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地点位于江北区郊外的仓库,地理位置上属于华平村一带。这一片地广人稀,青壮年不愿意留在贫瘠的土地,留下老弱妇孺守着零落的村庄。
附近派出所是上午接到的报警电话,几个小孩跑到附近探险捉迷藏,趁着保安换班的间隙溜进了仓库,掀开其中一个货箱的盖子躲了进去,隐隐约约觉得身下的尼龙袋子里有东西,拉开拉链发现竟然是一具尸体,哭喊着找了家长报了警,送到县里医院做心理疏导了。
时归绕着仓库转了一圈,说是仓库,实际上就是十几间平房圈起来做了一个临时储存点。
尸体被塞到一个货箱内,尸身还算完整但是伤痕累累,血痕透过单薄的衣物透出蹭在尼龙袋的内部,面部划伤已经血肉模糊。时归轻轻推动尸体,关节处乃至全身都呈现僵硬状态,血液沉降处是大片大片紫红色的尸斑。一只眼球被剜去,他只好撑开另一只眼睛仔细观察,角膜处的小斑点扩散,但还可以看到较为清晰的瞳孔颜色。
“死亡时间约在12-15小时以前,也就是三月三日晚上十八点到二十一点。具体的死亡原因还需要更加详细的尸检。尸身多处机械性损伤,暂时无法确定致命伤。面部损毁严重,凶手可能与受害人有较深仇怨。”
时归做事情极有条理,先大致扫查现场,再检验尸体,最后对现场进行复勘,以保证排除存在外界因素对尸体状态的影响。小孙跟在他屁股后边儿笔记记个不停。
仓库周边十几年前还是农田,现在没人种都成了荒地,只有一条供两车并行的水泥路连接上了通往县里的柏油马路。
时归转到门口,看见聂徐川正和人讲话。
他的确很适合做刑警,肩宽腿长比例完美,警服包裹下显出紧实有力的肌肉,勾勒出精悍劲瘦的轮廓。
聂徐川旁边的是江北罗山区分局的人,姓刘,约莫四十来岁的一个副大队长,正在仓库边上为管辖这事儿跟聂徐川打着太极。
“这边村子都已经是我们和北原市的交界了,几十年前行政规划的时候就不归我们管,老弟,这些弯弯绕绕你搞不清楚。”刘副队吐了口烟圈,“来一根不?”
聂徐川打着哈哈接过来,却不点燃,拿在手里把玩,开始称兄道弟。
“刘哥说的是,现在下面的村子也不好管。”
“刁民,都是一群刁民!说不定就是哪个神经病半夜杀了人扔在这了。”
聂徐川还记得,这位刘队还没调来南川前因为暴力执法被村民追着撵了三里地的故事,开口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
“怎么死的还得等法医报告出来,您说不是?”
刘队长挺着啤酒肚笑了两声,面上有些尴尬,烟头扔在地上习惯性用脚碾了碾,烟灰在地面烫下灰白的痕迹。
“刘哥,您这边的苦衷我都理解,不过这人死在您的辖区内,该查的还是得查,该抓的还是得抓。咱们互相行个方便,以后也好办事儿。”
他听说过这个聂徐川,家里有钱,父母关系也硬,年纪轻轻就坐上了支队长的位置,他心底里颇有些不服气。
刚准备争辩点什么,就看见一个细瘦纤长的身影走到聂徐川身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他们俩听见。
“聂队,有发现。”
“嗨哟,刘哥,咱们改天再聊,我先忙去了。这边还要麻烦您配合,回见啊!”
聂徐川摆脱这位刘队长,跟上时归快步走向现场,等走到仓库附近了才开口问:“什么发现?”
时归语气平淡:“发现你不想和他聊天。”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现勘服,手套和口罩还没摘,裹得严严实实的,像个小幽灵一样飘过来解了他的围,现在又打算原路飘回去,却被聂徐川一把抓住肩膀。
手底下的人胳膊细瘦,肩关节的骨头略微突出,有些硌手。
“谎报军情?”
时归正色道:“这个时候应该说谢谢。三十三岁的人应该懂礼貌。”
“......”
妈的,原来这小子借着解围报仇来了。
进入现场,仓库内部结构简单,地面灌了坚实便宜的水泥。门口除了堆放的集装箱就是门口运货的小推车和捆货的绳子。尸体所在的库被贴上了急运标志,就在靠近保安亭的位置。
根据昨夜值班保安描述,昨晚他七点上班到今天早晨换班时,一共来过三辆大货,运的货都不多。他并不负责出库入库的管理,没有注意带尸体的货箱是来自于哪一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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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室的温度仿佛比别处更低,时归将自己裹进淡蓝色的防护服里,又戴上手套和帽子,只露出护目镜后的一双眼睛,握刀的手不见一丝颤抖。
他绕着尸体观察了一圈,死者皮肤黝黑。肌肉线条明显,除了新鲜伤口外,肩背部延伸出一块陈年的瘢痕,有可能是物流行业的体力劳动者。但目光移到手指上时,时归微微蹙眉,死者食指与中指指节上粗糙而熟悉的茧,是经常握枪的人才会出现的痕迹。
“死者性别男,身高约185cm,体重68kg,推测在25-30岁之间。”
“腰背部、腹部存在大量皮下出血以及软组织损伤。左臂有四处烫伤痕迹,”时归用尺量了量,“根据痕迹直径来看可能是烟头。”
时归尝试按压尸体的腹部,右侧有一个类似于拳印的痕迹,像是在毫无防备之时被人用左拳击打所致。
“死者左侧眼球缺失,面部软组织损伤严重,肿胀无法辨认。”
回来后小孙手脚麻利地拍好了X光,鉴定结果为鼻骨骨折、左侧三根肋骨骨折、小腿胫骨骨折,脊柱各处也在不同程度上受到损伤。
而致命伤在颈部的勒痕上,舌骨都被勒断了。但痕迹并不干净利落,而是深深浅浅相叠,即使看惯了尸体的小孙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时归仿若无物,握着刀从颈部直线切开,到上腹部时转了Y字刀,保留了完整的腹部。
等勘验了胃容物后,小孙终于憋不住直接吐在了法医室,虚弱地喘气“呕——这个凶手一定是个变态——呕——”
“可能不是这个,而是这些。”
小孙瞪大了双眼:“小时法医你真厉害,怎么看出来的?”
“腹部拳印右深左浅,根据一般人出拳的力度和角度来看,这是左拳用力击打所致,如果惯用手为右手,以这个力道的打击应该会在另一侧留下更深的痕迹,不过尸体上并未反映出这一点,所以我推测凶手应当为左撇子。再看他身上留下的其他伤痕,深浅不一,但基本都是右手所致。”
“再看脖子上的勒痕,深浅叠加,但是仅有深浅变化而没有痕迹长宽度的改变,说明仅仅是力道改变了,而不是切换了工具。”
时归一边讲解,手里有条不紊完成最后的缝合,“具体的去会议室说。”
小孙忙不迭跟上去。
还没到会议室,时归就被叫去了安副局办公室,小孙先去送尸检报告。
敲了门进去,聂徐川坐在安副局对面,低头翻阅着一份黄皮文件。
时归汇报完尸检结果后,安副局和聂徐川均是面色一沉。
“以及,死者胃内容物中发现了其左眼眼球。”
办公室中一片寂静——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虐杀。
安副局眉峰紧锁,食指曲弓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
“这一次的案件与以往不同,死者身份较为特殊。这次叫你们俩过来,对外要做好保密工作。”
“死者名为林伯山,是隶属于公安厅的缉毒警察,卧底五年,在牺牲前为我们传递出了宝贵情报。但是这一次的行动并未结束,所以厅里要求我们以刑事案件为由进行调查,禁毒支队那边会全力配合。”
时归回忆着,他在公安厅待了近八年,但是从未与林伯山这个人打过交道。他属于厅里的技术部门,跟过无数专案组的大案要案,按理来讲只要是刑侦口的,他都应该有点印象。不过如果只是档案属于厅里管辖,的确可能没有碰过面。
“是厅里的行动吗?”
聂徐川从档案里抬起头望向他,眼底情绪流动:“五年前,一种新型毒品流入S省,厅里成立了秘密调查组进行调查,但是对方非常狡猾,运输以及交易形式都非常隐蔽,派出的卧底都失败了,只有林伯山潜伏了好几年,才打入了敌人内部,但在半年前忽然与组织失联。”
“一个月前,收到了他的最后一条线报。接着,今天在江北发现了他的尸体。”
时归明白了,林伯山应当是刚入警不久就得到了这个机会。没有人寄希望于一个初出茅庐愣头青完成任务,可最终只有他成功带出了情报。
安副局补充道:“他带出的最后一条线报,牵扯到南川市十二年前一起爆炸案。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厅里不敢打草惊蛇,所以让刑侦支队先介入调查,并且对林伯山同志的身份暂时保密。”
时归眼眸颤动了一瞬,又很快归于平静。
“我叫你们来是希望你们在办案的过程中注意一件事——牙齿。”
“牙齿?”聂徐川和时归同时问。
“对,没错。”安副局呷了一口茶水,缓缓开口讲述。
十二年前的710爆炸案中,即使消防车迅速赶到了现场也没能阻止其化为一片废墟,但就在那灰黑一片的废墟之上,当时的刑侦人员发现了一枚牙齿。这枚牙齿一度被认为是710案的重大线索,但是勘验过无数遍也没能发现其中的奥秘,只能确认是一枚自然脱落的乳牙。后来无法确认其与案件之间的联系,也只好不了了之,直到林伯山仓促传递出情报,短短五个字——710牙齿。
“暂时还不能确认林伯山到底是想提示我们什么,所以在侦破这个案件时要集中一切线索,找寻其中的关联。”
710爆炸案的起因并不复杂,当年的南川市公安局禁毒支队部署了一次针对□□的特别检查行动,由两个队员伪装成买家进行接触,待到交易时再一网打尽。
可就在大部队进入□□进行搜查时,却突然发生火灾引发了爆炸,支队死伤十八人,损失惨重。
后来查明原因是后厨起火,烧起来后点燃了泄露的煤气,引发了剧烈爆炸,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场意外。
除了现场遗落的那枚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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