝打晕绑在台上,与同样被绑在凳子上的霍茂谦并排而坐,接着杜玉琴走进来,自然顺理成章的变成了这场魔术表演的观众。
他把霍茂谦推到魔术箱内关上门,踩下机关,魔术箱所包裹的那块地板就会下降,而早就等在舞台地板下方的虎七就会立刻把霍茂谦从凳子上推下来,接着地板上升,杜玉琴才会在这一个环节看到霍茂谦从魔术箱内消失。
接着他自己站进去,用同样的方法消失在舞台上。
魔术进行到这一步,倒在一边的霍茂谦听到柴哥和虎七说,要虎七上去把两个箱子再变下来,而他要留在下面看着霍茂谦,以免人质逃跑。
但是虎七不同意,他说如果柴哥一个人在底下,接住两只箱子之后带着钱逃跑了怎么办。两人就这样开始争执起来。
霍茂谦没想到一向任打任骂的虎七怎么突然聪明起来,他抄起原本用来打霍茂谦的棍子一下敲在柴哥头上,柴哥就昏倒在地上。
接着虎七朝他走过来,扒了他的衣服给柴哥换上。
因为两人原本就都穿着黑色斗篷且戴着皮手套,所以虎七把换上霍茂谦衣服但陷入昏迷的柴哥套上黑头套,绑在凳子上。一切准备就绪,他自己只需要把孙悟空的面具戴好,再返回表演大厅,就可以完美假装是刚才一直在台上表演魔术的绑匪。
隔着木地板,霍茂谦听到有人回到表演大厅,猜测虎七应该是去取两只皮箱子。果然等了一会儿,两皮箱子就从舞台上降落到他面前。接着机关带动木板旋转,将凳子上昏迷的柴哥送了上去,他趁没人的间隙艰难站起身,看见后台化妆间一旁有个小房间门是开着,就赶紧躲了进去。
谁成想他刚走进去关上门,外头就传来一声枪响。他担心柴哥和虎七会伤害乔韵芝,想打开门却发现这个门里面的把手不知道被谁拆掉,此刻只能从外面打开。接着他听到有脚步声返回后台,猜测应该是柴哥或者虎七回来拿那两只箱子,吓得不敢出声,因为太过紧张就昏倒过去。
最终他醒来后靠着敲击金属板被乔韵芝发现,这才得以脱身。
王天行默默听完,勾起嘴角冷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两个狗东西机关算尽,却低估了金钱的诱惑。。”
霍茂谦说太多话,躺在病床上开始咳嗽,乔韵芝给他倒了杯水。
一口热水下肚,口干舌燥稍稍缓解。男人叹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所以当时我听到的那一声枪响……死的是虎七还是柴哥?”
“柴哥,”王天行斜他一眼,眉眼间带着讥讽的笑,“不过杀他的不是虎七,是杜玉琴。她把凳子上的人当成是你,开枪把他杀了。”
“什么?”霍茂谦想从床上坐起来,被乔韵芝按回去。他一脸难以置信,侧过脸去追问道,“那虎七呢?他带着钱跑了吗?”
乔韵芝显然不想再提起这件事,脸色阴沉道,“没有,他也死了,带着两只箱子从后面逃跑的时候踩中捕兽夹死的。”
真是报应。
经过检查,警察在废弃戏院内一共找到四只皮箱,一万元大洋一分不少。霍茂谦虽然被带离医院时腿伤基本已经痊愈,但整个绑架勒索案中脑子和胸口都受了伤,加上营养不良和轻微脱水,还需要继续住院。
给霍茂谦录完口供之后,乔韵芝把王天行送到医院门口,临走之前开口叫住他,脸色仍旧阴沉。
“王探长,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茂谦所说的那个魔术,一个人可以完成吗?”
王天行从她脸上看出,她心里憋着这个问题已经憋了很久。她又变回了王天行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那个能从他嘴里套话的聪明女人。
“应该不行,毕竟霍茂谦最开始和你一起被绑在舞台上,这是杜玉琴最开始看到的。你们两个人的身边的确站着一个匪徒……但我懂你的意思。”
乔韵芝走下台阶来到王天行面前,温柔的脸上满是担忧,“他曾经说过,要杜家人把欠他的一切都还给他,还说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和我再无后顾之忧的在一起。我担心他会被仇恨蒙蔽,做出出格的事来。所以还请王探长帮帮我,在他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之前阻止他,我不能再失去他了。”
“就怕他已经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王天行自言自语完这一句后抬头,清了清嗓说道,“你照顾好他,我也会派便衣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守在病房外,算保护,也算看守吧……有些事情我还想不通,得回杜公馆一趟。”
“你还有哪些事想不通?”
“太多了。从杜老爷子一家灭门惨案开始到现在,一共发生了七件案子,我脑仁都快炸了。”
王天行不提,她都快忘着还有杜伯威一家三口的案子悬而未决,至今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叹一口气,复开口道,“那我可以最后拜托你一件事吗?”
“你说。”
“可以麻烦你去茂谦的家,给他拿些衣服过来吗?事情发展到现在,我不敢离开他半步。拜托别人去他家里,我又不放心。另外再顺便下楼到他律所办公室里取他的那副备用眼镜来,应该就在他办公桌上,原本的那副在被柴哥绑走的时候摔坏了。”
“这个没什么,我派个手下去取了拿来给你就是。”
“我只相信你。”说罢她拿出一把钥匙放到王天行手中,面色凝重,“还请王探长亲自走这一趟,拜托了。”
她有这样的顾虑也是人之常情。
经过绑架案一时,若真如王天行和乔韵芝心里想的那样,霍茂谦此举说不定已经得罪了上海的□□,柴哥和虎七身后若是还有更大的势力头目,想必不会放过这个男。毕竟前有豺狼后有虎,如今的霍茂谦就像是悬挂在所有人头顶上一块晃眼的金子,所有人都躲在暗处,准备趁人不备之时伸出手去薅上一把,就算没办法将金子收入囊中,哪怕只掉落一点金粉也算是渔翁得利。
王天行接钥匙放进衣兜,隔着衣服拍了拍,示意乔韵芝安心。
“行,我明天从杜公馆回来就去一趟,晚上再来找你。”
-
王天行揣着满脑子疑问,一夜无眠。
所以天不亮他就撇开警署众人,让自家司机开着车送自己上山,来到杜公馆门口。
走进去之后,一切如常。听张妈说,霍茂谦让杜公馆所有东西都保持原封不动,等他和乔韵芝住进来之后,再由乔韵芝来决定做哪些修改,只一件事,就是把杜老爷夫妻俩的卧房封闭起来,弃置不用,主卧的位置另外再选。
霍茂谦不想住死人的房间合情合理,王天行让张妈继续去忙她的,自己在这杜公馆里四处转转。
书房里陈设未变,被仆人打扫得一尘不染。目之所及,桌上的照片、文档、电话,鸟笼里昏沉欲睡的鸟,窗外红绿相间的花园和鸟笼架,杜伯威一家三口惨死在这座诡异的“囚鸟馆”这件事正在被世人所遗忘。
他呆坐一阵后起身,走出来到前馆与别馆之间的回廊里,漫无目的地散步,看到张妈和几个女佣人端着木盆、牵着绳子往回廊末端走,盆子里还装着洗好的被褥。
“这是做什么?”
张妈一边指挥其他人把绳子挂在回廊屋檐下的挂钩上,一边转过头对王天行笑得局促,“我们在这牵绳晒被子呢。”
“在这里晾被子?杜老爷和杜夫人会允许你们在花园里晒被子?”
不愧是警署署长的儿子,他一眼就看出这里若是换成平时,是连接前馆与别馆最为显眼的连廊,且旁边就是花园,都是会被宾客一眼就看到的地方,怎么可能会用来晾晒被褥?
张妈听完并未停下手上动作,解释道,“平时肯定不行,平时我们都是挂到连廊上面去,可是这坡度很是烦人,挂上去的被子老是要往下滑,所以我们就……哎呀,这不是看霍少爷和乔小姐都没住进来嘛,连廊下头很平,晾晒被子也不会滑来滑去的,空着也是空着嘛……”
“滑来滑去……”
王天行转头向身后看去,长长的连廊从前馆到别馆,自己身后的长廊的确像是一条有斜度的滑坡,若是有小孩儿在这里骑四轮车,不用踩脚踏板就可以从上面滑下来。
回想起他始终解不开的那桩案子,他突然豁然开朗,打了个响指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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