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二爷裴铭搓着手等在正堂,见人出来,赶紧笑迎着上前:“起了,昨晚睡得好吗?”
裴洛顶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眼底的青黑在白皙的皮肤上显眼得很。
裴铭问完,忽觉有些尴尬。
裴洛也不掩饰自己的憔悴,向他行礼:“舅父好。”
“哎,好,一家人不用这么多礼。”
裴铭示意裴洛起身,本来准备好的话,看裴洛这副样子,又得重新思索。
他来回喝了两盏茶,裴洛也不催他,静静地坐在那里。
“小洛啊,”裴铭终于重新组织好话语, “你在这山上也住了两个多月,是不是该回去了?”
裴洛捏着茶杯的手一紧,她抬头欲言,裴铭赶紧道:“不急这几日。只是你一直孤身住在山上,我和你舅母还是不放心。况且,前几日那事……”
裴如月是被人抬回去的,陶氏心疼,又哭又闹。
她正嚷嚷着要找裴洛麻烦时,裴铭回来正好听见,他二话不说一巴掌扇过去,吓得裴如月也不敢再哼唧。
“他是什么身份?你们惹事惹到他头上,如今还敢在这里发疯。他若不继续追究也便罢了,若要追究,你们自己看着办!”
裴铭实在是没想到,裴洛竟然会和长公主的嫡子扯上关系。
田县令为了做给林时景的护卫看,表明自己绝不会偏私的态度,是结结实实打了田冬儿和裴如月二十大板。
田县令一向疼爱这个女儿,这次田冬儿在裴如月的撺掇下惹上不该惹的人,田县令心中恼火,先前将裴铭召进府衙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言语之间是要和裴铭撇清关系,不再掺合裴家的事。
“你那外甥女救谁不好,偏偏救了林时景。她如今对林时景有救命之恩,可不再是你口中可以随意摆布的孤女。”
“裴铭,你给我记着,你想做什么我不管,但本官和你们裴家再无半分关系,回去告诉你女儿,她若再敢牵扯上冬儿,可就不是仅仅二十大板的事了。”
田宏深这是选择放弃即将到手的肥肉。
裴铭没想到,他好不容易搭上的关系,就这样断了。
他与田县令说好,将来若能得到全部裴家的家产,会将一部分家产献上,感谢田县令的帮忙。
裴家是一块肥肉,裴音在时对官府多有孝敬,才能将生意做得顺顺当当。如今裴音走了,裴铭又是个没能耐的,田县令自然愿意和他合作,将裴家这块肥肉吞下。
裴铭与虎谋皮,孰不知日后他若真能得到全部的裴家家产,田宏深下一步要对付的人就是他。
但是林时景的出现改变了这个局面。
田宏深绝不愿为了裴家的家产而去得罪林家这尊大佛。
裴铭原本已经借着田县令的手解决了几个裴音留下的人,裴洛忽然决定前去山上散心,打断了他的计划。
他觉得得到家产不过是早晚之事,便也没有步步紧逼,谁知这一耽搁,便出现了变数。
一想到田县令话里话外对那位林公子的忌惮,裴铭便觉得又痛又悔。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让裴洛上山,或许裴洛手中的那些家产如今已到了他手中。
如今再想谋夺那些东西,他只能徐徐图之,慢慢松懈裴洛的警惕心。
裴铭当然也怕林时景会寻他麻烦,他胆战心惊了几日,却忽然得到林时景搬下山的消息。
裴铭思索再三,还是决定亲自上山一趟,装出一副和善长辈的模样,要将裴洛带回裴家。
“你表姐就是一时糊涂,她说了,等你回去,她要亲自和你赔罪。我也不替她遮掩,这件事确实是她做得过分,你若还想罚她,我绝不拦着。”裴铭笑呵呵地道,仿佛裴如月不是他的女儿。
陶氏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千娇百宠。但裴铭不同,他有妻有妾,有儿有女,也更疼宠儿子。
裴如月惹下此事,已让他心生厌恶。
“不必了。”
“那,你回去吗?你放心,我都交代好了,你的院子也都打扫干净了。若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裴铭啰啰嗦嗦一大堆话,裴洛也无意再听下去,等他停顿喝茶的功夫,道:“我会回去,但要再等几日。我想,再看看我和母亲住过的地方。”
裴洛提及母亲,裴铭不好多劝,又是嘱咐她不要过多伤心,才肯走。
“姑娘当真要回去?”绿芙忍不住担心。
他们嘴上说得好听,回去后说不得就是另一副嘴脸。
“嗯,”裴洛点点头,摸着腰间玉佩,“也不能一直躲下去。”
她终归是要面对的,只有回去才能解决此事。
林时景的身份已经帮她解决了官府的麻烦,她要回去彻底解决裴铭一家,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裴洛说几日,裴铭就等了三四日。
他再次上山,带了家中的小厮奴仆,帮着裴洛将东西都送下山,包括田府送来的那些赔罪礼。
下山时,裴铭有意无意地提起那几箱赔罪礼,裴洛半垂着眼睛,显得不大精神。
裴铭不好再问,只能忍住好奇。
等回到裴宅,正是午时。
裴铭带着裴洛进了裴如月的院子,准备让她当面道歉。
裴如月正趴在床上,一口一口吃着丫鬟喂来的饭。
她听见脚步声,抬头去看,一眼看到裴洛,刚吃下的饭顿时呛出来,十分狼狈。
她拿着帕子胡乱擦了擦,半支起身子,瞪着裴洛:“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说话的?你妹妹回来,你就是这个态度?”裴铭厉声训斥。
裴如月不敢再吱声,扭头不去看。
裴铭轻咳一声,提醒她:“快给小洛道歉,一点做姐姐的样子都没有。”
裴如月委屈得想哭,但她不敢反驳父亲,忍着火气转头看向裴洛:“对不起。”
三个字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
裴洛淡淡地看着她,那种淡漠的目光看得裴如月甚是憋屈。
眼见着人走到门帘边,裴如月正要松口气。
不想,裴洛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表姐若是怕留疤,我那里有上好的祛疤药,表姐可派人来取。”
“……不、用!”
回到院子,绿芙忍不住问道:“姑娘有祛疤药吗,我怎么不知道?”
“我没有。”
“那姑娘怎么……”
裴洛眨着眼看向绿芙,绿芙瞬间恍然大悟。
她当然没有什么祛疤药,便是有,她也不会好心泛滥到给裴如月。
一句留疤,气得裴如月再也没吃下饭。
她一直等到陶氏上香礼佛回来,抱着陶氏便是一通哭诉。
“娘,我真的受不了了,爹为什么要让她回来啊,还不如让她在山上住到死!”
“瞎说什么,她若是在山上出什么事,旁人会怎么看我们?你可别忘了,她手上还有不少东西。”
裴音走得时候,留给裴洛许多财产。
陶氏上次想要损她名声,本欲借此光明正大拿走裴洛的财产,不想反而害了自己女儿。
“难道要我一直忍着她吗?她手上还有那份悔过书,我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
“别急,再等等。娘看看能不能问出来。只是如今你万不可再明面上对付她。你堂叔可一向心疼裴洛那丫头,若是他进来搅和,只怕到时此事变得麻烦。”
裴如月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声是。
陶氏见她仍不满,又低声道:“你也别太担心,她如今无父无母,将来婚事还不是我做主。你且看着,她不会高过你一头。”
裴如月眼睛一亮,似乎想象到裴洛受苦的模样,胸中憋闷渐渐消失。
一夜安静。
裴洛晨起没多久,远远就见陶氏走了过来。
绿芙一见陶氏过来,顿时紧张起来,“姑娘,二夫人不会是替大姑娘来出气的吧?”
裴洛一手拄着下巴,懒洋洋地坐在玫瑰椅上,姿态闲适:“不会。”
陶氏怎么会这么快为难她呢?
还需装几日的好人才行。
陶氏一进屋,就见坐在窗台旁的小姑娘侧目看着外面的落叶。
阳光洒在她身上,浑身晕着暖光。她皮肤白得透光,侧脸线条完美,一张鹅蛋脸带着点婴儿肥,尚未长开,却已是美人胚子。
她这般岁月静好,陶氏却忍不住想起卧床的女儿。
她眉目一吊,扬起笑脸:“可回来了,我和你舅父担心这许久,如今可算能放下半颗心了。”
裴洛一回头,只见陶氏脸上挂着和裴铭昨日一样的笑。
她轻应一声,将玉佩藏到袖中。
“舅母怎么过来了?可是表姐想要祛疤药?”
陶氏笑容一僵,“哪里的话,舅母只是担心你,过来看看。”
陶氏一阵寒暄,裴洛时不时应上几声,显得很疏离。
裴洛心中数着数,一刻钟过去,陶氏开始进入正题。
“对了,舅母先前就想说,你从前没细学过管账,你母亲留给你的那些产业,只怕你也不会打理。若是你愿意,我和你舅父可以帮你看看。毕竟那是你母亲辛苦打理的,可不能全依赖他人。”
裴音到底给裴洛留了多少东西,裴铭和陶氏都不清楚。
这般藏着掖着,反倒让人更好奇。
裴洛抬眸,有些茫然地看向陶氏,“什么产业?”
“你娘留给你的那些东西,你莫不是忘了?”陶氏眼里隐有期待的光。
裴洛恍然大悟,“舅母指那些啊,可……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陶氏有些急。
裴洛目光坦然,不紧不慢地回答:“母亲临走时说,为防有恶人惦记那些东西,她托了可信任的人帮我保管。等我年纪到了,自会给我。”
恶人?
陶氏脸一僵,笑容挂不住了。
裴洛继续:“舅母好意我心领了。当初母亲特意留了一份财产,作为我这些年的花销。舅母放心,便是没有那些东西,那些花销我也够用了。”
陶氏勉强挂着笑容,不死心地继续试探。
裴洛一口咬定不知道,不清楚,磨得陶氏没了耐心,甩袖离开。
眼见着人没影了,裴洛脸上的笑倏忽淡了下来。
裴宅安静几日,陶氏再未来多问。
裴洛也不和他们见面,偶尔去后院的荷花塘走走。
秋日里府中景色凋敝,唯有荷花塘附近的金色枫叶满地。
裴洛捡起一片枫叶,半蹲下身,看着远处湖面上枫叶随水漂流。
忽然,“咚”的一声,一颗石子砸进水中,溅起不少水珠。
身后人说话嚣张:“你挡了我的路,赶紧起来。”
十一二岁小少年的声音,本不难听,却因为这样说话带了几分刻薄。
裴洛起身,看向身后那个顽劣的少年——裴如佑,裴铭唯一的儿子。
陶氏管不住又不敢管他,裴铭纵着他,如今养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裴音在时,府中上下忌惮着,裴如佑也不敢嚣张。
如今,府中倒没人能制住这个小霸王。
裴洛收回目光,从他身旁走过。
裴如佑皱眉,甩着鞭子拦在她面前:“你是哑巴吗?拦了我的路不知道道歉?”
“三少爷可别不讲理,姑娘哪里拦了你的路?”绿芙气愤地反驳。
裴如佑切了一声,“我说她拦了,她就拦了,道歉!”
绿芙欲言,裴洛轻轻扯了扯她袖子,似笑非笑地看向裴如佑:“我若不道歉呢?”
“你若不道歉,我手中的鞭子可不长眼。”
裴如佑一甩长鞭,一副气势凌厉的样子。
裴洛看了一眼那鞭子,忽然带了笑:“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关于称呼
裴洛父亲是入赘,本文设定喊母亲的父亲为祖父
其他称呼按照惯例,不做更改(比如这里还是喊裴铭为舅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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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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