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实在过于惊悚,乃至超出了莫离安认知。
所以现在是什么状况,她怎么变成落清弦了??
“……这不是逃避。”然而她还未弄清楚眼前这荒诞的一切,观隐再次对着她,或者说是“落清弦”说话了,“弦儿,你就答应我——别再插手这件事了,可好?”
“抱歉,父亲……清弦不能。”莫离安不由抿紧唇瓣,听见自己如是回道,“阿青是我从小养大的妖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歹人杀死。”
“不是杀死,只是有人需要鸣蛇灵丹的帮助……”
“父亲,我不再是孩子了。”“落清弦”淡淡地打断他,“这些话你从很早就开始和我说——那时我一直相信你说得都是真的,可真相却是——那些人虐杀了一只只无辜的妖兽,并夺走了它们的灵丹。”
“弦儿……”
“落清弦”一步走上前,对着观隐直直质问道:“这次是阿青,下次呢?再下次呢?直到他们将地府所有妖兽都杀光?父亲,我不明白——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连你也畏惧至此?”
“弦儿,我不能说……”
“哪怕是他们杀死了母亲,让她魂飞魄散也不能吗?!”
“落清弦”似乎有些激动,一贯平和的声音此刻也带着隐隐的愠怒。
“够了!”
像是被戳中了某种逆鳞,观隐很是生气地喝了一声,“你母亲一事是我无能,保护不了她——但我已经答应了她,不能再让你受到伤害。所以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许再提了!”
莫离安感觉到自身不由自主咬紧牙关,袖中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你这几天待在学宫里好好将学业完成,增进修为——过段时间,你便要继位新任阎王一职了。”观隐面上满是冷厉之色,“不充足自身,却执着于一只妖兽身上,日后如何得以担起你该有的指责?”
“落清弦”没有吭声。
“罢了,若你真地在意……我再帮你寻一只来。”
观隐叹了一声,一挥长袖便转身离开了。
“……”
观隐走了,但莫离安察觉到自己——或者说这个落清弦的身体情绪依旧很不稳定,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这会她终于清楚是怎么回事了——被那条鸣蛇吞下后,她便来到了事发之前的时空,并且穿到了当事人落清弦的身上。
现在她所看到并经历的一切,都是那会落清弦的记忆。
脚下的水面上飘浮着熟悉的玻璃碎片,远处的白樱树向下飘飘洒洒地落着粉色的花雨。
看起来,她又回到了藏书阁的位置。
莫离安这边还在恍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办到时,这具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自发动了起来。
她旋即召出了一个传送门,而后也离开了这个地方。
接下来,她似乎是向着落清弦在学宫住的寝殿里走去。正走到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猛然叫住了她。
“清弦!”
这声音……
莫离安心里一惊,忙转过身。
“清弦,好久没见着你了,你还好吗?”
眼前的女子一袭白发如雪,玫红色的眸子温和似水,正笑吟吟望着她。
不,应该说是望着落清弦。
“……归舟,好久不见……我很好,多谢关心。”
莫离安将她打量了好几回,心下了然。那隐隐透出的少女青涩气息无疑说明,眼前之人正是数百年前,还在学宫时期的临雪归舟。
那么现在是——
“归舟,有什么事么?”
她感觉到紧绷的身体似乎慢慢放松了些,堆在胸口的烦躁情绪也稍稍舒缓开来。
临雪归舟垂下目光,有些拘谨道:“清弦,是这样的……小花说许久不见你和阿青了,所以想见见你。”
莫离安心中一跳,没错,一切都是从临雪归舟将二人约出去见面这一点开始的。
“小花?”
“嗯,不知你……是否得空去见她一面?”临雪归舟道,“就在我们三人最初相遇的地方。”
“落清弦”沉吟片刻,最终点点头:“好,我会的。”
得到他的应允后,临雪归舟立刻高兴地笑了:“好,也带上阿青一起啊。”
“……嗯。”
“清弦,我可能要暂时闭关一阵子,所以……”临雪归舟似是想起了什么,低下头嗫嚅着,“日后有段时间都见不到你了。”
“落清弦”有些惊讶:“怎么突然要闭关了?”
“没什么,只是我想稳固下自身修为……”
临雪归舟说着,忽然对他张开了双臂,小心翼翼问道:“既是如此,清弦,在我闭关之前……能不能最后抱我一下?”
嗯?
莫离安一时愣住,但最终还是下意识地抬手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这话怎么说得好像我们今日是最后一面了似的?”
“没什么……”
临雪归舟只是静静地伏在他怀里,攥紧他的衣摆像在贪恋这最后一丝气息。许久后,她才慢慢松开,认真地看向男人。
“抱歉……不过谢谢你,清弦。”
说完这些,她便转身小跑着离开了,只留下男人,不,莫离安愣在原地。
或许临雪归舟闭关是假,但她想对这份深藏在心中的感情做个最后的道别才是真,莫离安看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叹了口气。
那么接下来,她就可以知道那天晚上落清弦究竟是因为何事才失约于读雨探花了。
与此同时,四周的场景再次扭曲变化。下一刻,她已置身于一片繁茂的树林之中。
夜色低垂,莫离安四处张望了几眼,看着那熟悉的古树不禁呆滞。
咦,她怎么好像又回到了先前秘境所在的位置?
身体不受控制动了起来,在树林里来回穿行着,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阿青,阿青?”
她听见自己不断呼唤着这个名字,一边向密林深处走去。
想来,阿青就是那条鸣蛇的名字了吧。
也就是说,现在的落清弦是在赴约前夕,寻找鸣蛇的路上。
此时此刻,偌大的丛林静悄悄的,连一丝虫豸爬行的声响都无。很快,她便来到了那个熟悉的深坑面前。
如今看来,这里本就是鸣蛇所在的巢穴。
莫离安站了一会,然而她还未反应过来时便觉身子一晃,下一秒已顺着边缘跳了下去。
黑暗顷刻间席卷而来,她本有些害怕,但身体意外得轻盈,没费什么力气就轻轻松松落了地。
紧接着,她手里亮起一团温和的绿色光芒,霎时便照亮了四周的景象。
一如她先前和风眠来时那般别无二致。
“阿青,阿青,你在么?”她下意识地又唤了几声,“是我,清弦。”
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以及令人窒息的死寂。
直到——
“啊……看看这是哪位贵客来了?”
一道轻轻的男声传来,一张人脸随之冷不丁出现在她眼前。
莫离安被吓了一大跳,慌忙向后大退好几步。
那是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一眼望去似是平平无奇,但那双灿若星河的银色眸子却有几分不同寻常之感。
如果没猜错,这人应当是用了某种易容术。
不过这个地方……怎么还有其他人?
莫离安正紧张地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却见他径直向自己走近几步,逼在跟前居高临下地说道:“你——就是观隐之子,落清弦?”
几乎是一瞬间,莫离安感觉到这具身体的心跳快了许多。强烈的不安感涌上来,她咬牙看着男子,冷道:“请问阁下是?”
“嗯,看来阎王大人没向你提及过我们。”银瞳男子微微眯眼,若有所思道,“……还算识趣。不过怎么就你来了,他在何处?”
“阁下此言何意??你们认识我父亲,那么……”“落清弦”攥紧拳头,手中的绿光愈发强盛,“你们究竟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听起来,你似乎才像是这里的主人。”银瞳男子嗤笑一声,神情渐冷,“不似观隐那家伙——你性子倒是直得很,果然是被他保护得很好。”
“宇兄,别吓着孩子了。”
就在这时,另一道清和的男声幽幽地从后方飘来。莫离安瞪大眼睛,死死望向那个黑暗中逐渐浮现出来的身影。
墨发玄衣,以及一张可以称得上是妖冶如花的脸庞。低垂的眼尾,子夜般的眸子,微抿的薄唇,分明是一副摄人心魄的妖艳模样。
只是右面脸颊上一块深色疤痕给这完美的容颜添了败笔。
他缓缓向这边走来,明明眼里满是温和的笑意,但那目光却叫莫离安从灵魂深处感到一丝毛骨悚然的寒意。
就好像是被什么危险的野兽注视着,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令人相当不适。
不仅是她在发抖,她清晰地感觉到“落清弦”也对此人产生了强烈的抗拒抵触。
墨发男子的出声让银瞳男子微微凝眸,撇开目光没有多说什么。
“真是抱歉,清弦。”
墨发男子对“落清弦”略一颔首,语气中满含歉意:“宇兄说话多有冒犯,你别放在心上。”
“阁下,你又是……?”
“我们和你父亲也算是故交了。”墨发男子笑笑,“一直听他说有个优秀的孩子,是学宫里最出色的学生,可他从不带你来——如今见到你倒算是意料之外了。”
“落清弦”向后退了一步,浑身的防备并未卸下:“你们二位深夜来到此地,究竟所为何事?”
墨发男子轻吐一口气,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们是来和你的好朋友——鸣蛇叙旧的。”
“?”
那一瞬间,莫离安像是完全连通了落清弦的所闻所想,心中本能地警铃大作,胸膛也剧烈起伏着。
没错,是滔天的怒火,几乎将理智吞噬。
她努力克制住这股汹涌而出的怒火,道:“你们就是一直作恶的那些人……你们对阿青做了什么?!”
“清弦,别动气。”墨发男子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我们什么也没做……只是和它玩了一个游戏罢了。”
旋即,他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边,嘘声:“……你听见了么?它也正在找你呢。”
与此同时,一些若有若无的嘶鸣声从耳畔传来。“落清弦”忙从二人身边闪过,循着声源匆匆步入黑暗,来到巢穴深处。
他颤抖地抬起手,绿色的光芒霎时盛开,点亮了周遭的一切。
映入眼帘的,是空荡荡的洞穴。满目皆是一片狼藉,稀稀落落的青黑色蛇麟散了一地,零零星星的暗红色血迹早已凝固,绽放出一朵朵蛊毒的花,流淌成一条红河。
“落清弦”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眼底逐渐猩红。
“啊……清弦,你走这么快,我都要追不上你了。”
像是气喘吁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落清弦”转过身,看见墨发男子向他小步跑来,很是无奈地叹着气。
“你们对阿青做了什么?”
“落清弦”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的这一句话。
墨发男子稍稍顿了一下,随后展露出一个温和的笑颜:“都说是和它玩一个游戏罢了——但它输了,所以该接受失败者的惩罚……”
话音未落,一道凌厉的绿光擦过男子的脸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下一刻,“落清弦”手中骤然聚起更多凶猛的绿光,化作利剑狠狠刺向男子。
刹那间,墨发男子的身影被耀眼的绿光吞没。轰隆隆的巨响直震得尘土飞扬,碎石掉落。
“……啊,这就没意思了。”
一声叹息自混乱中传来。动静平息后,墨发男子的身影再次显现。他神色如常,似乎没受到一丁点伤害,除了脸颊上那一道血痕。
“落清弦”握紧手中利剑,双目死死盯着眼前男子正不紧不慢地向自己一步步逼近。
“清弦……何故这么生气呢?”墨发男子好整以暇地眨眨眼,“咱们明明可以好好说话的。”
“你该死!”
“落清弦”再也忍不住,便又对他发起了猛烈的攻击。绿光如虹,带着滔天的恨意刺向男子的心脏。
但那势如破竹的力量在离男子还有分毫的位置倏地停下了。无论“落清弦”如何努力,剑尖仍是无法向前半点。
“果然是个好面子……但与你父亲相比,也还是差远了。”
反观墨发男子却是一脸轻松。他抬起手,一丝若有若无的黑白气力自指尖溢出,在触碰到剑刃的一瞬间,原本汹涌的绿光立刻分崩离析,溃散不见。
而“落清弦”也被一股莫名强悍的力量震得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
“砰!”
他狠狠撞在石壁上,摔落在地。
“咳咳……”
一丝鲜血从他嘴角滑落。“落清弦”愣怔了一瞬,便擦去血迹,忍住疼痛挣扎着爬起来。
“抱歉清弦,我本不想动手的……”
墨发男子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又满怀歉意道。
“闭嘴!”“落清弦”恨恨地剜了他一眼,踉跄着又举起手用力打去,“是你们杀了母亲——”
而这一次,墨发男子稳稳接住了他的拳头,黑白交织的气力顷刻间便瓦解了他的绿光。
旋即,男子一拳送出,“落清弦”再次倒飞出去。
这次,他缓了好久也没起得来。
而莫离安也同样被疼痛席卷得整个人七荤八素,浑身冒冷汗。
虽然是在数百年前的平行时空,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的痛感却是相当清晰,真实得就仿佛她确实是在挨打。
她有些恍惚——印象中的落清弦为人温和恬静,丝毫没有眼下这一副冲动且杀红眼的样子。
然而她附在他身上,二人共为一体,她什么也做不了,不仅无法阻止这具身子动手,也无法转身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清弦,现在你冷静点了么?”
墨发男子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淡淡地问道。
“你和他说这些,有何意义?”
此时,银瞳男子从黑暗中走出,看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落清弦”微微皱眉,“别浪费时间了,不如直接……”
墨发男子摇摇头,将他拦住:“不急,交给我就好了,你先走吧。”
“你……”
“怎么,你也想留下来玩游戏?”墨发男子侧头,语气重了几分。
银瞳男子下意识地避开对方的目光,在原地站了几秒便转身离开了。
而莫离安则十分想跑——本能告诉她,这个墨发男子似乎比那银瞳男子要危险得多,不论是从能力上还是性格上来说。
不费吹灰之力就化解了落清弦的全力一击,甚至把他打得没有任何还手的可能……
那看似温和实则阴恻恻的笑容,以及那令人不知所云的对话都让她不寒而栗。
百年前地府就有这样的人物存在了么?他到底是什么人?
但崩溃的是,她察觉到这具身体又想再度发起攻击。
停下,快停下!
莫离安无助地在心里大喊着,却只能看见绿光才升起了片刻,自己便又被狠狠击飞出去。
浑身的骨头都快断了,天旋地转的疼痛,脑袋里已是一片浆糊。
“我都要心疼你了,清弦。”
墨发男子在他身边缓缓蹲下,爱怜似的用指尖卷起他一缕发丝抚弄着,“你可是观隐的独子,到时候他又要对我大吵大闹了——啊,想想真是头疼。”
“你……这个畜生。”
“落清弦”咬牙切齿道,恨不得用目光将对方捅个万箭穿心,“你害我母亲还不够,还要害阿青……一而再再而三地残害妖兽们……”
墨发男子只是静静听着,不作言语。
“你就只能通过迫害它们的生命来证明自己的能力?那真是可悲……你什么也不是,你连畜生也不如……你只是个彻头彻尾的蝼蚁。”
这也是莫离安第一次听见“落清弦”对他人说出如此狠毒的话。
但这很显然是个错误的行为。
她看见,墨发男子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再也没了半点原本柔和的笑意。
“蝼蚁啊……”男子喃喃低语着,一手用力捏住她的下巴,眼中染上了寒意,“没错,我是你们都瞧不起的蝼蚁。不过……你得看清楚了。”
紧接着,他一拳冷不丁挥出。
“咔嚓。”
莫离安听见胸腔骨头断裂的声音,随即一大口鲜血喷出。
痛,好痛。
她忍不住低.吟出声,捂着胸口在地上打滚。
“看清楚蝼蚁是怎样出手了么?”
墨发男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面无表情问道。
疯子,这人绝对是彻头彻尾的疯子。莫离安痛得冷汗直流,惊惧不定地这般想着。
“但你是观隐的儿子……算了。”墨发男子似是颇为遗憾地叹气道,沉吟片刻,又话锋一转,“我突然改变主意了。趁你父亲没来,我们来继续玩之前的游戏吧。”
莫离安费劲地看了他一眼,很想拒绝。
“和你好朋友玩的游戏,它输了,但你还有一次机会替他玩。”墨发男子似乎很是激动,“怎么样?你若是赢了,也就能让它免受惩罚。”
“……什么意思?”
墨发男子呵呵一笑:“你的好朋友,正在等着你赢了这场游戏,再救回它呢。”
“落清弦”瞳孔骤缩:“阿青它……还活着?”
“当然,我都说了,只是小小地惩罚了它一下。”墨发男子摊手,“所以,要一起玩么?”
“落清弦”沉默许久,最终回道,“……什么游戏?”
见他答应,墨发男子面上肉眼可见地迸发出喜悦:“这个游戏名为……长生。
“规则很简单。”他回道,“你去找一样东西,若是找到,那便算是你赢了。”
“……什么?”
“事实上,这个游戏源自人间的一个故事。”墨发男子笑眯眯地说,“让我先来和你讲讲吧。
“人间作为三界中实力最弱的一界,却是相当有趣而多姿多彩的地方——此界素来为王朝更替,而帝王则是其中的执政者。
“人族的生命很短暂,每一任帝王也最多只能在位数十年,便需传位给自己的一位皇子,从而迎来自身权力的终结。
“因此久而久之,由于对权力的渴望,他们之中有一位帝王生出了这样一个念头:若是能长生不死,是否就能够一直稳坐于这个宝位之上呢?
“于是,那位帝王动用自己的权势,召集心腹,以举国之力寻找能令他长生的仙药。”
墨发男子顿了顿:“——现在,我就是那位想要长生的帝王,你则要寻找这味长生的仙药。”
莫离安简直听得一头雾水。若不是这人实力太过恐怖,她真想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
莫名其妙的游戏,莫名其妙的故事,以及莫名其妙的长生、仙药??
“人族的生命很短,因此……必须在有效的时间内找到仙药,长生才得以可能实现。”
墨发男子指了指洞口的位置:“在日出之前,你必须找到仙药交给我。
“你的好朋友便是没有按时找到,所以算作失败了。
“未完成帝王亲拟的谕旨……后果,自然是相当严重的。”
墨发男子移回目光:“听明白了么?但你若是找到了仙药,长生得以实现,帝王自会开恩赦免你朋友的罪行。”
莫离安大概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她需要在这个地方找某样东西,且需在一定时间内做到。
“仙药……究竟是什么?”她忍不住问。
“嗯……那就给你些提示吧。”
墨发男子撑着脑袋,补充道:“据说……人界能够修行符咒术的处子处女是天道的容器。因为他们未经尘世污浊,其能力是上天所赐,最为纯粹。
“这种能力能够祛除体内污秽,洗髓换骨,得道登天。因此有天师向帝王道,将其身加以炼制,便能获得长生的力量。
墨发男子伸出几根手指:“后来,天师为了炼成这味仙药,取了三味最重要的药引,分别是处子处女的双眼,肢体的肉,以及心头的血。
“你要寻找的……便是这三味药引。”
莫离安一阵恶寒。说了这么多,这不就是以身制药,活人献祭?
“残杀无辜的同类……就是这所谓长生的仙药?”她啐了一声,“真是迷信又荒唐的言论……”
“人族与你们不同。他们不像你们,生来便拥有长生,无需担忧生离死别。因此,哪怕只是一丝微不足道的希望……也会被牢牢抓住。”
墨发男子落下目光:“就不要站在高处,捧着自己早已拥有的恩泽去质疑好了。”
莫离安不能苟同他的想法,心上仍旧一片反胃恶心感。
缓了许久,她才道:“这里不是人界,谈何处子处女?你这仙药根本就是……”
“当然,后来天师便因为大肆屠杀引起了民愤。王朝被推翻,那位帝王也被人们从龙椅上拉下乱刀砍死。之后继位的帝王吸取了教训,便与天师几番尝试,找到了新的方子。
“——这三味药引,也是可以替换的。
“他们发现,拥有灵性的生灵——仙兽,或是妖兽,按照相同的法子炼制,在这个基础上加之它们那颗灵丹,也一样能炼成仙药。”
莫离安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你……是要我去杀妖兽?”
墨发男子摇摇头:“这便是你需要考虑的事情了。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才愿意同你说这些。恕我不能再多言,否则……游戏便不公平了。”
“……屠杀妖兽,和杀人又有什么区别?!”
莫离安忍不住怒骂道。
“同样的话,我不想再和你解释第二次。”墨发男子拍拍手站起身,“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吧——我等着你,将仙药交予我……”
说完,他便一个闪身消失不见了。
莫离安望着一瞬间寂静无人的巢穴前方,浓重的黑暗似乎也将她的心压得很沉。
怎么办,该怎么办。
难道真要按这个人所说的那般,去杀掉一只妖兽,取了那所谓的三味药引,从而赢下他的游戏么??
这一切实在是过于荒谬惊悚,已然远远超出她的认知。
而更恐怖的是,莫离安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具身体,以及所思所想似乎已不再是这个时空的“落清弦”在主导了。
从男子说起那个长生游戏开始,后来发生的一切,所说的话和动作,似乎都是她自己的意识完成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落清弦”去了哪里?
莫离安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石壁上倒映的人影,确实还是落清弦的模样。
以及……身上这钻心入骨的剧烈疼痛,无一不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真实实发生了。
该死……
尽管万般抗拒,莫离安思来想去后,还是咬着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扶住石壁,一步步向洞口走去。
现如今,她也不得不孤注一掷,按那疯子说的去做了。
不知为何,莫离安总觉得不成功的话,自己可能真的会死在这个时空里。
她原本还在忧心该如何上去地面,出乎意料的是,虽然没了“落清弦”意识的主导,身体却仿佛依旧保留了属于他的本源力量。她只是试探性地一跃,便无师自通地向上攀去。
虽说身上骨头断了几根,但好在除了疼痛外并没有危及到生命,因此她努力了一阵便成功回到了地面上。
莫离安躺在地面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身负重伤让她这么一番动作下来也痛得眼前一片发白。缓了一会后,她才再度起身,踉跄着穿行在树林中。
彼时,夜色渐深,莫离安大致估摸着离日出还有一两个时辰,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她先是来到边界处试图找寻出口,但这会无论她走去哪里,只要是距离稍稍远了些,道路便会被浓浓的白雾覆盖,无法再向前一步,就像是……
所有的出路都被封死了,她被困在了这里。
莫离安心里发凉,她相信鸣蛇或许是真地只是想让自己重现当年的一切,但如今这个情况……
她还能回得去现实世界么?
思虑无果,莫离安只好认命地做起游戏的任务。她仔细地在林子里搜寻着任何一只妖兽的踪影,甚至是动用了心声能力,自发向外传递着讯息。
莫离安想着,她只要一只妖兽,一只就好了。这里是数百年前的时空,或者说是回忆,应当没什么问题的……
一只,仅此而已。
虽一遍遍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但莫离安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紊乱得厉害,手也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正在此时,她隐隐听见一声微弱的鸣叫回应了她的心声,便慌忙循着声源跑过去。只是当她扒开密密的枝丫,眼前的一幕直叫她倒吸一口凉气。
一头幼鹿倒在地上。它双腿截断,浑身的皮毛被拔光,胸口被破开,脏器流了一地。汩汩而出的鲜血自它身上蔓延开来,将这一片草地都染成了暗红色。
似是感应到莫离安到来,幼鹿吃力地朝她的方向微微抬起脑袋,但也只是一瞬就很快落下。
随后,它再也没能抬得起来,失焦的目光永远凝固住。
莫离安伸手探了探,已然没了气息。
她顿时跌坐在地,许久缓不过神。
是那个疯子干的?
胸口处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弥漫开,像是苦涩的毒药一点点侵蚀着她的心脏;又像是深陷不见底的沼泽,将她吞噬其中。
莫离安看着幼鹿的尸体呆滞了片刻,最终,她闭上眼,颤颤地伸出手,将那停止转动的两只眼球掏出来。
就像是接着了烫手山芋,她慌忙将眼球收好,旋即又伸进幼鹿的肚子里。
然而她翻找了半天,也没有看见幼鹿的心脏和灵丹。
没有肢体肉,心头血,灵丹……
莫离安倏地抽回手。
“对不起,对不起……”
此时此刻她不知是该感到庆幸还是遗憾,只能逃也似地离开了此处。
在心声的帮助下,莫离安又找到第二只,第三只妖兽,但无一例外,它们都被挖去了眼睛,砍断了其中一两只腿,心脏和灵丹都不翼而飞。
就像是猜中了她的心思故意而为之,将她遇见的每一只妖兽都提前去除这几个作为“药引”的关键部位。
这也是那个人的恶趣味么?
莫离安急得在心里咒骂了一万遍。亲手做着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她真得快坚持不下去了。
再一次收到微弱的心声回应后,莫离安原本已然失了希望,但看见对方的那一瞬,她眼中一亮。
那是一只通体蓝羽的大鸟,虽同样被挖去了双目,但莫离安发现它一对翅膀和脚爪都是完好无损的。
“你……听得见我说话么?”
她试探性地问道,一边轻抚着大鸟的羽毛。
「石……石……」
大鸟的尖喙一张一合,像是想对她说什么,却只能吐出一口口血沫。
莫离安皱眉:“你在说什么?”
「石洞……去……她……」
然而大鸟说完这句后便再没了声息。
莫离安努力拼凑着这几个字,勉强得出一条不知是否正确的信息:去石洞。
莫非是自己先前待过几次的那个石洞?她有些恍惚,但如今的情形已容不得她细细思考。
于是莫离安犹豫了半晌,手中便凝聚起绿色的剑光,将大鸟碧蓝的双翅以及脚爪砍下。
随后,她按着记忆向那个石洞赶去。
离石洞越近,莫离安越能接收到一些若有若无的嘶鸣声。
「……痛。」
「好痛……」
直到一句熟悉的呼唤引起了她的注意:
「弦……」
莫离安这才惊觉,这道心声的来源正是鸣蛇,阿青!
“阿青,是你吗?!”她不知这种激动是否出自“落清弦”,但此刻她再也无法按耐心中莫名的狂喜,“阿青,我是清弦!”
「是弦吗……」
“是我。阿青,你在哪?”
「真的是你……弦,石洞……」
“等着我,我马上就到。”
莫离安像是忘了自己还身负重伤,用尽浑身力气以最快速度冲到了记忆中的石洞跟前。到达洞口时,她双腿软得快无法再站立了,几乎走一步就要栽一次。
黑暗之中,她望见一个扭动的身影。
“阿青,我——”
高兴的话戛然而止,莫离安看着眼前只有一小截身子的鸣蛇,犹如一块巨石梗在她心头。
那对青绿色的瞳孔不见了,身上的蛇鳞被尽数剥落,鸟翼也连着不见踪影的下半身被砍断。
在她印象中原本巨大的鸣蛇,此时此刻,甚至还不及她身型的一半。
“阿青,对不起,是我对不住你……”
还未回过神,莫离安已然不受控制地低声啜泣起来。
「没事的,弦……别哭,我没事……」
鸣蛇向她的位置挪动着靠近了一点,声音微弱。
莫离安依旧泣不成声:“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被这样折磨,对不起……”
「不怪你,弦,别哭……」鸣蛇吐着信子,「他……也叫你来玩那个游戏了么?」
“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下不了手,我做不到……”
莫离安大脑一片空白,只任由自己被意义不明的情绪支配着:“原来他们是这样对待那些妖兽,也是这样……对母亲的吗?
“原来……我这般弱小,连为母亲报仇都做不到。现在,甚至还害了你。”
心脏仿佛被撕了个大口子,蔓延的悲伤永远也填不满。
“阿青,我该怎么做……这游戏实在叫我反胃恶心,可那人说,只有这样才能救你。”
「弦,按他说的……赢下这个游戏罢。」
“我找到它们的时候,它们就只剩一口气……我找到了双眼,四肢的肉,但心头血和灵丹……没有,都没有。
“他一定是故意这么做的……”
「弦,弦……别想这些了。有那么一刻,你想要的一切,都会出现的……」
鸣蛇的情绪忽然平静下来:「现在……你可以先陪我会么?」
“阿青……”
「弦,冷……」
“好,好,我去生火。”
莫离安赶忙取来几根树枝枯木,将其垒在一堆,随后让火燃起来。温暖的火光瞬间照亮了整个石洞内壁。
她小心翼翼托着鸣蛇残破的躯干,放入自己怀中。暗红的血很快染红了她的衣物,但莫离安依旧不管不顾地将对方拥得很紧。
“阿青,你怎么样?还冷么?”
「好多了,弦。」鸣蛇将脑袋贴在她胸口,回应道,「谢谢你。」
“别说这些,你伤得很重……”
莫离安试图动用能力为它治疗,可她自己本身就负了伤。因此不论她再怎么努力,手中的绿光也依然一次次地溃散,熄灭。
“抱歉,抱歉……”
强行使用能力超过了身体负荷,鲜血自嘴角接连不断地落下。到最后,莫离安都分不清那究竟是泪还是血。
「弦,停下吧,没用的……」
鸣蛇叹了口气,对她摇摇头。
“不会的,你别放弃……”
「弦,你还记得那时候,我就是在这里,和你还有阿舟小花她们第一次遇见的……」
零碎的记忆片段在脑海中渐渐浮现清晰。莫离安微微瞪大眼睛,点点头:“我记得。”
「许久没见到她们了,她们二人可还好?」
“嗯,她们很好……”
「真想再和她们见一面……」鸣蛇像是陷入了过往的回忆中,「弦,和你们一起度过的日子,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还有,阿舟和小花她们……她们都很喜欢你,你们都要好好的。」
莫离安心中的惶恐愈发强烈。鸣蛇说的这些话,听起来就像是一种……赴死前的遗言。
此时,一束淡淡的白光撕裂暮色,破开云层,透过枝丫的剪影投在洞口。
天,要亮了。
「时候不早了,弦。」鸣蛇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抬头轻轻地蹭了蹭莫离安,「……该结束这一切了。」
“阿青,你……”
「你应该看出来了,弦。我之所以撑到现在没死,便是因为——
「他们没有取走我的心头血,还有灵丹。」
一个恐怖的猜测油然而生。莫离安只觉一瞬间手脚冰凉,声线都不禁颤抖了起来:“不是,阿青,你别说……”
「弦,杀了我,取我的心头血和灵丹吧。」
“你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去杀了你来玩这个根本就是疯子说的游戏!”
「来不及了……」
鸣蛇沉沉地叹息一声,「他们杀死了这里所有妖兽,取走了它们那三个部分,便是为了现在的这一步。
「弦——你必须杀了我,赢下这场游戏,然后好好地活着。」
“不,不行,说什么我也不能这么做!”
莫离安感觉到自己身子抖得厉害,话都说不清楚了。
原来这就是那个人计划好的么?为了让自己迫不得已亲手杀死最好的伙伴……
实在是令人作呕。
「弦,动手吧。」
而这边,鸣蛇还在不断催促着她,「他太强了,我们不是对手……」
“不,不,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我下不了手,阿青,让我想想怎么办……”
「弦,如果这是死局的话……那么让我死于你手下,也不错……」
“不要!!!”
莫离安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大脑一片乱麻,情绪几近崩溃。
“我不玩这个游戏了,阿青,我带你走,我带你——”
下一秒,她的话语被一道凌厉的气力打断。交织缠绕的黑白色乱流擦着她的脸而过,重重落在鸣蛇身上。
刹那间,血和肉四散飞溅,糊了她的眼。
莫离安瞳孔骤缩,下意识地伸手,可地上只剩下零零星星的碎肉,怎么也没了阿青的影子。
啊,啊。喉咙不断痉挛着,却只能发出嘶嘶的沙哑声。
原来真正心痛到极点时,人是不会哭的。
“原本以为你能做到,看来……是我高估了你的能力。”
莫离安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一点点抬起头。
墨发男子站在她面前,破晓的日光辉映着他的背影,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他抬起手,汹涌的气力霎时贯穿了她的心脏。
“你,失败了。”
时隔多日又憋了坨大的(沉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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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猎杀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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