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恶臭熏得纪棠别开头，她感到铁铲上力量加重，拽着她朝水中去。
纪棠一脚蹬出，滑腻的触感让她的力气自然卸掉。
淡淡的天光照亮了怪物的脸，疙疙瘩瘩的凸起，像龙。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洞神？
拖拽她的力量向下，即将进入水中，纪棠松手，任怪物抢走她手中的铲子。
背后骤然冰凉，像是有许多只冰冷的手，推她，滑入洞中。
进入洞的一刹那，她立即向前抓牢。若没有这根生锈的铁铲挡住，怪物会直接咬在她身上。
洞壁满是黏糊糊的液体，她伸出的脚没法踩稳，只能仍由怪物拖拽着前行。
黑暗愈加浓郁，直到什么都看不见。视野里出现丝丝缕缕的光，迅速变化。
空气中的腥臭味刺激到她想流眼泪，像是臭鱼烂虾，又混了不久前从那口棺材里传来的气味。
黏液包裹下的坚石蹭破了她的皮肤，火辣辣的疼。不知道黏液是什么成分，若有病菌、毒素，她会很快丧命。
更令她担心的是地形，如果洞口变得狭窄，会将她卡死，如果有断崖，她会摔死，如果洞里缺氧，或是洞里有有毒气体，也会死，更别提遇到鬼力乱神、未知生物了。即使在科技发达的唯物主义现实世界，许多人类依旧会葬身洞穴。
[太倒霉了]
[成了幸运儿的替死鬼，难道这就是幸运buff]
[是纪棠自己作死，本来看看就行]
[躲了好几天，怎么今天就冲动了呢]
[见死不救也不好吧]
[今晚必须要死人，除非能灭了这BOSS]
[纪棠能杀了BOSS？想什么呢，明显不是一个层次]
嘭！
纪棠撞上转角的石壁，疼到眼泪失禁，怀疑骨头断了。
怎么办？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搅拌机，看不清情况，无法控制活动，随时都会粉身碎骨。连脑子也被搅成了浆糊，一向冷静的她毫无对策。
只能等。她努力平复狂奔的心跳，告诉自己现在的头晕只是因为不规则运动，她还好好的，还有力气战斗。
呼吸一点点减轻，纪棠听到了微弱的水声、风声，她感到洞穴通道似乎比最开始要大。
她的身体在远离地面，到了空中。一个急甩，纪棠整个人摔出去，砸入水中。
水很浅，下面是黏糊糊的不溶于水的液体。她撑着坐起来，胳膊像是断了，全身闷疼。
她抬头，丝丝缕缕的荧光涂满整个空间，涂满正中间不停晃动的黑影。
黑影疯了一样，撞击得整个空间震动。
纪棠想要站起来，脚下一滑，又跌入黏液和水中。她抬起手，掌心沾上点点荧光。
这是什么，难道是怪物分泌的黏液？
“昂——”来自喉咙深处的低吼，震得纪棠脑袋发晕，她使劲戳着掌心，用疼痛避免晕厥。
光是叫声，就如此恐怖。怪物撞击的力量胜过卡车，血肉之躯根本无法抗衡。如果没有那根卡在怪物嘴里的大铁铲，只怕她已葬身怪物胃中。
地下河道很宽，两边石壁上有数个漆黑的洞口，方才她是从哪个洞口进来的？
纪棠记不清，挑了最近一条进入。
“啊啊啊啊！”刺耳的尖啸。
纪棠脑子一沉，直接跌倒在地上，她咬住舌尖，不让自己陷入昏迷。
冰寒刺骨，冻得她难以动弹，她艰难驱使僵硬的四肢，一寸一寸爬出通道。
尖啸消失，头痛随之减轻。
那是鬼叫，冰冷的感觉和之前遇到鬼时一样。
纪棠趴在地上喘气，不远处是那头巨大的怪物，进入通道要面对鬼怪，这次用尖啸，下次可能会是更凶残的攻击手段，横竖都是死。
[完了我去]
[新手误入怪物老巢]
[想不到该怎么活下去]
[刚刚拿到幸运儿的通关卡就好了]
[老玩家陷在这儿，也是九死一生]
洞神？这个肮脏、恶臭、丑陋的大怪物，头上疙疙瘩瘩，有龙形，却没有传统龙形象的气势。
力量对于普通人来说，的确强如神明。换个胆小的人，在这种绝对力量和精神震颤下，会失去所有斗志，趴着等死。
纪棠正在想怎么杀它。
她放出厄运，厄运能储存非游戏道具类物品，她之前在监狱跟着匪徒进过武器库，大部分收获都喂了道具弹药箱，只留了几把防身。
她按压黑毛团，掏出一把枪。黑毛团飞起，落在她肩膀上，似乎并不嫌弃她身上的黏液。
嘭嘭嘭！纪棠接连射击，打得怪物停下动作，低头，用一对橙黄的眼睛看她。眼睛大到像是一对灯笼，散布血色纹路。
好机会，纪棠不会放过，她立即开枪射击。这么大的目标，即使是新手，也不会脱靶。
子弹没入橙黄色晶体。怪物疼得上扬甩头。它的嘴还卡着，张得老大，闭着眼睛狂甩。
[突然感觉怪物有点惨]
[动作莫名喜感]
[不会这样让纪棠弄死了吧]
[不可能那么简单，毕竟是“神”啊]
纪棠打空了一个弹匣。子弹爆在怪物身上，似乎没有太大作用，只是打平了怪物脑袋上的几个疙瘩，让它看上去没那么像龙。
咔嚓。铁铲不堪重负，碎成片片残渣。
怪物的嘴开合了两次，将残渣吞吃入腹，再次低头看向纪棠。
那对橙黄大眼睛泛着金属的光泽，冰冷毫无情绪。
明明射中了它的瞳孔，它却没有受伤。子弹在瞳仁上留下几片血色纹路，血丝在动，可能意味着它的伤势在快速愈合。
怪物离得很近了，黏糊糊的液体从它宽大的下巴上滑落。
纪棠双手握枪，射击怪物脑门，她看到子弹将怪物的头炸开较大的缺口，怪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依然在靠近。
纪棠转身，钻进身后洞口。
尖啸再次响起，头疼欲裂，冰寒入骨，身体僵直。纪棠朝空气射击，空气仿佛松散了一瞬，她猛地向前冲刺。
下一秒，她感到更大的阻碍，仿佛有无数双手，在拉、在推、在扯，阻止她前进。她像是黏在透明蛛网上的虫子，作濒死的挣扎。
身后摩擦洞壁的声音清晰可闻，洞神钻进来了，它像蜘蛛，正在审视被蛛网捕获的新鲜猎物。
“你们死在它嘴里。”纪棠急促地喊，“我能帮你们报仇！”
没有任何回应。
“你们甘心吗？不敢向真正的仇敌挥刀，还要喂养它？”
“忍，继续忍吧，活着受委屈，死了依旧是奴隶，永远站不起来。”
“你以为和他们是一伙的，你依靠，你服务，你奉献，你能说上句话吗？你能自己做主吗？你能不被牺牲吗？”
不知道从哪句话起，纪棠身上的压力松了，她跑起来。
偶尔因为脚下的湿滑摔倒，滑一两米，爬起来继续跑。
怪物流线型的身躯，在狭窄的洞穴里滑动起来很快。
距离拉进。
纪棠飞快释放道具玻璃砖组成屏障，卡在通道上，阻挡怪物。
怪物撞碎玻璃，子弹都不能伤到它，玻璃更不能。
厄运不明白情势危急，扑扇两下翅膀，冲到纪棠前面，又停下来等纪棠。
黑暗中，纪棠看不清地形，遇到岔道就转向，以此来延缓怪物的追击速度。
到了稍微开阔的地带，怪物暴起，冲向纪棠。
玻璃屏障应声而碎，渣滓砸了纪棠满身。她忍住剧痛，转身射击。稍微阻碍了怪物的行动，她立即布屏障，加速奔跑。
怎么办？就算她知道出去的路，让怪物跟着，依旧是死路一条。
现在她感知不到鬼怪的存在，直觉应该还在身边，刚刚劝她们放过自己，可纪棠明白，让她们对怪物出手，没那么容易。如果能做到，不可能等到现在。
思考间，纪棠隐约听到水声，她知道离地下河很近了。
她扔出五十块玻璃，再来五十，迅速将她和怪物之间的距离完全填满。听到怪物吭哧吭哧撞玻璃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知道这堵玻璃墙已经非常厚了。
扔下一个卡通炸弹。纪棠立即加速。
十秒后，她跑出洞口，朝浅滩飞扑。
身后传来声巨响。炸弹炸了，洞口冒出浓烟。
通道炸塌堵住了，能听到很远的地方有撞击声，
这是纪棠早就想好的。怪物不怕枪火，使用炸弹如果不能一击致命，需要充能的弹药箱可能不足以让她发动下次攻击。所以她选择炸通道。
“出来吧。”纪棠对空气说，“我能帮你们报仇。”
空气安静了几秒。
黑暗中隐隐显出浅色的光，破碎的，不太成人形。
纪棠有种感觉，“乔敏？”
“是我。”乔敏的声音缥缈，“你真厉害，我不敢相信，有人能坚持这么久。”
“你看上去能穿墙，很酷。”纪棠说。
“对对对。”乔敏伸手，穿过纪棠的身体，“其实这样也挺好，不用再受游戏的折磨，不会再受身体的痛，真好啊，开始我还不适应，一直哭。”
说着，她的哭腔愈加明显。
“闭嘴！”一道红衣身影瞬间清晰。她脸色死白，没有瞳孔，仍让人感到绝美。
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对上纪棠：“你有什么办法？”
纪棠身上一凉，感到有东西缠上她的脖子，摸去，满是滑溜溜的头发。
“小姑娘家的，能有什么办法？”声音从纪棠身后传来，缠住脖子的头发越来越紧，“刚刚是我们气昏了，竟松了手，我们可没打算放过你。”
“我们无仇无怨，你杀我做什么？”纪棠声音松弛，听不出一丝紧张。
“你是我们的食物。”长发女鬼贴在纪棠耳边，纪棠能听到她的磨牙声。
“那你更不应该杀我。”纪棠说，“杀了我，你们这么多鬼，每个鬼只能吃掉一丁点。而让我活着，我帮你们杀掉所有人，让你们吃个够。”
“杀掉所有人？”捆住纪棠的头发松了。纪棠看不到背后，但能想象到长发女鬼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你们不想吗？”纪棠问。
“当然想！”长发女鬼咆哮，“那些吃人的刽子手！我们这里的每个鬼，都是他们害死的，看到他们还好好活着，我们日夜难安，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不可能。”红衣女鬼说，“洞神要吃人，祂不允许我们杀掉所有人。之前镜姐屠了她自己全家，就被洞神吃掉了。”
像种庄稼，为了一直有人吃，洞神得留下足够的种子。鬼怪力量不如洞神，只能先喂饱洞神，再偷摸着去村里杀人。
这就能解释，在村民的视角里，洞神在保护他们。鬼怪的力量看似很强，却大都在戏弄恐吓村民和玩家，很少真正弄死人。
“那你们能吃掉洞神吗？”纪棠问。
洞穴内，晃动的鬼影全部定住，安静到像是一幅画。所有鬼都被纪棠的话震翻了。洞神，那是可以吃掉的吗？从来没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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