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姨一面放下菜一面说:“老样子,事情一点点忘记,但爱在院子里晒太阳,眼睛也是越来越不好,字是写不了了,但总要我把墨磨好把纸铺好的。”
时岳宁拿过宋佳穗面前的汤碗,舀了一碗新的鸭子汤,放在她面前。
宋佳穗抬眼瞧他,笑说了声谢谢,接过来一口一口吹冷了喝入口。
池澄叹了口气,“是这样。”
王姨走出厅堂,又去忙活接下来的菜肴,只剩下厅堂上这三个人与两个菜。
碗筷之间一丝碰撞响声都没有,三个人用餐的习惯都是一致,碗是碗碟是碟,筷子放下才动勺子,似是从小到大都一起在这镶石圆桌上吃饭一样。
不多时王姨走上厅堂来又送上一道菜,池澄乐道:“松鼠鳜鱼,王姨您的拿手好菜,这都好多年没吃了。”
王姨笑道:“是呢,我也有些生疏了,从前也就只有妮妮爱吃这道松鼠鳜鱼。”
宋佳穗和时岳宁对视一眼,后者抬起筷子来轻轻拆下一块鱼腹来,放进宋佳穗的食碟中。宋佳穗微微点头道声“谢谢”。
王姨转身走出厅堂,宋佳穗望过去只瞧见日光熹微,照着王姨发髻上的那支翡翠簪子。
“小宋妹妹,你知道刚刚王姨说的‘妮妮’是何许人吗?”
半文半白的戏台腔调,宋佳穗不扫兴,配合池澄卖这关子,问一句是谁呢?
池澄笑笑,说:“就是沈家奶奶唯一的孙女,沈乐倪。还是啊……”他说着朝时岳宁轻轻一指,“是时岳宁的小未婚妻。”
时岳宁也不过轻轻一笑:“少胡说八道。”
池澄一挑眉:“怎么就胡说八道了。你们两家人老早定下来的亲。”
池澄添油加醋,对宋佳穗道:“你不知道,这个沈乐倪啊,是沈家三代里头,头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孩子。还是生在92年冬末初春,正逢沈家应上改革春风步步高升,生得是个好时候。”
他又说:“加上妮妮的母亲,是选港姐的出身,生得她模样一顶一的好,谁见了都喜欢。她上头只有一个哥哥,大了十岁有多。满院都是大孩子,她生下来就是众星拱月一样的。”
宋佳穗表情平静,笑着赞叹一句真想亲眼见一见。
池澄嘿嘿两声,说:“沈家和时家从前是世交,沈家奶奶和时岳宁的爷爷从前是堂兄妹,本来是要结亲的,后来把这亲定在了孙辈,可惜呢,沈家孙辈的老大是个儿子,女孩子只有沈乐倪一个,那可不是该他的娃娃亲吗?”
宋佳穗看向时岳宁,倒是没有说话。
池澄只以为是玩笑被当真,嘻嘻哈哈又说:“过去了过去了。沈家后来发生了些事情,沈乐倪跟着她妈妈也不知道去国外了还是回香港了,是再也没有见过了,那些也都不作数了。”
宋佳穗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池澄略觉尴尬无聊,没事人一样又问:“哎,小宋妹妹你是哪里人?
时岳宁瞧一眼池澄,没有抢过来这话头。
宋佳穗瞧一眼时岳宁,回答说:“我从香港来。”
池澄笑道:“怪不得这么好看,我打小就觉得香港出美人。沈乐倪的妈妈……”
眼见又要绕回刚才被尴尬放下的话题去,时岳宁一个眼神递过去,池澄摸摸鼻子,悻悻然将话头一转。
“也是了,怎么你就去陪同梁慧虹教授了呢,这就说得过去了。” 可池澄扭头就问时岳宁:“你不是粤语说得挺溜的嘛,还用他们派个志愿者陪着两教授做什么?”
这些天宋佳穗可几乎是没有听过时岳宁说粤语,此刻倒是没有什么惊讶神色。时岳宁也是脸色如常,说:“少让我来翻译两句,不是挺好的。”
宋佳穗顺着说:“我也跟着梁教授学了不少,也是要再多谢一声时先生,怕是我没帮上忙,还添麻烦了。”
时岳宁嘴角弯弯,倒是池澄笑得玩味,到王姨来上最后一道大菜时,还要问他聊到了什么开心事。
池澄摆摆手,帮着王姨将菜放上桌,招呼道:“再来尝尝这道梅菜扣肉,王姨从客家菜学会来的,又改了不少,尝尝尝尝!”
时岳宁开动一筷子,随口一样朝池澄发问:“你说看见我车再来这儿,找我有什么事?还没说。”
池澄笑笑,说:“也不是正经大事,我确实是来看奶奶的。看见你的车,想起下周六有个麻将局,我、陆海平,还有沈鸯,三缺一,问你过去不过去。”
时岳宁冷冷笑一声,“我平日里也不怎么打麻将,怎么来问到我头上了。”
池澄瞧一眼宋佳穗,话倒是没有岔开或是截断,继续说:“你是不常打,又不是不打,顺道问一句,万一你有兴致呢?”
池澄又说:“你带上这个小妹妹不是也挺好,学生学习辛苦,人家大老远从南方来,相识即是缘分,多带带小孩子出来玩,是个好事不是。”
池澄还说: “你倒是趁时候,多玩一天是一天,你这刚回国不久,时家就让你忙成这样,过阵子,指不定还有得更忙的。”
时岳宁没有发问,只安静吃饭喝汤,等着池澄自己把这话头续下去。好话坏话都让他说尽,时岳宁倒是想要看看他还能有什么说辞来。
果不其然,池澄是个藏不住话的,不等别人来挤牙膏,自己先是把竹筒里的豆子往外倒。
池澄说:“我听沈鸯说,沈礼秦快要回北京了,奶奶身体不好,沈家三叔的意思也是,毕竟孙辈只有他和沈乐倪两个,沈乐倪早没了消息,孙辈还是要有人回来看一看的。”
时岳宁并不说话。
宋佳穗瞧时岳宁给自己盛了一碗汤,轻轻摇头吹动热汤表面,并没有半分被池澄说动的样子。
“你刚说的是和时先生有‘婚约’的那个男孩子吗?”宋佳穗问。
时岳宁抬眼来,看向宋佳穗。
池澄笑了,回答:“小妹妹记性不错的。就是和时岳宁指腹为婚的那个沈家大孙子。”
宋佳穗看向时岳宁,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时岳宁缓缓道:“那我就去吧。”
池澄一拍手掌,又开口:“小宋同学下周六有空吗?一起去……”
时岳宁开口将这话从中截断:“她就不去了。”
池澄瞧见宋佳穗面色微变,只是一双眼微微往上一抬,往时岳宁那而去。
池澄没着急就这话追问时岳宁,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倒是又跟宋佳穗聊起闲天来:“小宋同学会打麻将吗?”
宋佳穗将头点一头:“会一点的。”
池澄挑眉,“说‘会一点’的,应该是真的会许多,下次你来玩,我要叫他们多准备一些筹码,免得你不够赢的。”
宋佳穗摆摆手笑说不必。
面上松鼠鳜鱼剩下半条,时岳宁剔了半边鱼脊肉。松鼠鳜鱼烹炸油淋,鱼腹嫩度稍减,最可口的变作这两边细长鱼脊背,这其中一边被时岳宁放进宋佳穗的食碟里头。
动作倒是如百八十次做透了一般,时岳宁开口问:“什么时候学的打麻将?”
宋佳穗回答:“前些年跟着家里人应酬,他们做生意的,不时缺一角,教了我一些,让我有时顶上去打两圈。”
池澄刚要开口,时岳宁又先一步问:“除了麻将还会什么?”
宋佳穗想了想,说:“扑克也要学,各类花样都学一些,有时候他们也爱玩复古的,牌九也能搬出来。骰子倒不会,他们说是闹腾,会影响谈生意,玩起来也不好看。”
时岳宁笑了笑,“也是这个意思。多玩的也还是麻将,一圈又一圈的,买卖也谈得差不多的。”
宋佳穗点点头说是这样,低头将那条鱼脊肉拆吃下肚。
池澄再不插话,等他再开口时已经是要道别,三人站在庭院前台阶下,池澄千叮咛万嘱咐,要时岳宁千万一定要来,顺嘴都没有再问一句宋佳穗真的不来了吗。
池澄是说完一扭脸去里头那一进的院子了,王姨出来笑送两人出门。
大红两道木门在石狮子背后关上。
宋佳穗和时岳宁慢慢散步走出胡同去。
宋佳穗感叹道:“池澄也是这么多年也没有怎么变过。”
时岳宁知道她这话背后意之所指,回应道:“确实。愣头愣脑的,小时候被你推出来当枪使唤,如今也是被沈鸯推着来当说客。”
这话说得直白露骨,宋佳穗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是就着这话题往下问,好一窥时岳宁内心想法,还是将别的话拉过来将这话题草草掩埋,免得叫时岳宁生疑。
宋佳穗刚要开口,时岳宁倒是先说:“现在他和沈鸯走得很近。他家里的事情也是他在打理,前些年他还在国外读书,池叔叔得了喉癌,他匆匆回来接手。”
宋佳穗点点头,“也是不容易,难怪来当这一趟说客。”
时岳宁说:“沈鸯七窍玲珑心,是懂得挑人的。”
宋佳穗想问的话仍在喉头打转。
宋佳穗:“那……”
“你想去吗?”
宋佳穗没有想到时岳宁能这样轻易替她将这道门打开,她一时半刻没回答。
时岳宁又说:“你也想见见沈鸯吧。这么多年了,记得小时候你很喜欢她。”
宋佳穗点点头:“毕竟也就只有这一个姐姐,你们之中,还是就她会照顾着我。”
时岳宁说:“周六你和我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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