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未期靠在床头,手里还拿着新的战报。
江泱推门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人上半身不着寸缕,胸口和右手臂都缠着细纱布,才醒过来不久,唇看起来很干,脸色也不怎么好。
察觉到有人进屋,钟未期头都没抬“出事了?”
江泱看着钟未期受了伤还强撑着的样子,觉得哪天楚公子把自家公子打死也是情有可原的。
“对大人您来说,的确是出事了”
他走到床榻边,将手里被瓷瓶压着的纸笺取出。
钟未期把战报放下,看到那张纸笺,心里有了个大概的猜测,一脸苦笑接过打开,看见里面的内容后感觉脖颈一凉。
完蛋,还是被发现了。
看完纸笺后,钟未期扫了眼还站在床榻边没走的江泱,挑了挑眉“还有事?”
刚说完,江泱就把手里的瓷瓶放在床边柜子上。
“长生阁的药,出征时楚公子拿给我的,刚刚传信让我给你上药”
钟未期把小瓷瓶拿在手里掂了掂,唇角扬起弧度。
怎么还是这么心软。
拔开瓷瓶的塞子,钟未期问道“怎么把药放你那?”
江泱抱臂靠在墙边,垂着眼说“你是军中主力,楚公子担心敌军安插眼线往你包袱里下药”
“还说,为了防止你受伤不报,所以只要他不知道你受伤,就不许我给你把药拿来”
长生阁的这些药效果不错,但若是轻伤,军医准备的伤药就足够了。
楚秋池的意思很明显,要是受重伤,想要早点好,就不许瞒着。
但若敢把自己瞒过去了,那就受着疼。
他们都太了解彼此,所以总能想到很多事情,做足准备。
钟未期把药瓶丢给江泱,又把线报放到了矮柜“正好也该换药了”
*
“温家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剩下的……”楚秋池坐在濯莲水榭中的矮凳上,年前燕都又降了温,池子全都被冻上。
这地方是范如晔私人的一处房产,私密性还不错,谈事都很方便。
而傅淮就靠在柱子上,打量结冰的水面。
“多谢,剩下的,今日之内我会解决”傅淮站直身子,跟楚秋池道了谢后就离开了。
楚秋池喝下茶盏里最后一口凤凰水仙,朝玄城的方向望了眼。
钟未期受重伤的事,已经过去了四日。
他揉了揉眉心,天再次阴了下去。
身侧传来平稳的脚步声,柔和的声线随之响起“秋池,要下雪了”
段戏生将油纸伞撑好,对着明显头疼的楚秋池说了句。
钟未期走前跟他们说过,每次快下雪时,楚秋池头都疼得厉害,又常常忘记添衣,很容易受凉。
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每次发现天气不对,如果楚秋池身边没人,段戏生和云山都会赶过来找他。
楚秋池吐出口气,面前形成白雾,他站起身,跟段戏生并肩坐上马车。
“这地方偏得很,你身子不好,下次别跑这么远了”
段戏生将另一个多的暖手炉放在楚秋池手边,听到这话笑了笑“没这么娇气,倒是你,前几日大氅湿了一个人走回来,当晚就发起高热”
“这要是不再看着你点,钟小将军肯定生气”
这事的确是楚秋池自己疏忽,因为温家的事去了趟郊外,结果回来的时候下大雪,大氅又在打斗中掉在了水里。
他也清楚自己一点事就容易着凉,紧赶慢赶回了府里,还是中了招。
到后面烧得神志不清,还是云山和段戏生找自己去用膳发现了不对劲,才不至于烧死过去。
等再醒过来的时候,这事已经被远在玄城的钟未期知道。
搞得两家人都被惊动,就连长生阁的胥阁主都亲自过来给他看病,那几日楚秋池就差被当成瓷娃娃守着了。
经此一事,两家长辈跟段戏生他们一合计,一致认为不能让楚秋池在雨雪天一个人出门或者回来。
哪怕不能全程陪着,也得让一个人去接送,免得楚秋池又不把自己身子当回事。
楚秋池对此持反对意见,但少数服从多数,最后反对无效。
“玄城那边有什么消息吗”楚秋池冻僵的手被暖手炉捂热了点,侧头望向段戏生。
钟未期很少在纸笺里说太多玄城具体的战况,大多数时候,楚秋池都是从其他地方打听的。
段戏生把尚且温热的姜茶递给楚秋池随后说道“倭寇元气大伤,但玄城内部局势不容乐观”
楚秋池手一顿,垂下眼睑“嗯”
段戏生斟酌了下,继续说“城内突然出现不少激进百姓,说钟家赶到后贪图享乐,战场之上也散漫无比,还有甚者,放言说钟家对圣上有不敬之心,是……”
说到这,段戏生像是被扼住喉咙,无法说出后面的话。
而楚秋池面上看不出什么,冷着脸说出了后面的话。
“是逆臣,反贼”
段戏生没说话。
车厢内的气氛诡异地安静下来,楚秋池放在暖手炉上的手指尖泛白,青筋暴起。
再开口时明显压着怒气“是忠是反,不过圣上一念之间,当真是皇权为天,民官皆泥”
自诩为真龙降世,福泽万民,可做的桩桩件件,全是枉顾人命之事。
现在的局面他们早在三皇子倒台前便料到过,但始终抱着一丝侥幸,希望那些准备最后不过是杞人忧天,白干一场便罢了。
如今,也只能庆幸不是毫无准备。
一路上,那碗姜茶楚秋池到底是没动。
后面大概没多少休息时日,段戏生看着楚秋池马不停蹄的联络其他人,叹口气走到灶房让小厮熬点新的姜茶送到秋院。
“趁热喝了”
钟寒青把药递给钟未期,看着脸色跟自己一样不好的儿子,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但他没说,钟未期却什么都知道。
“爹”
他将钟寒青叫住,听着府外的谈论“倭寇不出三日便会卷土重来,我们需要援兵”
他们来时皇帝拨的人手本就不多,下一次交手敌方绝对不可能只有现在的军力。
若是没有援兵,他们必败。
城内人心惶惶,城外倭寇觊觎,更别提燕都圣上的猜忌和坑害,玄城内的所有人如今是腹背受敌。
“圣上如今要将我们置于死地,信鸽送不出去”
听到钟寒青的话,钟未期并不意外,恰好此时,房门被敲响,宋青壁走了进来。
“师父,你找我”
钟未期把矮柜上的信件扔给宋青壁,尽量让自己说话别那么严肃,缓和一下气氛“三日内把你师娘给我平平安安带过来,不然唯你是问”
信鸽的确送不出去,但宋青壁易容技巧高,未必不能在三日内回燕都见到楚秋池,有范如晔的相助,楚秋池定能带着援兵赶到。
这是他们最后的底牌。
因为皇帝的授意,几月前出征啸虎营不可能全营跟着出动,所以除了申旭和钟未期外,啸虎营的所有人都在燕都郊外驻守。
虎符他在出征时就交给了楚秋池,把啸虎营带来不是难事。
钟寒青叹了口气“去吧,等着你们”
宋青壁捏着手中信封,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出屋子,从暗道跑到城外,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他一刻都不敢停,他怕自己停了,变故发生,到最后什么都来不及。
来时不觉得,直到现在,宋青壁才发现,原来燕都到玄城这么远,看不到尽头。
*
“我会早做准备,师父随时都可以离开燕都”范如晔沉着脸,又将之前被楚秋池归还的令牌递过去“父皇近日事务繁多,还没来得及找我要令牌,师父先收着吧”
这个令牌是除当今皇帝以外唯一能号令三军的东西。
范如晔的母后,也就是先皇后当初为救皇帝而死,先皇后母家势大,皇帝为了面子就以兵权为补偿交给了范如晔。
但这补偿看似尊贵,但所有人都知道,很多时候,皇帝都会以各种理由将令牌收回去一段时间。
现在令牌还能在范如晔手里,也不过是因为段戏生出谋划策给皇帝暗中给皇帝找了不少事,温家也被楚秋池弹劾。
皇帝这段时间焦头烂额,压根没想起来自己的便宜太子手里还留着这东西。
“我最多等两日,两日之内玄城局势没有好转,我就带兵离开”楚秋池收下令牌,脸上是藏不住的担忧和烦躁。
他很少会有这么失态和藏不住事的时候。
段戏生坐在一旁,突然看到了屋外有个人影。
对方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他微眯眸子,手往后翻抽出银针,手腕一动,屋外小厮装扮的人瞬间倒地。
“我去查”段戏生站起身,落下一句后就走出屋子。
楚秋池收回视线,声线极为冷淡“圣上起了疑心,近两日万事小心”
说完后,将伪造的令牌丢了过去。
假令牌跟真的肉眼看去没什么区别,皇帝极度自负,十之八.九不会去查令牌真假。
走出太子府的时候,楚秋池感觉眉心又痛起来,心脏好像漏了一拍。
他今日,还没收到钟未期的信。
他知道,是皇帝授意阻断了玄城联系外界的所有渠道,为的就是让玄城孤立无援,钟家也落得一个谋逆反贼,兵败阵亡的名声。
他拿起腰间玉佩,摩挲了一遍又一遍,好像在透过这一块双鱼八卦茉莉佩,描摹那个人的狭长眉眼。
钟未期,你答应过我,若是敢食言。
上天入地,我都要你到我面前赎罪。
忙着追杀狗皇帝,小剧场OU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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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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