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从始至终不答复她的话,小姑娘丢了火把,捡起刀,双手攥着刀把用力刺进旁边人的心口,一刀又一刀,鲜血淋漓。
江执张了张口,钟绣拉住他的衣袖。
江执看向钟绣,她同时转头,四目相对,钟绣抬手给他递了一块手帕,透着甜甜的桂花香,盖住了血腥味。
她记得江执不喜血腥,江执顿了一下,心领了她的好意。
“不用。”
领头的眼睁睁看着旁边两个人咽气,刀子刺进皮肤的声音在他耳边来回绕,从他们身上喷溅出还带着余温的血溅到了他的身上,他瞪着眼心不由得颤抖。
眼看滴着血的刀子转头对上自己,他也不招,眼睛一眨不眨地还盘算着如何破局。
秉着送佛送到西的心,江执和钟绣两人始终站在一旁,看出他依旧强硬的态度,犹豫着要不要出手帮忙,快速解决,林外还有人等着他们呢。
他神情警惕,直到小姑娘绕到他身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尖锐的刀尖抵上他的后脑贴着头皮轻轻划向他的天灵盖。
刀尖的每一寸移动都被延长他顿时没了谋划的心,慌乱地比划着双手。
小姑娘悲不自胜,还能冷静做出决断,心智倒是坚定。
钟绣放低声音,及时转述两人的交流。
据她所言,这四个男子只是收了钱来要人的,要到人之后送去矮山的破屋,其余一概不知。
他们本不想动手,如果他们不反抗,乖乖把人交出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他们也是被人胁迫,吊男子起来只是想逼问他,火是一时失手,女子也是自己想不开自裁的。
照他这么说,被抢的不乐意还有错了?
钟绣拧眉,小姑娘看着看着呼吸都在抖,领头的双手开始重复相似的动作。
江执:“他在……”
钟绣一针见血:“饶命呢。”
小姑娘自然没有放过这个仇人,她问了半天背后真凶,他只知道对方也是个哑巴,除此之外再说不出新的东西,她没有一点犹豫了结了他。
她跌坐在地上,又重新振作起来,爬起来到她的爹娘身旁,转头哀求地看着两人。
钟绣道:“她想把她爹娘的尸身烧了。”
浓黑的烟雾升起,小姑娘头抵着地,一动不动的跪着。
身后传来脚步声,江执回头一看,竟是本该在车上待着的三人,还有个酣睡的小孩子。
事发突然,江执对钟绣的行事十分放心,小王八又一直安安分分的没什么反应,两人一时忘了回去一个人叫他们安心等会,又在这待了好一段时间。
他们放心不下,把马车绑在路边,跟着高升的黑烟一路找到了这儿。
这块空地一片狼藉,血气弥漫,烟雾缭绕,滚滚热浪前跪了个泪人,死的死,烧的烧。见此,他们不由得噤声,沉默地站在江执和钟绣的身后。
“没事吧?”怕林子里不安全,三个人就这么来了,江执不免问一句。
兄妹俩快速摇头,慢一步的施长信干脆不动了。
“你呢,这是怎么了?”李长流悄声道。
好几道目光聚集在江执脸上、衣服上的土灰,江执不甚在意的抹了把脸。
“一点灰。”
火彻底熄灭的时候,一切都化成了灰烬,随风飘向四方。
小姑娘一跪不起,竟是昏了过去。
姓甚名谁未及问、家住何处不知道,江执只能先把人背回了马车上,怕再生事端,几人离开了这片林子,行了好几里地才停下来歇会儿。
一顿忙活,酉时将至,太阳依旧明亮。
李长兴本想替她哥抱会,可她一动小孩就哼唧,只能作罢。李长流抱了一路的小孩子饿醒了,他这会儿不哭也不闹,靠着四颗乳牙啃手里的包子,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四周。
李长兴拿下李长流肩头沾满口水的布,幸好掂了两块,不然衣服都湿透了。
车里还躺着个人,又怕他摔了,李长流索性在车厢地板放了件干净的旧衣服,把小孩子放到上面坐,自己则坐到车门边,防止他爬出去。
车停也停了,索性填个肚子。
江执下了马车,半靠在前室,和钟绣分着同一张饼。就算她此刻举止与常人无异,实质上也是个鬼,吃不吃都一个样,但禁不住怀念,她决定尝尝味。
两人在车前吃饼,施长信坐在车厢外边吃边看兄妹俩逗小孩,他俩你来我往,逗得小孩子咯咯笑,引得钟绣和江执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刚学走路的小孩子闲不住,吃的差不多了人就不消停,爬来爬去被李长流几次抱回去坐好,他扶着右手边的车座将将站起来,就想蹦哒,看着昏睡的人,他脱口而出除了“饿饿”“包包”外的第三个词。
他边喊边蹦哒腿:“姐,姐。”
小姑娘猛然惊醒,像经历了一场噩梦,还未从中脱离,神情茫然。
她的视线触及那个小孩,就连滚带爬的一把搂他入怀,紧紧地抱着他,眼泪簌簌。小孩被她的伤心感染,眉头紧皱,绷着小脸一言不发。
等小姑娘平复下来询问一番,算是知道小孩身上盖了块布,还堵着嘴放在隐秘草垛的原因了。
领口来来回回比划要找的那个人便是她的弟弟杨栎,草丛中一个牙牙学语,路都走不利索的小孩。
小姑娘名叫杨禾,一家住在不远处的一个村子里,今日一家人出远门是想给祖父上坟的,这个年纪的娃娃都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娘亲,便把他也给带上了。
还未到坟地就被两个先行探路的人给堵住了,像是怕暴露,那两人也不多作言语,直奔抱着弟弟的杨禾。
在爹娘的掩护下她抱着弟弟逃了,可她又放心不下爹娘,回村太远求救也来不及,她想着自己怀里还有包药老鼠的毒粉,或许能帮上忙,情急之下把弟弟藏了起来就往回冲。
施长信忍不住,道:“回去就不怕一起栽了,最后你弟弟也落不得一个好下场。”鲁莽,这样做岂不是一个四口全没了。
杨禾垂眸,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漏洞百出,可当下,她只能赌,赌会有最好的情况发生。
还没听钟绣转述的最后的三人齐齐看向施长信。
李长流大吃一惊,重重地拍了拍施长信的肩:藏的真深啊,兄弟。
李长兴同样诧异地看着他,江执对施长信的博学多识又多了一分认知。
钟绣从施长信开口后,视线就不由得转向他,眼眸中带着几分赞许和喜爱。
杨禾抬手回应:“可那是我爹娘,我想不了这么多了,我只知道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有事,我走的时候其实偷偷做了点记号,如果有人来找我们,他一定会找到我弟弟的。”
杨禾赶回去后,始料未及的是堵截的两个人变成了四个人。
那四个人分头行动,把一家三口压制后又支开了两个人从杨禾来的地方找人。
最后空手而归,开始胁迫逼问。
后来的事江执也知道了,时间也不早了,起初江执想问杨禾的家在哪,家中是否还有人,或许可以顺路送她一程,她却摇了摇头表示祖母一人在家,然后心事重重地垂眸。
江执远远看见前方有炊烟升起,询问起三个蒹葭玉和阴律大人的意见:“天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先去那里,看看有没有落脚的地方?”
在得到了“好啊”“行”“要不要我来替你”之类的回应后,江执跃上马车,准备启程。
杨禾却拉住了钟绣的衣角。
“怎么了?”钟绣问。
江执闻言停了动作,侧头看去。
钟绣一口气说完:“小姑娘问你们打哪来,要往哪去,觉得你眼熟,是不是来过这近,还是就是这附近的人。”
杨禾端详起江执的面容,有些迷惘。
眼熟?怎么会……
江执抿了一下唇,同样一头雾水:“路过。”
两个字解答所有疑问。
剩下的们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心中一齐暗道,言简意赅,言简意赅,言简意赅。
想不起来,杨禾伸出手表示道:前面就是我家,可我现在不能回去,我要下车,谢谢你们救了我,为作报答你们没地方住,可以去村尾的小屋暂渡几夜,那是个没人住的屋子,虽然放了几捆柴火但是安全,这是钥匙。
路遇不平,帮不帮?有恶作乱,平不平?功德在前,攒不攒?
攒。
江执轻轻叹了口气。
江执看着她手里的钥匙,没有收:“不敢回家?”
李长流接话:“是不是怕仇人找到家里?”
施长信猜测:“凶手是一个地方的?你知道是谁了,邻里,亲友,手足?”
杨禾眼中愤恨与悲痛交织,决心要为死去的人报仇雪恨,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山祠堂。
江执:“你说过认识那个人,是在祠堂见到的,所以就肯定这事和祠堂脱不了干系?”
杨禾怜惜地看着弟弟,钟绣和施长信一人一句回应,剩下江执三人从他们的话语中得知这个奇怪村庄的事。
钟绣:“不只是这样,噢……她们哪是个哑巴村。”
施长信:“全都不能说话?病还是毒?”
钟绣:“她说不清楚,一出生村里就都是这个样子,除了村外人是正常的,整个村也只有她弟弟能说话了。村里人都觉得这是祥瑞,要奉她弟弟去祠堂、庙宇担当大任。”
江执沉思片刻:“这两个地方在你们村里很重要吗。”
杨禾点点头,双手又是一阵摆动。
钟绣视若等闲,毫无感情地念道:“很重要,这是神明在人间的耳目,是不可忤逆的存在,是过去,是未来。”
施长信面无表情,无声嗤笑了一下。
兄妹俩撑着脸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几人把对神明的不理不睬不屑都写在了脸上。人到绝境多是求神拜佛,亦或是怒斥上苍的无情,三人已经过了这个阶段,不再寄托希望于虚无。
祠堂是先祖的侍奉之地,常言道,祖坟冒青烟,好事发生。后辈不免敬畏,多有重视。
而自然神、雨神、山神、土地庙城隍爷……人或多或少都有信仰崇拜的神明,那是一种精神寄托、祈愿美好。
显然,像被诅咒般失去了言语,这个无声的村子没有失去对神明的信任,反而对神明格外尊崇,有着十足的信仰。
但这个信仰流传至今,已经有些变了味,只要有心人稍加利用,代表美好祈愿的信仰就会变成吃人不吐骨头的利器。
李长流听着听着,了然道:“那这地原本肯定有人管吧,我懂了,这是危及地位,要斩草除根。”
杨禾点头。
李长兴道:“可无凭无据,你怎么去讨要说法啊。”
是了,在大夫诊断出弟弟是个健康的孩子那个夜晚,爹娘挑灯夜谈,说起祠堂主要收养弟弟的事情。
在祠堂管事的是一对夫妻,他们多年未有子嗣,和杨禾家还是妯娌。
这么多年没有交集,断绝般的亲戚突然活了过来,他们暗地里三番两次上门都被拒绝,最后不欢而散,还翻起了许多旧账。
这些事杨禾都看着眼里,可从头到尾也只是说想要收养,他们是妯娌,难道因为这事就走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爹娘都是顶好的人,杨禾长在邻里亲和,家中和睦,未涉人心险恶,她不曾深思其中利害。
现在爹娘的死**裸摆在她面前,那群人又是哑巴,又是祠堂,又是要抓她弟弟,恰好前不久姨母一家为弟弟登门,天底下还有这样巧的事情吗?
问到关键处,杨禾无可奈何的低下头。这一切说白了也是她的猜测,眼珠子不安的晃动,指尖在掌心捏出深深的烙印,她逼迫自己想想办法。
凶手藏在暗处,又有帮手,现下看来林子和家里都不安全。
江执道:“那你要去哪?”
杨栎嘬着自己的拇指,眼睛眨一眨的乖巧坐在姐姐身边,杨禾看了眼弟弟,说要等夜里才回去。
李长兴道:“夜深了岂不是更危险?”
杨禾说,天一黑夫妻俩会紧闭祠堂大门,里面的人不能出来。听她所言,已经觉得此事十有**就是祠堂那对夫妻所为,要回去一探究竟了。
江执环视几人一圈,道:“好,那就等天黑了一道入村吧。”
李长流拍拍胸脯,古道热肠:“放心吧,惩恶扬善是我们想做的事,有什么能帮上忙,你直比划。”
李长兴附和:“对,凡事从长计议嘛,你先吃点东西?”
杨禾错愕,萍水相逢却能慷慨解囊至此,泪水又止不住,这一天像是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她牢牢磕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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