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行驶在京中宽阔的街道上,此时外面依旧热闹,在周遭喧闹之中,马车中的低语却仿佛一声惊雷,让两个人都沉默片刻。
赵洵甚至有些没听明白,他看了看姜慈,与她确认道:“你方才是说‘本人’?”
姜慈应道:“是。”
“不是长得像?”
“不是。”姜慈十分肯定,“毕竟长相可以模仿,但是动作习惯却不能。我与郡主相识许久,她很多习惯性的小动作我记得很清楚,今日在殿上,公主似乎很紧张,时不时手上捏着衣袖揉搓,郡主以前也常有这样的动作。”
赵洵皱了皱眉头,“可是这动作也算常见,若是刻意模仿也未必不行。”
姜慈点了点头,并不否认,但她接着道:“公主的紧张不像是假的,人在下意识里做的动作往往都是条件反射……”
赵洵疑惑道:“什么反射?”
姜慈意识到自己又说顺口了,连忙解释道:“就是遇到事情时下意识的行为,正如谈虎色变,杯弓蛇影……有些事情是模仿不来的,就算真的有人刻意模仿,也很难不会露出痕迹,很容易被人拆穿。”
姜慈想了想,接着道:“还有一点也很奇怪,如果真的要模仿,那这个公主又为什么要模仿郡主呢?岂不是故意露出了马脚,叫人知道她身份?”
赵洵顺着她的话,回想起刚才殿上的情形,“但方才圣上太后都毫无反应,似乎对她身份毫不怀疑……这么想来,当时见到公主,反应有异的人只有你……”
姜慈一听,求生欲令她立刻警觉道:“大人,我说的可是实话!”
赵洵轻笑一声,“我也是就事论事,没说你不对。但如果真像你说的,郡主就是公主……这事只有两种可能性。”
姜慈问道:“哪两种?”
“一者,郡主确实就是公主,只是这些年因为某些原因导致她在王府中长大。”
姜慈不知道这个朝代是什么情况,但以她一个现代人的想法,这种情况也是被允许的吗?为何一个公主要特地被放在王府中长大?
姜慈忍不住问道:“可这么多年,郡主难道对自己身份丝毫不知?而且她若是此时如此轻易回复身份,那当初又为何被带离皇宫呢?”
这种事大多是宫中秘辛,知道的人本就不多,其中能活下来的更少,更不必说赵洵这种本来对此事就兴致缺缺的人,更是闻所未闻。
赵洵也不明白好端端的郡主怎么就成了那云瑛公主,沉思片刻道:“这事儿大概只有皇帝自己知道,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他们不知道这位公主就是郡主。”
姜慈脱口而出,“这……郡主也是皇室中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会无人认得?”
这么说着,她一顿,脑海中忽然想到之前郭越说过的话。
“对了,听郭大人说起,安亲王出行时很少带郡主通行,而且他对郡主爱护有佳,旁人几乎没什么机会与郡主来往。难道是因为这样……”
赵洵点头,“现在看来只能是如此,不知道此举是出于爱护,还是精心谋划。”
这皇室之间也并非成日来往,要携家眷的大场合更是屈指可数,而且这种大聚会时隔几年才有一次,就算有人在某一次中见过郡主的样貌,待几年之后,大概也记不清了。
但姜慈不一样,以她在王府中的房间来看,她应当在王府久居,应当是与郡主时常见面,对郡主言行都很了解。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宴席上只有姜慈见了公主会脸色大变,其他人毫无反应。
想到这,姜慈忽然又意识到了另一件事,她看着赵洵道,“大人,王府以为我死在了江南,当然也不会有人想到我会出现在宴席上,如果今日我不在,那岂不是意味着没人知道公主和郡主的关系吗?”
确实如此,如果不是姜慈发现,连赵洵也不会知道这其中的关系。
赵洵听出姜慈话里有话,“你的意思是……”
话已至此,姜慈也不卖关子,直言道:“除了安亲王,没人知道郡主身份,郡主是郡主,那公主真的是公主吗?”
公主如果不是公主,那这件事就是……
欺君。
赵洵脑海中同时出现这两个字。
安亲王他敢吗?就算他敢,又为何要这么做?把自己亲生女儿伪装成公主身份送入宫中呢?
再退一步来说,这皇亲贵族这么多,为什么这事儿又单单落到安亲王的头上?这其中又有什么缘由?
赵洵按了按额头,一时间想不到这事情中联系,不过意识到另一点关键,便问姜慈道:“方才在席上,公主认出你了吗?”
“没有,她也不会想到我会回京中来吧。”姜慈摇了摇头。
虽然想过在宴席上也许能见到郡主,但没想到是在那种情况下遇见,姜慈好多话来不及说,也不敢说,众目睽睽之下,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郡主来说,都相当危险。
只听赵洵接着说:“不管此事真相如何,最近这段时间,你都不要再和郡主接触,眼下你们还是不要相见较为妥当。尤其是你的身份,她今日没认出你,以后也别再给她机会知道你回来了。”
姜慈稍有不甘,毕竟整个京城,只有郡主知道江南镇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只有和郡主相认,她才有可能知道安亲王府的那个“姜慈”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赵洵似乎察觉到她的心绪,道:“公主身份不论真假,能在宴席上瞒天过海,大概是安亲王知道没人能认出郡主,换句话来说,就是他确信唯一知道的人,也就是你,已经不在人世了。”
“…………”
闻言,姜慈脑海中闪过王府中那个空空如也的房子。
赵洵说:“你知道欺君之罪吗?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安亲王知道你还活着,会怎么样?”
留姜慈活路,就是断自己生路,安亲王会怎么做,答案只有一个。
姜慈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安亲王如此珍视郡主,为何忽然舍得让郡主做这样的事?现在皇帝在宴席上宣告此事,郡主岂不是再也没有退路了吗?”
“也许。”赵洵略一点头,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虽然这件事还有待查证,不过姜慈说得没错,郡主眼下已经踏入宫门,以后可能就再也出不去了,就算最后事情查明,郡主也不可能再回到王府,以宫中的规矩,宫里的人死也得死在宫里。
姜慈虽然来到这里时与郡主不曾见面,但在记忆的片段中,时不时闪过两人相处的画面,尤其是当时在江南画舫上时,那是姜慈第一次在意识里见到这位郡主,只觉得她古灵精怪,看上去不服管教,却也活泼得很,是个无忧无虑的姑娘。她本以为郡主回到京中,也许会因为擅自出逃受到责罚,没想到再见面时,对方已然变成了云瑛公主。
姜慈在宴席上见到郡主时,远远看她坐在那,震惊之余,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这哪里是公主,分明是笼中雀。
而那个时候,安亲王就坐在郡主斜对面的方向,两人之间隔着几步之遥,却仿佛陌生人一般。姜慈想到此,顿生出一阵悲哀。
她忽然想到,身世也好,婚事也罢,一个人的一生竟然全因他人的一句话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别说是自由,到最后可能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马车中的两人各自沉默,只听马蹄声渐渐慢下来,最后停住了。
车夫道:“大人,到侯府了。”
赵洵点了点头,转而对姜慈道:“此事急不得,先回府休息再议吧。”
“嗯。”
两人下了车,一前一后,面上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就这么回到府中。车夫将马车驱赶进后院,余光里瞥见不远处有黑影一闪而过,暗自记在心里,他跳下马车,将院门关了起来。
那边李管家已经准备好茶水等着了,一见赵洵回来,便通报道:“侯爷,郭大人和宁仵作正在厅中等您。”
“好。”赵洵点点头,转而看了姜慈一眼,“你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
姜慈摇摇头,“我随你一起。”
“好。”赵洵又吩咐李管家,“李叔,晚膳就在厅中一起用吧,一会儿再拿些茶点来。”
李管家连连点头,直接道:“早就备好了,姑娘今日去宴席肯定吃不上东西,饿了吧?”
姜慈不好意思地笑笑,“多谢李叔。”
赵洵轻咳一声,偏过头先走了,“走吧,别叫他俩久候。”
姜慈应了一声,跟着去了。离开前还回头看了李叔一眼,只见李叔笑得意味深长的,姜慈愣了一下,也不知李叔怎么这么高兴,还没空多想,只跟着赵洵往厅中去了。
厅中烛灯燃了小半截,郭越他们已经在这儿等了一会儿了,这会儿听到门口有动静,纷纷放下茶盏看了过来。
赵洵刚一进门,只听宁玉成的声音道:“姜姑娘今日在宫中晕倒了?”
姜慈一愣,跟着后面进来,从赵洵身后探出头来,“你们怎么会知道?”
郭越却比她还惊讶似的,回答道:“这都传遍了,小侯爷亲自抱着侍从去寻医……”
啊?
姜慈看了赵洵一眼,后者也颇为不自在,偏过头又咳了一声,他好像又想到什么,随即转头看向姜慈,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姜慈微红的耳朵。
赵洵有些过意不去,“你……”
姜慈很不住找个地缝钻进去,觉得赵洵此时要是说些什么只会更加尴尬,于是抬手打断他,“大人,我……让我先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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