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我们要走的日子还剩最后三天。
最近的天气不是很好,总是在下雨。
自古以来离别总和雨挂钩,似乎是上天流下了不舍的眼泪。
大雨一直在下,打在屋檐上又流下,听的人有些心烦。
连绵不断的阴雨,让人的心也一起笼上乌云。
“哎呦,最近这天是怎么了?老天爷发威了,天地都要抖一抖啊。”村民们看着天叹气摇头。
我看着窗外的雨,也有一些担心。
“这雨有些不对劲,怎么没完没了了?”夏安眠也在一旁叹气。
我们扛着行李,看遒劲的雨砸在伞面上,随之于伞沿低落。
石阶旁边的排水槽里面是浑浊的雨水,像是黄河引来的支流。
我看着排水槽发呆,等着因大雨而迟到的大巴车。
突然我发现许多小纸船随着排水沟里的水顺流而下,仔细看小船的船帆上面还有一些离别的话。
我把伞抬高往上看去,发现是孩子们冒着雨挥手给我们送别。
听着孩子们稚嫩的嗓音,我们也挥手让他们赶快回去,淋着雨感冒发烧就不好了。
感觉心里很暖的,雨天的阴霾似乎也挥散了一些。
“孩子们都很温暖,要不要我再去给他们道道别,顺便捎一些大家想留给孩子们的东西吧?”冯鹭说。
“真的吗?别太麻烦你了。”其他的同事也很不舍,一听她说,精神一下就激动了。
“不麻烦,我也还想看看孩子们。”冯鹭摇摇头。
“下大雨,别淋湿了。”我劝不过,只好叮嘱。
顺便把手上的伞递给她,理了理她的衣领。
抬头正撞上她的眸光一如昨日一样的令人心悸。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的眼皮突然跳了跳,我平稳心绪不再多想。
才5分钟大巴车正巧不巧来了,大家将行李放好,正排队往车上挤。
我正想打电话,但又想到这大雨天信号不好,也就在原地等待冯鹭了。
“咔嚓,轰隆轰隆轰隆……”
一声巨响,接着就是流水冲击的声音。
“糟糕,水库口塌了。”老村长一脸绝望地说。
学校山头旁边就是一片连绵的群山,群山环绕,聚集成一片天然的洼地。
这恰巧是一个绝佳的天然水库建造地,因地制宜,一座水库矗立而上。
怎想这发大水,竟把水库给冲毁了。
这虽是一个小水库,但储水量也不是说着玩儿的,引发一次山洪也是绰绰有余。
水库已经修建很久了,当年管制不严,包工头为了捞油水,豆腐渣工程也是频出。
所以说最近几年打击的严,可对于以前修好的建筑有什么意义了呢?
即使一一排查,也难免一疏。
我看着咆哮如巨兽的洪水,舔食一个个山头,将它们吞吃入腹,吐出一些如嚼碎骸骨的木头在水上漂浮……
心里一片冰凉。
冯鹭还在山顶上,孩子们也还在山顶上。
许多人认为发洪水以后山顶是最安全的,毕竟水往低处流,高处便显得安全。
其实不然,恰恰相反,山脚比山顶要安全一些。
山顶地势较高,洪水容易从四周汇聚并冲击山顶,导致山顶容易被淹没。山脚通常有更多的植被和土壤,这些自然屏障可以提供一定的保护,减少洪水的影响?。
所以在这种大洪水面前,山顶的冲击力会更强。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而山头这种突兀于大地之上的物什,容易被针对,从先前被吞没的山头就可以看出。
我心急如焚,可这时心急是没有用的,只能祈祷上天悲悯一次。
果然,在自然面前,人类的力量是渺小的。
在劳苦倦极的情况下,人们只能呼喊天地了。
无神论者也将会成为临时信徒,自信傲慢的人也会变得低声下气,镇定自若的人也会变得手忙脚乱……
我虔诚的祷告着,眼睁睁的看着漆黑的洪水将我吞噬,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在医院了。
我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得胃里发酸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我伸开手看看,皮肤已经泡皱,有些地方甚至破了皮,但没有出血,甚至伤口翻出来的肉都呈现出白色。
“医生医生,我朋友醒了,你们快来看看吧。”
我朝声源望去,是躺在隔壁床的夏安眠。
她正拿着床头呼叫器,似乎在呼叫医生。
医生破门鱼贯而入,将我一阵鼓捣,拿着叮叮咣当的仪器对我上下比划。
好一阵子他才点头说已经没有大碍,又带着一群医生风一样的离开了。
病房又安静下来,此时病房内只有我和夏安眠。
“她呢?”我扯扯干裂的嘴角吐出两个字。
我并没有具体说明这个她是谁,但我相信我们心里都明白。
夏安眠低着头没有说话。
“她伤的很重吗?你说话呀!”我有些急了,动作也大了些,将嘴唇上干裂的口子扯开。
鲜红的血在我苍白的嘴唇上晕染开,配合着我苍白的面色,显得无比妖异。
如果现在我照照镜子,一定会惊讶于这个女鬼竟然是我。
难怪医院总闹鬼呢。
“她……她……”夏安眠支支吾吾半天。
我更着急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夏安眠也不会这么为难。
她越是支支吾吾,事情就越严重。
我正想拔掉手上给我输送营养的针管,另一道声音传来。
“她走了,学姐。”
这声音从我后面传来,分明是顾葳蕤的声音。
我费力的转过头,竟然发现这里并不是二人间,而是个八人间。
我的床头并着人家的床头合在一起,而我这一面刚好对着墙,便让我误以为这是双人间。
“走了?什么意思?不要说的那么含糊。”我急忙追问。
“冯学姐她为了救那些孩子,被洪水卷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这句话说完,整个病房,落针可闻。
我只感觉轰的一声,如五雷轰顶。
血液似乎被冻住了,手脚冰凉,脑子也卡卡顿顿,无法思考。
卷走了?怎么会?不会的。一定不会。
一定是自己吓自己,没准她现在在哪个老乡家养伤呢?
被洪水卷走了,生还的几率不一定为0,还有一线希望我都不能放弃。
“她一定还活着,一定还活着……对了,搜救队还在找吗?”我疯魔般地念叨。
“在找的,但目前还没有情况。”一个同事插嘴说。
“一定有希望,一定……”我继续叨叨。
其他人都不说话,只是静静的随我发泄着。
随着我剧烈的动作,手上的针管也被我扯出,手上顿时飙出了鲜血。
我的眼泪流入我的嘴角,混合着鲜血味道是说不出的恶心。
于是胃里那股恶心劲又翻出来,我又开始狂吐,不出所料还是吐不出什么。
毕竟这么多天没有吃饭,只是靠营养液吊着,只能吐出些酸水出来。
“白妹子,你别这样,你不都说了还有生还的几率。”
同事们看不下去只能好意安慰。
“是啊,妹子别伤心了。”
我哭累了,又昏沉的睡了下去。
在梦里我清晰的看见冯鹭被洪水卷走,明明那么远,我却能看见她嘴角绽放出的笑容。
她的唇角扯动着,我仔细去辨认,她似乎说了对不起三个字。
我又流泪了,是在梦中。
我醒了后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
护士小姐姐端来白粥,劝我喝一些,胃里能好受点。
我不为所动,小姐姐叹气,将白粥放在我的桌子上就离开了。
“吃一点吧,不然到时候有消息了,你也没力气去找她。”夏安眠劝我。
我的眼珠转了转,似乎在思考。
良久,我机械地抬起手臂将粥喂进了嘴里。
味同嚼蜡,只觉恶心。
想吐,但我强迫自己吃下去了。
他们说的对,我得打起精神养好身体,这样才有力气去找她,见了她也能拍拍胸脯说,我能好好照顾自己。
我就这么等啊等,等到轻伤的几个同事都已出了院,等到送粥的小姐姐眼里不再有怜悯,等到朋友们都不再劝说……
可惜我还是没有等到我想要的消息。
可是我还是固执的一天又一天,一遍又一遍地问。
可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摇头和叹气。
我很气馁,等到我也出了院,可惜他们都不允许我去现场一起搜寻。
我的身子太弱了,经历了那一遭我的底子是垮掉了。
不仅是身体,精气神也被抽走了。
我只能翘首以盼着,既期待又恐惧,我想快点听到消息,又害怕听到消息。
太矛盾了。
直到洪水退去,搜救队也撤离。
我想找的人还是没有找到,连尸体也没有。
我又哭了,即使眼睛生疼。
我只能欺骗着她还活着,或许撞到脑子了,像小说里面一样失忆了,没准在哪里好好的活着呢。
只是……只是忘记了我。
我苦笑,似乎哪一种都让我不能接受。
朋友们劝慰的话已经说了很多遍,也不再说了,只是拍拍我的肩膀叹气。
或是搂住我,紧紧的。
报社知道我的情况给我放了长假。
我就这么颓废在家里,不吃不喝,就静静坐着。
手里拿着唯一的几张关于冯鹭的照片,手边是曾经她写的文稿。
顾葳蕤和夏安眠每天都来看我,生怕我出事。
“你知道冯学姐在冲走的前几分钟对支教的老师说了什么吗?”顾葳蕤看我这么颓废气愤地说。
我只是抬了抬眼,又垂下头。
“我这次可能会死,不能完成和她的诺言了,我希望她不要怪我,好好的活下去。就当我一直都在。”
听了这话,我的心中似乎泛起了一丝涟漪。
接下来的日子我试图让自己振作下去,努力面对生活。
我重新回到了工位,试图让自己忙起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朱主编看我这样几欲想说什么,却最终叹了口气。
“别太拼命工作,伤了身体。”
最终她只这么劝了一句。
我想她定是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都知道,却无法完成。
总有人会说真矫情,离了谁还能过不下去吗?
我只能说莫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没有过这种复杂的情感,大话说出来太顺溜。
好在我还有朋友们陪着我,我也渐渐的不那么悲伤。
平时工作也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拼命,开始节制有度。
几年的时间过去,大家都以为我已经忘掉了,毕竟我现在的表现和以前无异。
只是笑容少了些,人更加凌厉了。
人们将这一切归功于时间,将我酿造的更加醇厚,已经是职场老油子了。
我却知道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的心还是会痛。
那几张照片即便被我小心的保存,可在我千万次地抚摸下,她的脸也已经模糊。
即便照片模糊了又怎么样?她的脸早已刻在了我的心里,怎么能忘记?
每当在失眠的黑夜里品酒时,我总回忆着和她的点点滴滴,我想我和她的感情不仅仅只是青梅或闺蜜。
我想或许还是有一点点那么复杂的情感,友谊之上,恋人未满。
我或许爱上过她,或许也没有。
可能是我的错觉,也可能是我的爱太深切。
总之,我也说不清楚。
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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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山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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