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羿礼前脚走进林府,皇城里的信后脚便送到。
来送信的林羿礼见他万分眼熟,原来还是那位送来诏书,祝他成为大理寺卿的公公。
那位公公见了林羿礼,情绪万分复杂,有担忧亦有欣喜。
“皇帝陛下赏您于今日傍晚紫禁城内赴宴。”
林羿礼早就没了当日授封大理寺卿时的年轻气盛,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平静。
“谢皇恩。”林羿礼没跪,话说完却下意识地拍手示意丫鬟们前来谢礼。
林羿礼回头一看,才想起林府上下早就因为他的落寞而落魄,人早就走空了,此时林羿礼、傅柏川和蒙面的李绥一成了林府上下唯一的活人。
林羿礼笑了笑,顺手抽出脑后一支纯金的发簪,托住公公的手送进掌中。
“公公见笑了,若公公不嫌弃,今日谢礼择日送上。”
公公接下这支金簪,嘴边话语变作警告:“您万不该回京的。”
“多谢提醒。”林羿礼将他送出林府,转头就变了脸色。
林羿礼把手里金黄的信纸折成一半从中撕开,再折再撕,再折再撕,最后抬手甩出,信纸化作漫天的雪花落下,覆住脚下荒草。
“如此着急催人赴死,想必极其畏惧。”
林羿礼笑着,一片白纸落在他的发顶,傅柏川抬手扫去。
但傅柏川的视线却绕过林羿礼停留在李绥一身上,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隐隐约约的。
但他不敢在京城里明晃晃说出,一切都只停留在猜测。
傍晚时分,林羿礼如约来到紫禁城门下,傅柏川因为新得了御前侍卫的职称,早早的进京受赏,皇帝也是在刻意的分开他们二人。
但是皇帝并没有料到林羿礼身后还跟了个侍卫。
但当李淳看着林羿礼带着一个侍卫出现在太和殿下的时候,他也没说什么,心想着无非是多杀一个人罢了,摆摆手由着林羿礼带着侍卫入座。
李绥一这一脉由于被禁止出入皇城,所以久居京城的人对他的模样一概不知。
更何况由于李淳新登基,皇城上下早就被大清洗过一遍,更加无人能认出李绥一。
太和殿里的人并不多,约莫十来人的样子,各个穿盔带甲,手持利剑,面色凝重镇守在太和殿四个角,及李淳的身旁。
林羿礼在这群人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瘦弱,甚至是无力。
李淳高坐御宴桌上,垂眸俯视林羿礼,嘴角已经带着胜券在握的笑意。
“别来无恙。”
林羿礼行礼:“微臣拜见陛下。”
“坐。”
林羿礼入座,面前桌子上摆着的碗碟内空无一物,只有一杯晶莹的酒液,在烛光下荡漾出丝丝波澜水光。
但细细去闻,会发现这杯酒里散发着怪异的苦味。
意思非常明确了。
要么喝完这杯毒酒自裁,要么就由皇帝动手替人自裁。
李淳甚至演都不想演,把他的恶意和杀意直白地剖露。
“如何?”李淳问林羿礼。
林羿礼端起酒杯,李淳的视线转为期待。
而后,李淳的期待跟着倾倒的酒杯一同落空,酒液跟下雨似的,泼了一桌。
李淳的脸色冷了下去,凶色从五官里肆意的流露。
“那就休怪朕无情,动手!”
镇守四边的侍卫们嚓——一下,刀剑尽数拔出,冷剑寒刀擦破林羿礼的目光。
林羿礼并无畏惧,反倒站了起来,向高台上的李淳恭敬道:“陛下,你知我毫无反抗能力,为何不由陛下来亲自了结呢?”
林羿礼的视线悠长,声音也跟着一同缓慢:“……以结陛下心头之恨。”
林羿礼至今仍不知皇帝为何如此恨他,恨不得不给他善终,恨不得他死在寒冷的关外无人问津,恨不得被侍卫们乱刀砍死。
明明在登基之前,两个人还形如好友,彻夜饮酒作伴,交流治国之策。
转头,林羿礼就成阻碍帝王脚步的眼中钉肉中刺。
林羿礼双手自然垂放在身前,露出了奉承的假笑:“我也是陛下登基后铲除异己的其中之一吗?”
“自然是。”
李淳夺走身旁一人的手中剑,掌心紧紧握住,目光紧盯林羿礼,缓步向他走近。
那便一切都说得通了。
虽说二人的确都是互相利用,但这么快就卸磨杀驴,实在让林羿礼有些伤心了。
“好,陛下动手吧。”林羿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是认命了。
李淳脸上的凶色愈发的明显,兴奋地冲向林羿礼,手中的剑尖一动不动地对准林羿礼的心脏。
可就在那柄剑马上就要刺入林羿礼身体的瞬间,林羿礼身后那位侍卫以极快的速度先一步闪身挡在林羿礼面前,抬头冲眼前皇帝就是一脚。
就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柄冷剑率先刺进了李淳的心脏。
李绥一拿着剑的手左右拧动,来回抽刺,喉咙里发出止不住的兴奋狂笑。
“你做的这个皇上,为何我做不得?!”
等到四边的侍卫反应过来的时候,李淳早就被架在李绥一的臂弯里。
侍卫们不敢动,李淳也大叫让他们不许擅动。
“去,给本王爷写个传位的诏书,就放你一条生路。”
“好……好……”李淳换了副面孔,唯唯诺诺。
林羿礼依旧垂手而立,置身事外,仿佛这太和殿内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而且真的与他无关,让李绥一行刺这事,林羿礼从未提过。
不过,当一个有野心有能力的王爷遇到送上门来的孤身帝王,又有谁能忍得住不下手?
太和殿的门因为担心林羿礼逃跑早就被锁死,外面的人轻易进不来,里面的人又因为皇帝被绑不敢擅动。
李绥一扯下一块布,削去李淳一节指尖,“写。”
李淳痛得大叫,但刀架在脖子上且已经割出一道开口,由不得他叫,他必须立马给李绥一想要的东西。
但李淳怎么舍得把到手的皇位轻易传位,这封诏书他写的很慢,哆哆嗦嗦,但太和殿门外撞门的声音砰砰作响,门扉早就有了断裂的迹象。
“那就去死吧,剩下的内容我自己来写。”李绥一咬牙切齿。
傅柏川突然从房顶踩着承重柱跳下,林羿礼眼皮子一抬,站得更远了。
至于他们要闹出什么结果出来,那是他们的事情。
“有人行刺,你们都愣着做什么?!”傅柏川环顾一周震声呵斥,顾不得阻拦,兀自拔刀冲了上去。
李绥一见状,刀横过李淳的脖子,手臂左右一擦,臂弯里困着的男人一瞬间就没了动静。
皇帝死了。
但下一秒,李绥一的人头落地,像个皮球似的咕噜噜沿着台阶跳下,缓缓滚到林羿礼的脚边。
林羿礼面无表情地看着李绥一脸上僵硬的狂喜的模样,一脚踢开。
林羿礼走上台阶,一步一个血脚印。
“动手,全杀了。”
“是。”
林羿礼跪坐在李淳的尸体边,拿起他的手在未完成的诏书上继续写下去。
耳边是傅柏川挥斥刀剑砍破血肉骨头的声音。
傅柏川是金州城一战里养出来的蛊王,论能力并非御前侍卫这类京中贵公子们能相提并论的。
可以说,在林羿礼写完字之前,这群人就先一步被傅柏川杀干净了。
一切都发生的非常迅速,李淳的死迅速,李绥一的死更是眨眼间的事情。
溅出来的血没有一滴掉在林羿礼的身上。
傅柏川杀人的时候,刻意地维持着林羿礼身旁清净。
林羿礼收笔,抬头去看傅柏川。
傅柏川刚好也收了刀,在一片血肉模糊、尸山血海里,他弯腰俯身低头,轻吻林羿礼鼻梁上的黑痣。
那一刻,傅柏川觉得这黑痣好像变红了,红扑扑的。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林羿礼淡笑着问他,一副皮笑肉不行的假惺惺模样。
傅柏川舔舐林羿礼鼻梁上的黑痣,轻声道:“你害怕了。”
“嗯,是有点。”
林羿礼眨了眨眼睛,正打算捏捏自己的脸颊好让笑容自然些,却被傅柏川用手臂推开那只手。
林羿礼低头看去,原来他一双手被鲜血彻底染红,污血似泥水般肮脏的从指缝垂掉,啪嗒啪嗒——脏透了。
“那你呢?你不怕吗?”
“怕,我怕你死。”
林羿礼脸上的笑瞬间收敛,化作他从未有过的震慑,五官凝滞。
傅柏川一路赶来的时候,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本来不信神也不信鬼,可就在赶路的这段时间里,他紧握手中的半块长命牌,把他知道的一路神仙都念了一遍,苦苦哀求他们保佑林羿礼平平安安。
轰——
太和殿的门还在被撞着,三十五米高的厚重木门怎是他们能轻易撞开。
林羿礼在傅柏川的搀扶下站起,赶在下一次撞击开始前,他主动开门走出。
众人探头窥视太和殿内,具被殿内惨案惊得说不出话来,连连后退让出一大块空地。
带刀侍卫们拔出刀剑,忌惮地盯着林羿礼。
林羿礼面色肃穆,展开手中血红的布块,于众目睽睽之下念出:
“朕今遭王行刺,皇位传承自有规定。朕今决定,传位于皇太子,并赐林羿礼为内阁首席大学士,念新皇年幼,交由首辅暂管朝廷上下,直至新皇立事。
“愿诸臣齐心辅佐,共扶社稷。钦此!”
字是皇上的字,血是皇上的血,知情之人皆被斩尽。
事情成了闭环,而林羿礼孑然一身,成为此事唯一的既得利者。
这事如此的稀奇,自然是有反对的声音。
大太监第一个冲上前说不,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傅柏川的剑就已经砍在脑袋上。
紫禁城里入了夜,便只剩守夜的太监和宫女,还有少量巡夜的侍卫。
由不得这群人说不,傅柏川带进京城的人早就安排在城门外,现在趁着暴乱一股脑冲了进来,反而将紫禁城内的众人们包围。
“还有谁有意见?”林羿礼挨个看去。
被看到的人无一不低头缄默,人群里有人率先跪下哭丧,哭嚎的同时赞耀林羿礼,紧接着就有第二个声音、第三个声音……
“首辅大人说得是!首辅大人救驾有功!奴才愿永远追随首辅大人。”
声音出奇的一致,震撼紫禁城内外。
·
林羿礼踩着无数白骨血肉铸成的阶梯走上他想要的权力巅峰,俯瞰群臣时,他没觉得有什么遗憾,只觉得这就是他该得的,早就该得了。
磨磨蹭蹭的。
倘若没有那场鬼上身,他也会是这样的结局。
那场鬼上身唯一带给他的,就是傅柏川。
他想,这个人也值得用一场颠沛流离来换取。
所以林羿礼不后悔。
他愿意,而傅柏川也值得。
“我似乎还没有和他说过爱,得找个日子好好跟他说说,不要叫他整日整日惦念。”
正文完结啦[撒花][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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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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