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里便到军营了。
叶道卿停住脚步,转身对伙伴们说道:“你们在这等我,我先进去问问他还招不招人,不然真被认出来了咱可都会被家里捉回去。”
“找个地儿躲一躲吧,军营里的哨兵可不是吃素的。”
施无畏走累了,坐在路边石头上,靠着楮知白,手里无聊的把玩那人的长发。
昨晚一夜没睡,眼皮重的直打架,他甚至想过,要是实在撑不住了,就趴在楮知白背上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行,我们在外面等你。”
白松水手贴在耳朵上,摇了摇,“有情况就用千里传音。”
叶道卿背负红缨枪,步履稳健,精神抖擞,仿佛昨夜跳河里玩水的不是她,扎泥坑里打滚撒泼的不是她,冲暴雨里疯跑的也不是她。
身体玩了一整夜,精神却是无比充沛。
比叶四更先到达军营的,是哨兵的消息。
此时,万校尉正盯着士兵晨跑,哨兵小跑过来,站在距离半丈远处,低头抱拳道:“报!一共八人。其中男子五人,女子三人。”
万校尉目不斜视,眼珠跟着士兵们的位置移动,问道:“年纪看着如何?”
哨兵想了想,朗声道:“都很年轻,年龄大概在二十岁左右。”
万校尉两手背在身后,“下去吧。”
哨兵走后,万校尉神色凝重,果然和他猜的一样。
叶氏女子,灵力强盛,背负红缨枪,身现潇湘城,这些条件,放眼整个大周朝,也只有太师独女叶道卿符合。
昨日叶四走后,他派人去到杨延昭所管军营,发现那里已被夷为平地,今日哨兵的消息愈加印证了他的猜想。
皇帝病重,这些个世家子弟果然坐不住了。
不过,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何她要到这里聘什么训练官?还刻意隐瞒身份,这军营实在普通至极,他实在想不到何种理由能让太师之女在此处浪费精力。
叶道卿如约而至,悄声站在万校尉背后,重重拍一下他的肩膀,笑道:“想什么呢!魂都丢了!”
“没什么。”
万校尉恢复往日严肃,侧头问道:“带过兵吗?”
叶道卿摇了摇头,如实答道:“从没带过。”
万校尉转身走下高台,沉声道:“听清楚了,我只教一遍。”
少年们藏身在密密的长斑茅林中,席地而坐,等待叶四消息。
久久未得到答复,施无畏实在困倦,枕在楮知白腿上,侧身面对那人腹部,一手半蜷着搭在那人大腿上,一手勾着一点点那人的指腹,微张着嘴,絮絮叨叨,迷迷糊糊地不知在说什么。
楮知白虽没听清,但少年每停顿一下,他便回应一句“嗯”。
如此过了许久,施无畏似乎心满意足,闭上眼睡着了。
白松水布下阵法,为师弟师妹们驱走蚊虫,遮蔽阳光。他自己则盘腿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等待师妹回音。
万校尉看起来板正严肃,可一旦说起练兵来,便滔滔不绝,没完没了。
叶四完全插不进去嘴,又怕丢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只能跟在旁边认真听了记下。
半个时辰后,万校尉停在一面军旗前,问道:“记明白了吗?”
叶道卿答:“嗯,记清楚了。”咽了咽口水,道:“校尉,你这里还招不招人?我有几位朋友,也很厉害,教新兵绰绰有余。”
万校尉明知故问,“有几位?”
“七个。”
七字叶四故意说的很轻,仿佛这样万校尉便会以为是一个两个然后毫不犹豫欣然收下。
“七个?”
万校尉露出不太和善的笑,“这是打算把我和杨都指挥使的位置也给替代了?”
叶道卿故意装傻充愣,反问道:“我们都不长做,要你们那位置做甚?”
“我们这职位,官算不上大,但依然要求能者居之。”
万校尉正色道:“不是什么人都能凭借关系随随便便就进来指手画脚的。”
“什么靠关系!”
叶四蹙眉,不悦道:“我可是凭自己本事打来的!”
万校尉半眯着眼,笑道:“我若是不收如何?”
叶道卿笑道:“不收就不收呗,我能拿你怎么办?我自个儿现在都要听你的。”
半晌,万校尉转过脸来瞪她一眼,喝道:“别浪费时间,下去练兵。”
叶四刚走,万校尉便有些后悔。
三月前,他因顽固自守无视军令导致战机延误,大周朝战败,从西边战场贬到此处。
若是依靠他们的关系,便能让他重新回到前线。
且若是做的让他们满意了,说不定还能让他们在圣上那美言几句,这至少能抵过寻常人数十年甚至是一辈子的努力。
但他要是真这么做了,就是丢了万家的脸,亲手将他爹在世家面前硬挺的骨头一根根敲碎砸烂,死后不入祖祠,被后人当作反例,遗臭万年。
这或许说的有些夸大,但他的确不屑于这么做,不然他也不会贬到这么个偏地方来。
叶道卿安排好训练任务,得闲跑来,坚持问道:“真不招人?我那些朋友随便一个就能把这军营掀翻,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何不让你的士兵们涨涨见识。”
叶道卿向他竖起三根指头,“我们只要三千文,包饭就成,再帮忙安排一下住处。多好的买卖!”
万校尉眺望远处,一言不发,神色凝重,不知在思索什么。良久,才缓缓道:“让他们下午过来。”
闻言,叶道卿喜笑颜开,乐道:“不如就现在?他们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再不让他们进来,午饭都不知道要去哪儿解决。
万校尉点头,“嗯。”
答得不情不愿,仿佛叶四在他脖子架了把大砍刀,不答应就抹他脖子。
另一边,白松水撤去阵法,刺眼强光将他们从睡梦中拉起。
王逸少半睁着眼,还没睡醒,说话断断续续:“嗯?师兄…叶四回了吗?”
白松水笑答:“她叫我们现在过去。”快步走近将吴千颂叫醒。
“这么容易?”施无畏将信将疑,总觉得不会这么轻松,小小军营招他们七个人做甚?又不是捞新兵!
楮知白道:“过去看看吧。”
少年趴在他腿上睡了大半个时辰,腿都压麻了,不过他倒是没抱怨,反而替少年重新扎了一遍弄乱的头发,温声问他:“睡得如何?”
施无畏打个哈欠,答道:“还行吧,总是做梦。”
楮知白想说今晚找个客栈睡个好觉,但身上没钱,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笑着问道:“都梦到些什么?”
少年乖乖坐在地上,任凭那人手指拂过他的头发,“我变成一只蝴蝶,装在木盒子里,很黑,我什么也看不清。”
楮知白问:“一直待在盒子里吗?”
“不是。”
少年摇了摇头,道:“有一个很邋遢的男人,总是时不时打开盒子看我一眼。而且…”
到这里,少年忽然不说了,转过身看着那人,突然的动作让长发在那人处脱了手。
楮知白顺顺少年脑袋,问:“而且什么?”
“他老是哭,我的翅膀被他打湿了很多次。”
楮知白掰正他的身子,捞过少年的腰将他往自己这揽了揽,重新抓起他的头发,一缕缕梳顺,“梦都是假的。”
施无畏还想扭过头来说,但被那人按着转了回去,少年神色恍惚,“不止一次了,这个梦我重复做了很多遍。”
楮知白笑答:“说不定这是你前世的记忆。”
“不可能,一定是真实发生的,因为那个人哭的时候,我觉得。”
少年深吸一口气,“我觉得很难过,连心脏都在痛,每次做这个梦,我都是被痛醒的。”
那人扯了发带,环着少年头发打了个漂亮的结,温声问道:“现在还痛吗?”
施无畏顿了顿,摸着胸口,仔细感受了一番,认真道:“不太疼。”
楮知白这人,一旦熟悉了就爱给人出馊主意,只见他贱兮兮道:“下次那个人再哭,你就拔开且慢威胁他,把他眼泪给逼回去。”
少年表示不赞同,“可我是蝴蝶啊,蝴蝶怎么拔剑?”
楮知白接着忽悠,“在梦里你是主人。”
少年失落道:“可我觉得在梦里自己是个闯入者,做什么都不受控制。”
楮知白笑笑,“因为你是蝴蝶啊。”
叶道卿实在忍不住了,拔出红缨枪奋力一掷,斜插在施楮二人中间,怒道:“你们两个说够了没?!”
施无畏环顾四周,看着瞪大眼睛望着他们的一群士兵以及旁边面色不佳的同伴们,惊道:“啊,我们什么时候到这里来了?”
白松水擦去冷汗,扶额道:“大概一刻钟前。”
“一刻钟!”
施无畏简直要立马晕倒然后让楮知白帮忙掐他人中。
一刻钟…他们岂不是什么都听见了?众目睽睽,打情骂俏,成何体统!一百八十条地缝都不够他钻!
他还是死了算了…
下一刻,施无畏两眉拧成波浪,两眼珠朝中间聚集,向那人发出质问:“我没注意到难道你也没注意到吗?”
楮知白悄悄咬住下唇,摇摇头,态度坚定,“没有。”
少年却不信,“你绝对看到了!”
那人接着摇头,“没看见。”
叶道卿忍耐到达极限,平日阵法水平处在十八流开外的叶四,在愤怒中激发潜能,成功开启传送阵,一道亮眼白光瞬间照得在场所有人闭上眼睛。
再睁眼,那两个奇怪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
再睁眼,他们两个出现在小镇上,脚边溪水潺潺,他们被人扔出来了。
一阵眩晕,施无畏眼神迷离,“我这是在哪儿?”
“两个镇。”
“我们怎么出来了?”
“被扔出来的。”
施无畏痛捶游过来准备吃他脚趾的大胖鱼,怒道:“岂有此理!谁干的!”
“叶道卿。”
少年猛地起身,气势汹汹道:“我要回去找她算账。”
楮知白拉着他的手腕,“别去。”
“为何?”
楮知白轻笑道:“不想和他们待在一起。”
施无畏放弃回去,靠在河边石墙上,疑道:“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楮知白拿掉挂在少年头上的柳条,正色道:“那个万校尉,他知道你们身份。”理平少年衣领上的褶皱,接着道:“你们目标太明显了,又不曾隐藏实力。有心人一看昨晚铺盖整个小镇的阵法,便能猜到你们是谁。毕竟,整个大周朝能轻松使出如此大范围阵法的阵师,屈指可数。”
少年愤然道:“我说他怎么叫我们过去,他肯定向吴哥他们告密了。”
楮知白摇头,“不一定。若真告诉了他们,他便没必要继续陪你们演戏。”
“唉,就算全天下都知道我们下山了也无所谓,反正叶四他们家里都有哥哥什么的,不会急着叫他们回去的。”少年忽然眼前一亮,小跑过来站在那人面前,笑道:“楮知白,你书看的多,有没有看到过一种能让人失去一段记忆的术法?”
“恐怕没有。”
“你试试能不能研究出来。”
施无畏蹲下,很是可怜的望着他,“不然我真的没脸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楮知白笑道:“方才很丢人吗?”
施无畏把脸埋在腿上,“嗯。”
“比我上次穿错你的衣服还要丢人?”
这人真是狡猾,他不直接说施无畏穿错他的衣服,而要说他穿错施无畏的衣服,偏让少年拐个弯儿想起自己的糗事。
声音从腿缝里钻出,“都很丢人。”
楮知白憋着笑,刻意不让少年听见笑声,“不丢人,那件事时间一长我都忘了,今日的事情过不了多久他们也会忘记。”
施无畏抬头,目光冷峻地注视着他:“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快速回答,我那次手捂在哪里?”
那人答得毫不犹豫:“大腿。”
施无畏抓起地上柳条就往那人身上扔,“你还说你忘了!”
那人笑道:“刚才一提我又想起来了。”
少年忽然定了定神,认真道:“楮知白,如果有一天你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每日和我待在一起吗?”
“不知道。”
“你想想起以前的事情吗?”
楮知白不想骗他,如实答:“想。”
“如果将来的某一天,你忽然将以前的事情全部记起来了,你发现你有一个爱人,一直在找你,或者说一直在等你,你会如何?”
楮知白答:“权衡。”又立马说道:“但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那人眼中划过一丝落寞,笑道:“不瞒你说,在我刚来到天上宗的那个夜晚,我曾想过自杀。”
“所以你那晚没进饭堂,一个人站在河边是想自杀?”
“嗯。”
“那为何…”
“你提着食盒,跑起来很滑稽。里面的菜,热气腾腾,都是我爱吃的。”
说着说着,楮知白脸上不自觉扬起微笑,“你洗澡爱唱歌,并且唱的很难听。你睡觉总把腿搭在我身上,要是失眠了,就悄悄凑过来,看看我有没有睡着。你很喜欢花,但尝试种了许多次都没养活。你不喜欢吃鸡蛋,在天上宗时,每日早上的鸡蛋都会被你用不同的方式处理掉。还有,你很容易脸红……”
“别说了!”
少年红了脸,不好意思道:“楮知白,我简直要被你看光了。”
那人却接着道:“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渐渐觉得,活着好像也还不错。”
“活着当然好啊,我们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过呢。或许你从前也出门游历过,但如今不同了,现在是我们大家一块,多好玩!”
太阳暖哄哄高悬于头顶,似是下过雨的缘故,阳光不如昨天那般刺眼,是温和的,很舒服。
楮知白拉起少年道:“走,去吃饭。”
施无畏问:“哪儿有饭吃?”
楮知白答:“军营。”
今天来介绍一下青风剑名的由来。
咳咳(清清嗓子)施无畏刚得到且慢时,衢九尘让他给剑起个名字,施无畏脱口而出:“青风如何?”没等他们说话,施无畏又立马叫道:“且慢!”他的本意是让他再想想,谁知那剑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满意的直绕着主人转圈,于是剑便叫且慢了。而楮知白刚得青风时,让施无畏帮他取名,施无畏编了一大堆,为青风这个名字做下铺垫,是的,他还是比较中意这个名字。更巧的是,青风也喜欢且慢这个名字,每次施无畏叫且慢的时候,青风都会乐呵呵的凑过去。而到楮知白叫青风时,青风就好像聋了一般,三唤三请才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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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前世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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