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池依稀记得,这是简牧在他的世界里销声匿迹的第七年。
配着酷炫的卡点音乐,巨大的广告屏上来回播放面庞褪去青涩的Alpha的视频。视频的最后,定格下的自信笑容旁落下“简牧生日快乐”六个大字。
粉丝着急向前跑着录视频,顾着打开录像,一时匆忙没看路不小心撞到人。
她连连道歉,抬头只见伫立不动的男人似乎才回神,与她对上目光后漂亮的眼睛弯起,同她轻声说:“没关系。”
说罢,男人转身慢步离开。
她盯着越走越远的背影久久没挪开视线,朋友拍她才将她的魂招回来。
“看什么呢?”
“刚才那个人,好像是郁池……”
“啊?怎么可能?他不是出国留学去了吗?认错了吧,诶呀别管他了,快拍快拍,视频要播完了。”
“哦,可能只是长得像……”
身材高挑又留着长发的男人从路人身边经过,分外惹眼,即便戴着口罩也挡不住好奇的目光频频袭来。
勉强寻了个人不多的地方,男人蹲在树荫下,拉下口罩尽情呼吸新鲜空气。
刚买到的小扇子被他拿在手里扇风,散漫的目光睃巡四周找寻地标性建筑物,待了不到两分钟,兜里的手机就响起振动。
他接起电话,那头的声音即使掺着微弱电流声也能听出压抑的愠怒,不等他说什么便吼了过来:“郁池我是不是得报警找你?啊?你吃个面吃出地球了?跑哪个外星球去了!”
郁池扇扇子的动作仍旧悠哉,等自家经纪人吼完才将手机贴近耳朵:“别气别气,生气对身体不好,我在那个……”
他瞧着周围密集的店铺,噎住。
听筒传出的呼吸声变沉重,似乎又要开骂,他连忙指了一个还算显眼的:“这边有个LED大屏,应该是个什么广场。”
对面沉默了十几秒,大概是在导航里找位置,定位后对他又是一声怒吼:“原地待着!”
郁池没来得及拿开手机,这一声吼得他耳膜疼,他看着已经挂掉的电话,轻叹出声。
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再次感受到刚出道时被经纪人支配的恐惧。
七八分钟后,百无聊赖蹲在树边转扇子玩的人猛然间听到愈来愈近的高跟鞋声,哒哒声犹如阎王索命的倒计时,朝他踏步而来。
郁池扯起笑容,抬头与在他面前站定挡住阳光的女人对视:“可姐好久不见。”
眼前卷着一头大波浪、涂着时兴口红色号的女人正是郁池一直以来的经纪人——曾可。
曾可抱臂居高临下般看着蹲在地上的人,半晌,冷哼一声:“真有你的。”
郁池戴好口罩站起身,殷勤地将小扇子递到曾可面前:“扇扇火气,为我生气我惶恐。”
“你还惶恐起来了?事业巅峰期跑出国留学,一走三年是死是活粉丝也不知道,娱乐圈都快查无郁池了懂得回来了!刚回来路也不认识就乱跑去吃面,你知道你跑了多远吗?三千米!我拖着你丢下的行李箱就这三千米找了你半小时,我才惶恐!”
郁池连连称是,不敢有半句辩解,那扇扇子的手腕摆得快要出残影。
曾可拉开车门,下巴朝前一点示意郁池上去,脸色没有半点好转:“上车!”
郁池腿刚跨上一步,一直拿在手里的扇子就被曾可夺了去,他转头看一眼身后的人,笑了笑坐进车内。
“我们这是要去哪?”
“祈神庙,重回娱乐圈得拜一拜,翻红这事还得靠玄学。”
曾可坐在郁池旁边的座椅上,瞧一眼印着卡通图案还没巴掌大的扇子满脸嫌弃,手上倒是实诚地就算开着空调也要挥两下。
郁池一听这庙名深觉不靠谱:“这个庙我拜过,不灵。”
“总比没有好,你还挑起来了。想翻红,先信神!”
曾可越说越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郁池鼻子恨铁不成钢:“我当年真是瞎了狗眼才给你这野马当伯乐,哪家艺人像你一样正值花期非要出国留学的?顶流,过气了!出去一问郁池是谁没人知道了!”
“那就重新开始。”郁池倒是心大,“当年没人知道都能火,现在还有点粉丝基础。”
十月份不再燥热的风穿过微开的车窗,将郁池齐肩的长发吹起,飘乱的头发被他撩开,露出笑意满满的眼睛——
“男人三十一枝花,我还在花期。”
曾可:“……”
祈神庙靠山,入了秋漫山桂花开遍,游客比平日里多了不少,售票处的广告屏旁更是一堆小年轻聚成一团。
郁池迈上最后一节台阶,好奇地探头看举着手机录像的人在拍什么。
和广场上的广告屏一样播着Alpha的视频,素材不同,却是同样的“简牧生日快乐”结尾。
“眼睛都看直了,羡慕了?”曾可将买好的门票塞到郁池手上,拖着人朝里走,“等你生日也给你包一个,姐有点小钱。”
郁池看看手上同几年前不一样的门票,笑着回应:“不至于,就是感叹离开几年变化真大,庙旁都打广告了。”
“时过境迁,变得多了去了,娱乐圈都更新换代到快没你位置了。”
曾可对别的地方毫不留恋,拉着郁池径直奔向主殿:“一会儿我还有工作,拜完我就走,你想转再自己转。”
她话语一顿,缓缓看向刚迷过路的人:“你能从这里自己回家吗?”
郁池丝毫不慌:“这边还比较熟,没问题。”
曾可听着这话稍稍放心,再一想郁池在国外人生地不熟的还四肢健全地回来,彻底放下心。
“那你一会儿自己回去,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
“放心,有第一次就不可能有第二次。”
主殿里拜祭的人也不少,一条长龙排了十多分钟才轮到郁池和曾可。
两人无需多言,默契地“噗通”一声跪上蒲团,双手一合眼睛一闭就开始许愿。
郁池不信神,尤其是祈神庙的神,可真让他许愿,他又是无比虔诚。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愿我赚很多钱,长命百岁享荣华富贵。”
屋外忽然狂风大作,吹得风铃叮当作响,清脆的声音传进主殿,吸引走正在许愿的两人的注意力。
恰到好处得像是被同意了愿望。
曾可将走神的郁池拍起来,敌不住笑容上脸:“赶巧了,稳了,拜神就拜这几个瞬间,你就等着翻红吧。”
曾可工作着急,拜完神不带停留便离开了庙宇,顺便把郁池没拿下车的行李箱一并带走。
全身家当就给郁池留了部手机。
凉风吹乱头发,蒙住郁池大半张脸,往那一站因着穿着单薄像是被人遗弃了般,瞧着可怜。
他家门钥匙还在行李箱里……
这祈神庙郁池曾经有段时间常来,熟得不能再熟,留下的记忆也不美好,没心情逛,他宁愿守在家门口也不愿意再在这里多待。
于是说走就走,高低排队值回了两块钱的票价。
回到马路,疾驰的汽车从身边呼啸而过,路边的商铺贴着各自代言人的照片,郁池随意看过,很多人他都不认识。
娱乐圈的三年能洗牌太多人。
前方倏地传来急切的喇叭声,路人包括郁池本能找寻发出声音的车,没察觉到任何危险。
郁池记忆中的最后几秒,是一辆面包车穿过人行道,司机坐在车里口型动着像在大喊什么,他还没辨认清,车头已经直直朝他袭来。
他只听到自己最后的喃喃自语:“我这运气……”
嘣——
世界陷入无声,慌乱的路人像被按了慢速键,有人朝外逃跑,有人朝失控的面包车奔来,司机木然在车上发抖,一切失序。
眼前的景象丢了色彩,灰白一片,脑子也连不上线,郁池透过人群缝隙,找寻到了生命中最后一抹彩色——
是驶过的公交车上简牧的生日应援。
耳内只剩嗡鸣。
*
郁池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意识回笼后睁开眼,只能看到一片虚无。
“我这是死了?”
“是死了……死了……了……”
郁池:“……”
回音结束,一道他从未听过的少年音不知从何方传来:“咳咳,郁池,鉴于你在祈神庙屡次许愿时态度虔诚,故……等等我看看,哦对,故特批准给予你一个求生系统。”
这少年音的语气像是工作刚上任的小孩强装大人,努力维持镇定,实则内心早已慌得不行。
郁池忍着笑意,询问:“求生系统是什么?”
“就是我,编号006,我会给你发布任务,完成任务你就可以完全复活。”
郁池心中腹诽,他都接受玄学灵验的设定了,心心念念的泼天富贵不来,阎王倒是真来索命了。
好歹也求过长命百岁,他还有点兴趣。
“什么任务?”
“经过我非常严格的筛选,决定给你的任务是写你与顶流的同人文,评论总数过万就能恢复自由身。”
郁池思索起这个任务的可行性,006则无情地继续讲解规则:“同人文需要每周写够一万字并发出去,每周日进行一次结算,达到字数要求会自动延长一周存活时间,没达到字数要求,星期一的第一秒你就会死。还有,不允许用有粉丝基础的账号作弊,必须一切从零开始。”
听起来并没有多难,一个星期一万字,每天只要写不到一千五百字就能活着。
不过,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子要被拉下水。
“这个‘顶流’是谁?”
“简牧。”
郁池要是嘴里含口水能当场喷出八米远。
和前男友拉郎配?
他写自己和前男友的同人文?
他脸色复杂,难以置信到语调不稳:“你这顶流是按什么评判的?”
006的语气颇为骄傲:“我自封的。”
郁池:“……”
他腿一蹬,向后一躺,任务对他的吸引力因为“简牧”二字荡然无存:“死了也行,也不是非要活着。”
006要是有实体,怕不是已经坐不住了:“你不能拒绝!这是我的第一份实习工作……”
郁池生无可恋:“给你讲个冷知识,简牧是我前男友。”
006惊呼出声:“更刺激了。”
郁池:“?”
“不活了。”他更强硬地拒绝。
006急得语无伦次,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忽地心生一计,故弄玄虚:“你财运旺盛,活着能享受荣华富贵,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躺在地上的人猛地弹起身子:“真话假话?”
“骗你我永远转不了正。”
“好恶毒的誓言。不就是前男友嘛,我能写。然后呢?我看电视里都要签个什么契约书。”
006的声音明显听着比方才雀跃:“不用签,只要你同意,求生任务就会自动生成,我这就把你送回现实世界。”
病床上,久无动静的人忽然眼皮动了动,几秒过后,紧闭的眼缓缓睁开,微眯着适应病房里刺眼的灯光。
郁池本能地想要抬胳膊挡住光芒,动弹了几下却发现左胳膊没有任何知觉,他惊得抬起头——
左胳膊废了?
下一秒,他看着压着他胳膊睡着的人,松了口气。
曾可被他的动静吵醒,瞧那睁不开的眼怕是脑子还没跟上:“醒了?”
郁池:“刚活。”
曾可:“几点了?”
郁池:“三点。”
曾可:“继续睡。”
曾可脑袋一沉,又栽倒在郁池胳膊上,没两秒忽地抬起头,指着郁池鼻子骂:“不省心的家伙,跑马路上玩碰碰车。”
郁池:“……”
要么说世界就是个巨大的游乐场呢。
曾可再次栽倒。
郁池倒数五个数,不出所料趴他胳膊上的人又抬起头。
曾可指向他的手指绵软无力,眼里的气势却一如往常:“我给你敲了个综艺,幸亏这张吃饭的脸没受伤,不然继续查无此人吧。”
她扭扭脖子,嘟囔一句“这枕头真不舒服”,旋即拖着脚步走向旁边空着的病床,刚倒下就睡了过去。
郁池尝试动弹酸麻的左胳膊,失败。
他用右手撑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还输着液,身上瞧了一圈,除了右手手背上的针头,再没发现其他异样。
不像出过车祸的样子。
“做梦了?”他轻声自语。
谁料“梦里”的那道少年音猝然在耳畔响起:“注册账号再找个发同人文的地方,任务就可以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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