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害怕我吗?”
严骁的声音似鬼魅般在林羿礼耳边轻飘飘地传来。
一瞬间,林羿礼只觉寒风刺骨,明明他早就感受不到寒冷。
在听到对方声音的刹那,林羿礼紧攥在手里的金簪如离弦之箭,在一眨眼间,几乎是下意识地冲对方的方向刺去。
屋子里很暗,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更看不清眼前人的位置,只能听着呼吸声判断是在左肩膀处。
林羿礼只能期待自己这片刻的挣扎能有用。
遗憾的是,林羿礼的招数往往只有第一次能起效,第二次都会被人一把拿住,紧接着手腕处传来一瞬刺痛,金簪叮当落地,彻底地消失不见。
严骁低低地笑了两声,林羿礼的反应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若是那天林羿礼不反抗了,那才叫令人困惑。
“您一定是受了惊吓才跑出来的。”
严骁强行把林羿礼揽在怀中,由不得林羿礼拒绝,一身宽大还带着严骁身上气息余温的袍子盖过来,把林羿礼紧紧地包在衣服里,像困在蚕蛹里的幼虫。
“不过没关系了,我都处理好了。”
“我把那老东西杀了,杀之前还骗他传位于我便奉他为太上皇,写完传位诏书我就把他杀了。”
“这昏庸无能的老东西如何能胜任皇位?岂能不知皇位交替除了死后传位便只能是弑君篡位吗?”
严骁抱着林羿礼,像抱着襁褓里的婴儿。
隔着衣服在他鬓发处一下又一下的轻吻抚摸,一次比一次克制,但语气却愈发的激动。
严骁的气势突然一下诡异地软下来,呼吸趋近淡薄。
林羿礼无法判断他此刻的情绪,也不知严骁是在倾诉还是自言自语还是渴望从林羿礼这里得到认同。
林羿礼选择沉默,由着严骁的情绪变化。
严骁贴近林羿礼的耳边,轻轻地叹气道:“您说对吗?”
林羿礼面无表情地敷衍:“对。”
“哈哈,我就知道我做什么大人都能明白了解。”
严骁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又重回兴致高昂的模样,声调一同拔高。
就连抱着林羿礼的手,都带着要掐死他的凶恶劲紧紧地搂在怀里。
林羿礼从鼻子里震出一声沉闷的痛呼。
严骁像醒了一样,又重新将力道收敛。
林羿礼觉得,严骁不是在克制情绪,而是在克制想杀了他的冲动。
“我现在贵为可汗,我能保您一世荣华富贵,哪怕您想要金州城我也打来给您,正好手里还有李绥一这同姓王,扶持他做傀儡再禅让于我。”
严骁忽然收声。
林羿礼自然地帮他补充最后一句:“再把他杀了。”
严骁又笑了,笑得胸口猛颤。
林羿礼收声,他本就没有呼吸声,于是屋子里只听得见严骁吊诡的狂笑。
林羿礼的心脏早就停摆,但此刻却涌出从未感受过的不安惶恐。
这份感情来的不是没有原因,林羿礼以他对严骁的了解,很快就自己猜出心慌的原因。
二人从在黑屋重逢开始,到裹着衣服于黑暗中拥抱倾诉结束。
严骁从未提过一句要林羿礼跟他回去。
那边只有一个可能——严骁要他死在这里,然后直接带回去。
他不询问林羿礼是否跟他走,是因为死人的意见是不用问的。
“您眉头皱得好厉害,是猜到我下一步要做什么了吗?”
林羿礼回答:“杀了我。”
这一次严骁没笑。
林羿礼实在不想听严骁的呼吸声,从喉咙里呵出阵阵的笑。
严骁的手却猛地捂住。
不是严骁不想听,而是门外突生异样。
林羿礼和严骁一起向黑屋的门外投去视线。
是火光,像燎原的火势,熊熊燃烧铺面冲来。
砰——
随着门被撞开,强烈的火光闯进黑屋,和风雪一起快速将黑屋全部灌满。
傅柏川高大的身影从火光里走出,低头弓腰屈尊走入黑屋里。
当傅柏川看到林羿礼身上裹着的衣服时,嘴角像被落石扯下猛地垮塌:“他人呢?”
林羿礼惨白的脸被火光映得发红,身边本该有人的地方空空如也,一把匕首危险地摔在地上。
如果傅柏川撞破门的动作没有那么果断,那么他进来看见的将会是一具将死之躯。
幸而,来的及时。
林羿礼的眼泪唰地成线往下淌,不是激动也不是难过,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眼睛被火光刺得酸胀。
林羿礼摇着头,埋头钻进傅柏川的怀里。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巡城时看到这边有火光。”
傅柏川跟林羿礼换了衣服穿,把人裹得严严实实。
“不用,我已经感觉不到冷。”
“可你能感觉到热。”
带着傅柏川强烈体温的衣服刚裹住林羿礼,林羿礼便像泄气的皮球,软在温度刚刚好的柔软外袍里。
“你要跟我回金州城吗?”傅柏川忽然问他。
林羿礼一怔,心说自己能去哪。
“粮草尽断,后路被李绥一的切断,援军不知什么时候到,你跟我回去九死一生。”
“我没地方可去了。”
林羿礼捡起地上血渍干涸的金簪把脑后的长发卷起束好,“我用这个把李绥一的脖子刺穿了。”
林羿礼穿过傅柏川身边,迈过门槛,向傅柏川伸出手,催促道:“走吧,再拖下去大雪封路就不好了。”
傅柏川的手搭在林羿礼的掌心里,手腕一转,从搭变成抓最后将林羿礼的手紧紧裹在自己掌中。
林羿礼坐在傅柏川的马上,背后传来的温度烫得他脑袋晕乎乎的,想来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过觉了。
尽管马背颠簸,林羿礼却闭上了眼睛,由着傅柏川两只握住缰绳的手将他箍在中央,自己安稳睡去。
等林羿礼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熟悉的床榻上,身上染上的污血被擦干净,脖子上已经湿透了泛着粉色的白布换了新的裹住伤口。
林羿礼一个侧身,耳边传来被吵醒的哼哼声。
林羿礼这才诧异地发现,他此刻竟赖在傅柏川的怀中,而他对此竟没有感到任何异样。
他的身体比他的心理,先一步习惯、依赖傅柏川。
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还早,再睡会。”
傅柏川的声音带着强烈的困倦,有气无力。
由不得林羿礼挣扎,他被傅柏川抓着手臂,强行拖进更深的怀抱中。
林羿礼的脸已经彻底地埋进傅柏川的胸口,他明明不会呼吸,却因为紧张而深吸一口气,结果吸进鼻子的全是傅柏川身上的味道,硝烟烽火血腥还有草药苦涩。
对林羿礼而言是臭的,刺鼻的,所以林羿礼眉头一皱立马克制自己不再呼吸。
林羿礼的身体向后撤了一点点,目光下滑,看见傅柏川胸口凸起长长一条刀疤横着贯穿胸膛,在下方还有一条短一点的。
目光再向拦在自己肩上的手臂看去,暴露在空气里的手臂上也布满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伤口。
不等林羿礼再多看两眼,烽烟燃起,战鼓打响。
傅柏川突然坐起,林羿礼失了依靠噗一下摔在床上。
傅柏川坐在床沿上,熟练迅速地穿上衣服再带上盔甲,再快步走到墙上拿下自己的佩剑,像是林羿礼不存在时候,打开门直直地走出。
林羿礼疑惑地望着他的一举一动,听见他在门外训话:“都赖在门外磨磨蹭蹭做什么?敌军来犯也不说,若是你们后悔留下便去求李绥一,他会收留你们的。”
一个侍卫为难地解释:“监御史大人在里面,我们也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打扰。”
“监御史?”
林羿礼又看着傅柏川倒退着走回屋子里。
傅柏川扭过头,看到林羿礼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
林羿礼把耳边散下的鬓发圈在手里打转,幽幽地阴阳:“同床共枕的事情,怎么能责怪下人,实在刻薄了些。”
下一秒,傅柏川的身体如乌云压昼袭来。
林羿礼被傅柏川紧紧箍在怀里拥抱。
“我要你活下去,我一定要让你活下去。”
林羿礼笑了笑:“不让,我不也死皮赖脸地活下去了。”
傅柏川的吻停留在林羿礼的脸颊上,压出一块重重的红痕,傅柏川才在手下的催促下恋恋不舍离开。
“我爱你。”傅柏川走得急。
“我好像……也有一点。”
林羿礼说得晚,更像是自己说给自己听。
明明该是连贯的对话,却断开了一截。
傅柏川的耳朵灵,总感觉自己漏听了什么,前脚走一步后脚又收回:“你说什么?”
林羿礼别扭道:“活着回来。”
“你担心我。”
“走吧。”
傅柏川走后,林羿礼也没闲着,让人拿来仓库的清单和账簿以及各兵营兵团的人员名单,点着蜡烛在黝黑的深夜,揉着发红的眼睛,在纸上挥毫墨水清算日子。
情况同傅柏川说得一样恶劣。
粮草尽断,支援未到。
倘若严骁还是不受宠的皇子,以金州城目前的情况完全可以撑到支援到来。
可是严骁已经弑父篡位,手握一国的兵力,他大可集全国之力轻易攻破金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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