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浮白在给我研磨。
偏过头,小意温柔。
少年阴郁而俊美,宽大精致的袖袍懒懒散散披在身上。
他拾起倒挂在一旁的狼毫笔呈给我,眼神中带着一丝刻意的讨好:“这是州府大人特意送来的。”
我含笑接过,有意调笑:“卿卿有心了。”
卿卿是我为他取的小名。
又和我的名中一字相同,惹得他一时无限遐想,总觉得自己有朝一日能飞上枝头。
自然不会,都是我故意的。
拿起朱笔在他的腕部勾画,为此刻又添了几分情迷。
鱼浮白耳垂一红,嗔怪道:“陛下,不知今夜……”
他意有所指,竟欲靠在我身上。
我的手指搭在他的下唇,眼中快速闪过一丝狠戾,转而笑语嫣嫣:“今晚招了内阁大臣前来商讨政事,怕是不便。”
美人扶柳,好不弱态。
我捻起一颗葡萄,凌在鱼浮白的上空,温柔地将葡萄送进他的嘴里:“卿卿不必心急,孤有的是时间。”
此中情意好不旖旎。
鱼浮白垂了垂眼,露出受伤的神情:“卿卿全听陛下的。”
这时,未央宫的婢子有事前来禀报。
我看着鱼浮白吃完这颗葡萄才扬扬手让那婢子进来。
婢女年幼,但看着是个机灵的。
她跪在大殿上不敢抬头,稚嫩的声音里有几分恐惧:“陛,陛下,扶公子不吃不喝好日了。”
我挑挑眉,可还在挑逗怀中的美人:“哦?”
鱼浮白十分享受我的逗弄,看着我的神情试探说道:“扶公子如何了?”
连翘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回鱼侍君,我家公子他,他现在卧床不起,求陛下去看看我家公子吧。”
最后一句,连翘几乎都是带着哭腔说出来的。
鱼浮白见我没有动怒,仍是一副温情脉脉的样子,胆子显然大起来:“扶侍君也是想陛下亲手喂吗?”
连翘猛地抬起带上泪痕的脸,语无伦次:“陛下,我家公子没有。”
我坐回龙椅单手托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鱼浮白:“卿卿觉得该怎么做?”
鱼浮白有种狗仗人势的美感,口无遮拦起来:“普天之下,都是陛下的人。扶侍君怎么……”
就这般倨傲?
他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断,我勾勾嘴唇,笑意只浮在表面。偏过头看他,仅是半张侧脸就美得惊心动魄。
“扶公子,”我特意凑到他的耳边,吐字如兰,“是孤的老师。”
绝不是侍君这种供人玩弄的东西。
鱼浮白他自轻自贱,和许知州狼狈为奸,甘愿进宫成为孤的玩具,真的当朕一点都不知吗。
这种人怎么能与相与相提并论,荒唐。
他从我不容置喙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对,又想到当他问起相与,侍候他的宫人支支吾吾的神态。
吓得花容失色,美人垂泪,如花似玉:“陛下,卿卿不是故意的。”
他还在故作扭捏,想以此博得朕的爱怜。
我看着他那张矫揉造作的脸,心中泛起一股燥意:“滚。”
鱼浮白还想求情,被涌上的侍卫拖了出去。
头发四散,衣衫凌乱。
我对他的喊叫充耳不闻,闭眼养神。
连翘被刚刚的变故吓到了,更不敢说话了。
她一直在地上跪着,动也不敢动。
良久,我睁开眼,看了看地上的瘦小的身影。
“几日了?”
连翘被吓得一抖:“三、四日。”
我开口,眼中无悲无喜:“朕随你一道回去。”
连翘睁大眼睛,一个劲地磕头:“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见我起身,她跟在我身后忍不住抹去脸上的泪痕。
我的名字是相与取的。
宋远卿,是我当婢女时的名字。
彼时我气息奄奄躺在一条小巷中,衣衫破碎,脸上还有被火气灼伤造成的水泡。
相与捡到了我。
我一睁眼便是他那张明亮的眼睛。
漂亮到可以从中看见日落星辰,山川湖海。
我在冷宫的数年,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眸子。
他身着藏青色的长袍,腰间挂了一枚碧色玉玦,发上束着白冠,在月下泛着盈盈的光。
我的心一颤,心底像是被什么一电。
相与静静地凝视我,少年那张还算稚嫩的脸庞这般清晰。
我下意识攥紧衣角,脸有些发烫。
我的模样太过狼狈,太过不堪。
许久他俯身,主动握住我的手腕,少年身上好闻的兰草味一直萦绕在我的鼻尖。
在空无一人的小巷中,我低着头只敢瞧他的背影。
相与温润的声音传来:“愿意跟我走吗?”
风撩起他的袍脚,也掀起了我的万千思绪。
电光火石之间,直觉在告诉我远离他,而心中的另一个声音则在激烈的叫嚣。
我却开口,嗓子因为持续的失水而干哑,可我还在坚持,我说我愿意。
一室夜香中,我听到有人低沉的轻笑,抚平了我死里逃生的所有倦意。
我不敢看相与,他如一轮天上明月,远观而不可亵玩,可却落了地,沾满了人世间的疾苦尘埃。
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他主动松开我的手腕。
“公子你在哪,”青屿匆忙赶来,十分焦急,“夫人等不及了。”
他是相与的小厮,眼尖看见我并不意外:“公子,这还不赶快带回府上洗洗?”
“嗯。”
相与轻轻应了声,连带眉梢都柔和了不少。
我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相与,直似世间最好的美玉,白璧无瑕。
青屿给我烧了好多水供我洗澡,又请来了大夫给我治脸上的伤。
我穿着干净崭新的衣服坐在屋里,好奇地环顾四周。
这里是相与自己的院子。
新鲜感很快被痛苦摧毁。
十指摊开,我看到了满是伤痕的手掌。
如眉姑姑是如何送我出冷宫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记得黑衣的蒙面人翻墙而来,他们拿着带血的长剑直奔母妃院落,见人就砍。
好几个才半人高的宫女还没出声就倒在了他们的剑下。
如眉姑姑抱着我一路奔逃,她满脸是血,对着我凄惨一笑:“小公主,快逃。”
接着将我塞进了布满荒草的小道,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还未走出几步,一把明晃晃的剑自她胸口穿过,如眉姑姑倒了下去。她倒下时与我四目相对,虚弱地做了个口型。
我捂着嘴,将哭声和惊恐掐灭。
如眉姑姑的嘴角微微扯出弧度,我看清了。
她在告诉我。
“阿晚,不要相信任何人。”
待到黑衣人尽数散尽,我才踉跄起身。
腿脚早已蹲麻,可是我不敢停。
我一直跑,一直跑。
跑不动了就用手爬,直到手上也全是血泡。
不知道跑了多久,钻了多少狗洞,宫墙上的朱红印记离我越来越远。
奇迹般地,我逃出了那座禁锢我母妃大半人生的吃人宫殿。
我又哭又笑,最终倒在了那条偶遇相与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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