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寺内住下不过两日,宫里便来了旨意,要纪书宁带发修行,切勿剃度。
李令宜对此嗤之以鼻,她那位夫君身在深宫,还不忘寺中美人,真乃色令智昏。
趁着阳光正好,下山之路终于被晒得好下脚,她立刻打算动身去城中。
纪书宁和然芳愿主动跟随,于是她留了孙嬷嬷在寺中守着。
三人换好一身行头,扮成普通百姓,带了两个护卫就准备兴冲冲出发。
正巧刚到山门口,见崔寂带人从奉国寺那边过来,拦住了去路。
“太后打算去哪儿?”他挑眉道,“这荒郊野岭,太后若要闲逛,也该知会微臣,微臣好派人保护太后!”
李令宜尴尬道:“是哀家的错,好不容易出宫,自是要去城中替陛下.体察民情。”
崔寂奉上令牌:“太后可知,入城是要路引等证身之物的。”
在深宫待久了,她竟忘了此事。
“那……”她眉眼弯起,谄媚道,“只得麻烦大人带我们入城了。”
*
孟府在城内西南处平民百姓聚集的平安坊。
当初孟瑜小小低阶京官,哪能买得起宅子,这府邸还是李家出钱给置下的。
李令宜那时不少在城内闲逛,来姐姐姐夫家的次数不在话下。
所以她一入城就直奔平安坊,熟门熟路摸到了巷尾后门处。
崔寂和然芳一路跟着她,不免困惑,章太守多年驻守东南,章家在京城并无置宅,章愔更是第一次入京就直接进了宫。
可是纵观此刻,太后却并未对京城种种好奇,仿佛她早混迹于此……
纪书宁不知内情,依旧神情淡淡。
待几人来到孟府后门,李令宜正要上前撬门而入,那门后门闩突然一阵响动,紧接着一个女童被人推了出来。
门后传来骂骂咧咧叫嚷:“小贱货!跟你娘一样下贱!敢偷你祖奶奶的东西!”
一个老妇人从后门出来,推搡着那女童,撞上众人非但不道歉,又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老的教训小的?”
那妇人穿着粉紫锦袍,发式又疏得整齐,一双耳垂坠着宝绿翡翠,着实不像会口出脏言之人。
不过李令宜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这是孟瑜的母亲翟氏。
她有些震惊,年少时这孟府她来过多次,听闻翟氏常居内院求神拜佛,鲜少出来见人。
就连姐姐当初也十分满意这个不爱招惹是非的婆母。
为何此刻却见她像个难缠泼妇?
只听那小女童哭道:“我没有偷!那玉钗是我娘亲的!”
“哼,她的就是我的!她整日在外头不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得了这些好东西却不知道孝敬婆母!”那翟氏又扇了女童一巴掌,“哭哭哭!就知道哭!罚你站外头,不到天黑不准进去!”
那女童软儒白皙的脸上赫然多了一道红印,听祖母说不让她进门,那晶亮的眸子中立刻多了几分恐惧。
李令宜隐隐想起,孟瑜好像有个小妾,还给他生了个女儿,算算年岁如今也该这般三四岁了。
那翟氏回头又瞪了几人一眼,正要跨步回去关门,却见李令宜上前拦住了她。
“老妇人,外头不安全,还是让她进去吧!”她道。
翟氏没想到这几个看热闹的人竟敢拦她,不由狠狠朝李令宜脸上啐了一口:“呸!叫你管我?敢情这小贱货偷东西没偷到你头上!”
“你——”李令宜哪受过这份欺辱,抬起袖子想擦,却又觉恶心下不了手。
崔寂见状忙把她拉回来护着,递上一方帕子。
他转身问道:“敢问孟大人可在家?”
翟氏见他虽穿着普通,却目光如炬,一张玉面遮掩不住的贵气,忙收了几分气焰:“你们是来找我儿的?怎么不走正门,摸到这后门了?”
“老夫人误会了,在下与孟大人同朝为官,今路过孟大人府邸,这小童若是孟大人女儿,还请老夫人带回,最近城中不安全,有人贩流窜作案。”
“真的?”翟氏眉间竟添了分喜色,“卖去牙行才好呢!省得孟家还得出钱出力养这赔钱货!”
几人闻言,已是面露怒色。
“不要!我的女儿我养,不需孟家出钱出力!”巷子口出现了一道哀求声。
女童一见来人,忙飞奔过去:“阿娘!”
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年轻妇人头挽简单发髻,身上披了件素色披风,扮相朴素,只是那瓜子小脸上一双杏眼含着苦涩,让人难以忘怀。
想必这位就是孟瑜那个安分妾室了。
她向几人走来,步伐倒是透着些雷厉风行。
“呸!”翟氏看着眼前这对母女,撇嘴道,“你养?你拿什么养?你瞧瞧自个儿什么样!整日里在外不着家,跟哪个男子厮混去了?”
“娘!”那小妾碍于外人在场,劝道,“您别说了!我这不是去铺子里了?今日赚了些,我拿回来给您,去给夫君买些下酒菜。”
说罢她从腰间摸出钱袋,递给翟氏。
翟氏打开一看,里头沉甸甸几两银子,忙喜滋滋收好:“这还差不多,去!做午饭!老娘替你教训你这女儿半天了,又饿又渴!”
女童满脸委屈:“娘,我没偷东西……”
“真的?”孟家小妾认真道。
李令宜忙道:“我可以作证,你女儿只是见你的钗子被她祖母拿去,想拿回来罢了。”
纪书宁和然芳也点头。
翟氏刚要进门,听众人如此说,又转过身:“我教训自家孙女,叫你们多管闲事!若不是看在这位大人和我儿同朝为官,我早让人把你们撵走了!”
孟家小妾看着女儿脸上一道巴掌印,垂泪轻抚女儿小脸:“娘,她还小!你就算教训,也不该打她!”
“何止是打,她还要把你女儿扔在这后门,叫人贩子卖到牙行呢!”然芳翻了个白眼。
“什么?”小妾一脸震惊,“她也姓孟!是您的孙女!是夫君的血脉!娘你怎么忍心!”
翟氏骂骂咧咧:“一个赔钱货而已!你整日里忙你那铺子的事,女儿又不管,我好心替你管教,你还怪上我了?”
“我也是为了多赚点钱……”她委屈道。
“哼,早把铺子给我儿不就好了?女子出嫁从夫,就该老实在家里打理家务、孝敬长辈!”
“可铺子是我爹娘留给我的陪嫁!”
“什么陪嫁不陪嫁,你到了孟家就是孟家的!”翟氏鼻孔朝天,“有什么不满,你就带着女儿走啊!反正我儿马上要娶继室,说不定她怀的还是我大孙子!”
难怪孟瑜急着娶妻,原来是那外头人已有了身孕。
小妾被呛得说不出话,只能跪在地上抱着女儿默默流泪。
“哭什么哭,整天就知道哭!晦气!”翟氏头也不回进了门,不忘叫嚣,“快点回来做饭!”
纪书宁和然芳上前扶起她。
李令宜道:“你有铺子傍身,何苦在孟家受这种欺辱?”
这小妾她未曾见过,也很少听姐姐提起,想必在孟家安分的很。
只是被欺负成这样还能忍气吞声,倒叫她同情了。
孟家小妾擦擦眼泪道:“奴家谢过几位仗义执言了,这孟家原是有大娘子在的,所以婆母很少如此……许是大娘子去了,府里一切突然全落在婆母身上,她……不太适应罢了。”
李令宜蹙眉:“再不适应,也不该对孩子下手……这孟家大娘子刚去不久,他就张罗着娶继室,这家人没一个好的,小娘子可要早做打算。”
孟家小妾看了眼天,见太阳正当头,好心道:“如今已到了正午,婆母叫我备饭,正好趁此留各位在我院里用饭歇脚,聊表谢意,请各位莫要推辞。”
崔寂正欲推辞,却听李令宜道:“好啊!我们也走累了,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
他张了张口,最后还是禁了声。
这章愔谨小慎微惯了,怎么做了几年太后,反倒心也宽了。
李令宜本就对孟府熟悉,又正愁打探消息不知从哪儿下手,见这小妾相邀,不免急切应下。
于是几人跟着母女俩从后门而入。
“奴家姓柳,各位恩人可称奴家柳氏。”小妾柳氏边走边道,“我这小女称铜宝,郎君还未给她起名。”
“孟大人竟如此看重男女吗?”李令宜问。
若姐姐还在,给他诞下千金,不知他是否也会如此对待姐姐母女。
她不敢再往深了想。
柳氏垂眸,未答这个问题。
一行人只顷刻间便到了离后门最近的小院。
里边虽堆满杂物,却被柳氏收拾得整整齐齐。
李令宜有些吃惊,她记得这院子不是府内的杂物院吗?
“你是何时搬来这院子的?”她问柳氏。
柳氏道:“奴家也是刚搬进来,婆母说怕女儿冲撞了即将进门的新妇,再说住这儿也方便我每日进出,去打理铺子……”
“什么怕冲撞新妇,她就是欺压你们母女!”然芳实在看不下去,愤愤道。
“无妨。”柳氏倒是乐观,笑道,“不知这位恩人怎么知道我刚搬进来?”
李令宜怔了怔,忙道:“我、我是看……这地方堆放有杂物,不像能住的地方……”
“叫恩人见笑。”柳氏不好意思道。
纪书宁跟在众人身后,一言不发,在听到柳氏问话时,堪堪抬眼看了太后。
太后不寻常之处……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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