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南楚换上夜行衣,提了一壶酒便翻上了院墙。
“喵~”一声弱弱的猫叫在院子里响起,不过无人在意。
南楚步伐矫健,在林子里面穿梭,脚步落在地上几乎没有声音。很快,她就来到了南家的祖坟,这里已经有人提前打扫过了,她轻车熟路地找到一座墓碑,十分随意地就盘腿在墓前坐了下来。
“娘,虽然明天我还要来,但是今晚想先跟您说些悄悄话。”
她打开酒壶,自顾自喝了一大口。
今晚的月亮像银钩挂在天边,只能勉强照亮宽阔的官道,连小路都是一片漆黑。南楚看着月亮,一点一点讲述着最近发生的一切,说二伯和二伯母对自己很好,不用担心,说自己和兄弟姐妹相处得不错,说自己武功又有长进了……
“你要是能和我比试一场,一定会很吃惊的。”
她说着说着,想起自己的娘亲如今躺在冰冷的地底,而在南府,甚至没什么人还记得曾经这位四夫人了,她重重叹了一口气:“可是,娘,你当初为什么要把那些书信都烧了,为什么不让我去查呢,到底是谁给你下的毒?你让我这个做女儿的,如何能放得下啊……”
“冯将军死于下毒?”
一个突兀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南楚吓了一跳,她几乎是那一瞬间就站了起来,身体紧绷,下意识就出手了。
两个身影在夜色中纠缠在一起,南楚招式狠辣,步步直击要害,而对方却总能快南楚一步,轻而易举把她所有攻势全部化解,十几个回合过去,南楚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她不敢松懈,额间全是汗水。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个回合之后,她实在是累了,竟然一个不小心踩空了,眼看就要摔倒。就在这时,一只胳膊揽上她的腰,把她稳稳拖住,同时,略带调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坊间都传,南小姐身娇体弱,靠着汤药续命,竟不知,南小姐身手了得啊。”
听清这个声音的那一瞬间,南楚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她刚刚崴到了脚,有些疼,便就着这个姿势往来人怀里再靠了靠,回讥道:“坊间也传,大公主恣睢暴戾,杀人如麻,竟也不知,是一个会深夜偷摸去别人家祖坟的人。”
身后人哈哈大笑,胸腔的震动通过两人紧贴的皮肤传过来,南楚觉得指尖都被震得有些发麻。
辛昭笑着放开了南楚:“看来传闻不可尽信。”
南楚也笑着回应:“人言皆是谬传。
辛昭拿过南楚的酒壶,也敬了墓中人一杯,随后两人找了一块空地相对坐下。
辛昭还记得刚才南楚说的话:“你刚才说,冯将军死于毒杀?”
南楚一口酒呛在喉咙,猛烈咳嗽,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颇有些无语:“殿下您为何非要当着我的面承认自己偷听呢?”
“本宫听到了,又怎能装作不知情?”
南楚紧紧抓着酒壶,十指用力到有些泛白,好一会儿才道:“是毒杀,但是她生前收集到的证据都被她亲手烧了,什么也查不到。”
辛昭听了南楚的话,也久久没有言语,她拿过南楚手里的酒壶,猛灌了一口:“天妒英才。”
南楚看着自己喝过的酒壶被辛昭拿在手里,一时有些恍惚,过了会儿才想起来回应:“哪有什么天妒英才,都是人与人之间的互相倾轧。”
辛昭对此不置可否。
两人对坐良久,南楚才感叹道:“我好久没有听到有人喊她冯将军了,殿下您是第一个。”
南楚的生母名冯婉,是冯家的长女,冯家世代征战沙场,战功赫赫,一代又一代小冯将军成长为冯将军,都把一生奉献在了大周的边疆。只有冯婉,是以将军之名,嫁给了南文晋,最后死在了逼仄的后宅。
辛昭也叹道:“本宫敬佩冯将军,也为她感到惋惜,若她不被困囿于宅院之中,定能做出一番功绩。”
“所以殿下是特意来祭拜我娘的吗?”
“是也不是。”
南楚疑道:“何为是也不是?”
辛昭说:“我是来找你的,见你深夜出门,便跟了过来,既然来了便也祭拜一下。”
南楚有些惊讶,抬头去看辛昭:“殿下特意来找我?”
**
“浮烟的事情,本宫觉得有必要知会你一声。”
辛昭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殿下,时候不早了,回吧,边走边说。”
于是南楚跟在辛昭身侧,两人一边走,一边聊着。
“李珺发达以前,是个街头混混,浮烟也只是个浣衣女,两人很早就互生情愫。”
南楚下意识接话道:“还算般配,怎的就成这样了?”
辛昭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眼中的般配,就是良家女配小混混?”
南楚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不……不是啊,只是觉得……”
“只是觉得两个人都是最普通的贱民,所以般配?”辛昭咄咄逼人道。
南楚咽了口唾沫:“没……没有吧……”
看着南楚窘迫的模样,辛昭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没有再逼问,而是语气十分平静道:“浮烟她,是被李珺骗去百花楼的。”
从辛昭口中南楚几乎完整了解了一个浣衣女的一生。
幼年,家贫,她被卖去做童养媳,每日干不完的活,挨不完的打骂。
十几岁时,结识一个街头混混,可这混混犯了事,没有钱赔,她为了帮他,开始卖艺。
因为一杯酒,她失了身,从此沦落烟尘。
她日日期盼着心上人来见她,看到的却是心上人成家、立业,家庭美满。
后来,她再次见到心上人时,那个人发达了,有钱了,却不愿意替她赎身。
“所以她哀莫大于心死,决定先杀了负心汉,再自杀?”南楚觉得还是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好像遗漏了什么,但是她暂时还没有想清楚。
辛昭嗯了一声:“李珺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得到了运送赈灾款的机会,这几年朝廷的赈灾款赈灾粮几乎都经过了他的手,赈灾款去向不明跟他脱不了干系。”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他被杀了,还是情杀,太巧合了。”南楚摇了摇头。
“本宫在意的也是这里,浮烟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了李珺,却如此凑巧,在我们查到他的时候动手,很难不怀疑她背后受人指使。”
南楚摇头:“还是不对,若是受人指使,必是有利可图,如今浮烟也死了,她图什么呢?还有赵娘子,为何非要顶罪自缢?”
两人讨论无果,只得叹气,南楚心中感叹,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复杂。
“还有浮烟的那块玉佩。”辛昭语气变得有些严肃:“本宫查出来,那是你母亲的东西。”
南楚有些错愕,下意识停了脚步:“我娘的?”
“这玉佩本是一对,一块在你这儿,另一块,冯将军当年送给了薛家的幼女。”
“薛家?曾经驻守莫月关的那个薛家?”
辛昭眼神变得晦暗:“没错,当年薛家勾结外贼意图谋反,九族都被斩首于城门,这块玉佩也应该是被刑部收缴送往户部,为何会流落民间,本宫也想不明白。”
南楚却是没有说话,如果她没记错,薛家被抄的时候,她都还没有满周岁,也就是说,娘亲在明知另一块玉佩在薛家的情况下,把这块作为了周岁礼物送给自己……
她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是却没能抓住,她只好先顺着辛昭的话往下说:“许是当年遗漏了,被谁捡到也未可知。”
辛昭笑而不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南楚和自己的妹妹年龄相仿,她看着南楚,便情不自禁伸出手,摸了摸南楚的头。南楚本就比她矮了半个头,这个动作下,南楚不得不微微抬起头来看她,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了,晨曦第一缕金色的光洒落在南楚侧脸,映出黑色瞳孔中微微诧异的脸庞。
这个角度,真的有些像……
“你……怎么哭了?”辛昭突然有些慌乱,放在南楚头顶的手急忙往回收,却又有些不忍,又轻轻拍了两下。
南楚轻轻闭上眼,感受着阳光落在脸上的热度,也感受着头顶温暖的手掌:“殿下,容我冒犯,您还真有些像我娘亲。”
辛昭险些气笑了,她不过是一时糊涂做了些不合时宜的动作,竟被人说像已故的娘亲。只是掌心之下的触感仿佛是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内心一片柔软,让人不禁想要沉溺其中。
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满目清明:“南楚,你再想想,正月二十二那天,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听到这话,南楚顿时睁开眼,她心如擂鼓,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说道:“殿下,我说过了,我只是溜出去看看,被路上的野猫吓到了。”
两人还维持着摸头的姿势,辛昭笑意更深:“你怕猫?”
南楚毫不犹豫点头:“怕。”
“是吗?”
南楚微微一笑,眼角的泪珠还闪烁着微光:“殿下怀疑我吗?”
辛昭慢慢收回手,脸上的笑意依旧,却不达眼底:“本宫怎么会怀疑你呢,你这么乖。”
南楚像是受了委屈似的垂下头:“我还以为殿下接近我就是因为怀疑我……”
辛昭安抚地拍着南楚的肩,很快就和她告了别。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