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府有敬早茶的习惯，林幔最喜欢在敬茶后来上一笼蜜汁叉烧包，外皮雪白绵软，内馅里是小块的蜜汁叉烧肉，咬一口可以在嘴里爆肉汁，整体甜咸适口滋味鲜美，搭配润滑甘爽具有独特香气的武夷岩茶解腻，可谓茶足饭饱，开心一整天。
“母亲，女儿有一事相求。”
嗯？一家人本围在一起用早膳，此刻都扭头看着尹伊人。
“何事？”
尹伊人走到膳厅外领着一男孩进屋，俩人手拉手，俨然一副亲亲好朋友的模样。她带着舟霁跪在厅内中央行了一个规矩的跪拜礼。
“母亲，女儿想把小舟哥哥调到西苑，与女儿一起前往墨林书院诵习。”
两个当家人对视一眼，罗娥刚想开口，林幔就迅速说道：“不可！”
尹丛林看着林幔因太过着急而手滑意外掉落到碗里的酱肘子，“ ……”
刚从俩人一进屋林幔就瞧见舟霁了，她意外的不仅是这里，更是尹伊人握住舟霁手的时候，舟霁竟然没反抗？妈呀，系统不是告诉她舟霁的人设是冷淡、洁癖、不喜人接触的吗。
罗娥有些试探地问，“乐妤，你有什么想法吗？”
林幔一把推开前方的碗筷，颇有气势道：“阿娘，以后我也去书院诵习，小妹都在发奋图强，我又有何脸面独坐家中啊。”
尹丛林听完心中不知作何感想，他还本想着自家大女儿不喜读书就不喜吧，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何用，最后待到及笄之年找个门当户对的就出嫁了。罗娥却是挺开心，倒不是因为女儿可以有多少学问，而是她认为乐妤作为嫡女，不能让一个入不得眼的外室养的庶女比下去。
“好女儿，明日阿娘就安排师傅为你蒙学。”罗娥温柔地抚摸林幔顺滑的长发，“我们乐妤最乖了，想要什么奖赏？”
“我要他。”林幔现在算是幼年时期的尹乐妤，被罗娥抱在怀里显得小小可爱的一只，“我要他陪我去书院，还要寸步不离地护送我。”
罗娥看也没看林幔指的什么东西，当场随即笑着答应，“好，我们乐妤想要什么都可以。”
舟霁未来称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尹府一家以报当年在尹乐妤这里所受的屈辱，所以林幔很害怕未来会落得如此凄凉的结局，不仅死了不说，还回不到现实世界，只能在尹乐妤的世界当个孤魂野鬼，呜呜呜。所以！她决定还是把舟霁安在自己身边合适，对他好，用爱去感化呵护他，只求他称帝后能念起她的好，大发慈悲放她一条生路。
尹伊人脸上写满不甘，语气开口带着颤抖，“母亲，是女儿先……”
“嗯？”罗娥不怒自威，瞪着尹伊人。
尹伊人埋下头，还行着跪拜的动作，朝尹丛林施礼道：“阿爹，我……”
“咳咳，那个伊人啊，先别跪着，起来说话。”尹丛林先是捏捏林幔肉嘟嘟的小脸，旋即带着商量的语气，“乐妤，就是一个下人，让给妹妹好不好，父亲再……”
“尹丛林。”罗娥将林幔抱在怀里喂了一小块豌豆黄，头也不抬地慢慢开口，“别忘了我们之间曾立下的约定，在外边我可以当个贤妻良母辅佐你，但家中的大小事宜则由我掌权。”
……尹丛林不说话了，默默埋头进食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尹伊人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气急上了脸，站起来就指着林幔大喊，“凭什么？就凭她是郡主，就可以欺负……”
“啪！”
罗娥站起来给了尹伊人一巴掌，打断她后面还未说出口的话。她本就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出身，向来注重嫡庶之分、尊卑之别，别说是个庶女，就连尹丛林想跨过这套等级让尹伊人与尹乐妤平起平坐，也是痴人说梦。
“夫人！你这是作甚？”
“混账东西，郡主的名讳也是你一个庶女敢置喙的。”罗娥不理会身后的尹丛林，径直来到跪着的二人面前，捏起尹伊人的下巴，“今日你就跪在这，让你天上的娘看看教出的好女儿是如何不懂得礼、教。”
尹伊人被捏住下巴本就重心不稳，又听到正室谈论起自己过世许久的外室娘亲，一瞬间失神不禁踉跄几步，舟霁立刻站起搂过尹伊人，手掌贴在尹伊人刚被打的脸颊上，悄悄轻声问疼吗。
罗娥还在气头上，舟霁这个没眼力见的居然跪下来要和尹伊人一起受罚。林幔担心此举会加重舟霁的怨气，就赶忙拉过舟霁藏在自己身后。
“阿爹，阿娘，若无其他事女儿先告退了。”
林幔回头就拉着舟霁往厅外走去，舟霁虽比尹乐妤小一岁，可力气却不弱，他不想跟林幔走，一只手推搡着林幔的胳膊往反方向使劲。林幔真气自己现在只是个十四岁的娃娃身，要是回到现代的身体，保准将人制服。顺便给他看看脑子以前是不是被欺负傻了，上赶着跟别人一起受罚。
可她忘记了比起跟一个娇蛮任性、横行霸道的小女魔头，舟霁还不如选择跟曾帮助过自己的二小姐跪着好，毕竟二小姐是那么无辜柔弱、楚楚可怜。他自己平日被欺负就算了，还受累二小姐也被牵连。
这么想着，舟霁眼里烧出一股怒火，一个迅速动作从林幔手里挣脱，一字一句道：“郡主请回，我、不、跟、你、走。”
舟霁似乎有一种极强的忍耐力，普通人的孩提时期受了委屈或者心里难受可以坦然向父母寻求安慰，舟霁自打进入尹府的那一刻就注定这些温存与他无关，他只能靠自己活着，被打了、挨骂挨饿了这些对平常人来说的苦楚对他已经是慢慢接受的习惯了。有人会说他父母已经没了，现在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奴隶、下等人，就算吃苦也得忍着说甜。可林幔看着舟霁就像是在看牢笼里的困兽，终有一日会发疯失控，撕裂曾经的屈辱。
他眼里藏了很多情绪，包含对尹乐妤的恨意。不……回想前世他杀得片甲不留，应该是针对整个尹府，恨意没有停在表面，倒像是藏起来蛰伏几年后一朝得报的锥心刺骨。
林幔想安慰舟霁可以慢慢化解对自己的恨意，不要未来愈演愈烈，刚伸手还没拍到舟霁头顶，就被系统ooc警告了一次。
林幔有些尴尬，只得收回手，“呵呵，不跟着本郡主，那你想作甚？”
舟霁低下头停了几秒，慢慢扭头盯着膳厅，还不忘视线上移默默盯着林幔的表情变化。
……
说来说去，还是想跪着。
林幔搞不懂，难不成舟霁是受虐体制？但她如舟霁所愿，“这么爱跪，罚你去庭院内跪着，不够两个时辰今晚不许用膳。”
唤阿俏去盯着后，她本想自己去街上溜达溜达，来的这几日或多或少也得了解地形，要不然穿回去怎么跟姐妹们说尹府在哪。正当她美滋滋换衣服时，房门响起敲门声。
林幔拢好衣服后开门，来人是阿俏，额头因为焦急奔跑冒着汗。
林幔问道：“怎么了？”
阿俏语气飞速，“回郡主的话，人晕倒了。”
林幔一时没反应过来说的是谁，后知后觉舟霁还跪在院内。
晕倒了？怎么又晕了？这体格以后能当皇帝吗？
林幔心里咆哮，我还怎么逛街啊？唉算了，先去看看吧。
院落里围着一圈人窃窃私语，盯着花台中央已经趴在地上的男孩。
“这不是郡主屋里那个吗？他又惹郡主生气了？”
“你不知道吗，他是个傻子，来咱们这里多久了一句话也不说。”
“不会是哑巴吧。”
“我昨儿还见他和二小姐呆在一起，不知是不是我老眼花了，看见这傻子冲二小姐说话还笑了。我看人家就是不稀得睬我们。”
“二小姐人美心善，要我也……”
“嘘嘘，郡主来了。”
林幔见一圈人围在这里唠嗑，血压飙升，抬眼示意身边的阿俏。
阿俏平日就机灵，此刻接收眼神后冲人群大喊，“你们是没事可干吗？还不快散了！”
舟霁为何会无缘无故晕倒，林幔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又探了探鼻息。脸色苍白，嘴里呜咽。嘟囔啥呢，林幔凑近耳朵，眼神随意一瞥瞧见舟霁指甲缝里正在渗血。林幔只能用力掰开舟霁紧握的双手，这才看到他两手内各藏着一把锋利的小刀片。
寒凉的刀片正在舔着湿润温热的鲜血。
林幔将衣袍撸上去后才是一片触目惊心。
瘦削的胳膊全是刀片划痕，按理说日期不同那么新旧伤痕也就容易区分，可他的胳膊看着就让人惊悚，在旧伤未愈的基础上又给深深割了几遍，结痂前又重新冒出血珠才算满意。埋在黑衣下的血迹与皮肉翻腾，不止胳膊，还有小腿，脚踝……
像是苍白的纸张，拿鲜血充当笔墨，待挥洒尽兴后，纸碎了，人也凉了。
阿俏回头看见了舟霁身上的伤，捂着嘴巴有些不敢相信，“郡主，他他，他。”
“无事，你过来和我先把他抬去屋里。”林幔将撩起的衣袍放下，重新盖回舟霁身上。
“是……”
“行了，放这就可以。”林幔指了指墙壁角落，拍拍手对阿俏道，“你退下吧。”
阿俏不敢不从，只得将人塞在一旁，低着头往回撤，“奴婢告退。”
屋内只有两人，一人晕了，一个在思考晕倒那人身上的伤从何而来。早在她叫来郎中为舟霁治疗趁其未醒的时候就看见他胳膊上有血痂，林幔可以当是原来的尹乐妤造成的，可如今不过几日，她也未唤人去找舟霁的麻烦，跟不用说拿刀去伤害他了。
难不成这伤，他自己弄上去的？
自己割自己？
自残？
林幔脑里弹出这俩字的瞬间，竟有些后怕和恍惚，仿若自己身在尹府，可神智已经飞散天边，跑到当初因上课开小差被老师点名的那堂历史课，又看见自己问出了那个略显奇怪沙雕的问题。
古代皇帝难道不会抑郁吗？
倒吸一口凉气，林幔走向墙角落窝在那里的一团黑影，不自觉地蹙眉，用牙齿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手有些不受控制地握紧、松开、再握紧、再松开。这是林幔惯用于发愁，又或是见到不可置信的一幕才有的表现。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拿出手机，点开同学的微信，告诉她，“姐妹，你敢信，我好像真的找到了个，可能……也许……大概……患有抑郁症的小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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