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今情势微妙的情况下,白双不敢放过任何一点消息,她蹑手蹑脚走到办公室门口,往里面瞥了一眼,果然是王莹莹,还有一个被电脑挡住了脸,估计是这间办公室的老师,在她们之外还站着一个女生,白双不认识,她身上的校服虽然干净,却一眼就能看出有些年头了,恐怕是个高年级学生。
白双害怕被屋里的人看见,因此只是贴着墙角偷听,没有再看屋里的情况。
王莹莹的声音有些激动,“老师,我在那种宿舍没法学习。时枫和尚文都在8603号宿舍。她俩以前在初中就狼狈为奸,都有案底的,您一调就能调出来。我申请换宿舍,这是我权利之内的事,您为什么就是不答应?”
那老师为难地开口,刚说第一句话,熟悉的嗓音就让白双心神一震——是初中的时候和自己打官司的那个女人!她也在这所学校吗?还是学校的教务老师。那么宿舍的事是不是她故意安排的,让几个问题学生住在一起,自相残杀?
白双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非但不害怕,反而兴奋起来。这个特意堆砌的屠杀场足以为她枯燥的校园生活增添一抹亮色,她相信自己足以应付这种场面。
记忆回到一年前,庄严的庭审法庭上,审判长因证据不足,判决白双的故意杀人罪不成立。被告席上的白双眼里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满脸疲惫,仿佛被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击垮了精神。
原告郭美娟,就是现在的教务主任,沉默地站在自己的席位上,听法官宣读判决。她的情绪也没有太多波澜,脸上的表情像风化的岩石一样干枯。只是在原告被告目光相接的一瞬,彼此的恶毒与怨念仿佛让空气都降温。
白双知道郭美娟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从一年前的庭审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如今在X中不期而遇,心里反而踏实不少,至少你看见了对准自己的那把黑洞洞的枪口,你就知道,该怎么应对。
王莹莹还在唠叨不停,教务主任只好拿出宿舍安排表,柔声道:“莹莹啊,老师也知道你的难处,可是你看这些空宿舍都在维修,今年甚至有几个学生住在普通班的宿舍。今年招生人又多,普通班也住满了,不然你跟家里人商量,跑校怎么样?”
哪怕是租个公寓,王莹莹家里也能承担的起,可是这个学校的位置太偏僻,租房或者跑校,都要花上一两个小时的车程,王莹莹耽误不了这个时间。现在只有转校了,可是其中的手续又很繁琐。
王莹莹一时拿不定主意,烦躁地抿紧淡色的薄唇,冷声道:“老师,我再想想吧,先去上课了。”
“嗯,好的。”教务主任郭美娟面带笑容的目送她离开。
白双一个利落的回身,奔下楼梯。
王莹莹离开后,那个一直安静站在角落的高年级女生才站到近前。她叫何菁,是高二普通班的纪检部部长,执掌纪检部已经有半年了。
普通班和重点班的纪律检查不分家,因此她同时负责这两处的纪律问题。
何菁把手里的检查表呈给郭美娟,并跟她简略地报告了这学期的检查纪律,“虽然是刚开始,也有新生入学,但是我们打算一开始就把纪律严明,严格地执行起来,这样到后期学生们才能适应节奏。新生对于纪律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基本要求都很简单,我们已经请各班班主任在班会的时候把纪律强调一下,校长在新生动员会上也会讲。X中的学生都是好学生分流进来的,记住这点规则应该不成问题......”
纪检部部长何菁边说着,眼神有意无意地向宿舍表瞟去。
教务主任郭美娟捕捉到了这个小动作,不悦地盖住宿舍表,训斥道:“和自己没关系的事,就不要去操心,我不喜欢那种心眼太多的孩子。老师希望你本本分分的,这样的人到了社会上也受人待见。”
何菁平白遭一顿抢白,并不气恼,她等郭美娟骂完后,继续语气平淡地汇报:“关于纪律的安排就是这些,如果您没有别的批示,纪检部就照此执行。”
郭美娟点点头,表示自己没什么批示。
何菁会意,但没有离开,而是接着说道:“老师,还有一件事,最近雨水太多,学校里那棵老槐树好像要坏,是不是处理一下?”
郭美娟奇道:“这是校领导的事,你操什么心呢?”
何菁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拿起检查表跟老师道别。
办公室里终于剩下郭美娟一人,她有些神经质地摆弄着桌上的资料,把宿舍表塞到了抽屉里。没错,那张表上另有乾坤,王莹莹可以看不懂,但何菁为学校办事一年多,恐怕一眼就看明白了。
那张表上的维修都是暑期的惯例维护,空宿舍有的是,可她就是要把这几个人全都安排在8603,她要把8603变成那几个罪人的坟墓。
何菁看到了又怎么样,她是教务主任,她有一万种维护自己的行为的说辞,单是“宿舍都是随机分配,不可培养学生骄纵之气。”这一条,就足以让所有人闭嘴。
只是何菁提起的那棵传说中学校用来辟邪的槐树,真的有那么神吗?她是不是确实要去处理一下呢?
白双和王莹莹几乎是同时回到教室,只不过一个从前门,一个从后门。白双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王莹莹却很是气定神闲。
白双暗自观察着,将来如果有冲突的话,体力差距会成为一个很大的障碍。
何菁身为纪检部部长,不需要亲自去检查纪律,只需要偶尔晃一晃。
她举着黑伞来到重点一班门口,把高璎叫了出来。
高璎抬头看了眼远处浓云密布的天空,现在跟黄昏也没什么差别,不由得问道:“就算阴天这种强度的紫外线,你也会过敏吗?”
“我的症状比较严重,还是防备着好。如果是晴天,我几乎不敢出门。”
何菁的紫外线过敏症是天生的,这个病给她带来很多麻烦,每次提起都难免让她染上几分忧郁。
“也是,这么好的皮肤如果过敏就不好看了。”
何菁有些讶异地看向自己对面的女孩,这个发起六年资助的人原来对自己的具体病症并不了解,不过这份不自在很快被她掩盖下来,她面色如常地回答道:“我的症状比较罕见,过敏引发的不是皮肤症状,而是呼吸系统的紊乱,比普通过敏症危险很多,所以不得不时时防备。”
“哦,”高璎不甚在乎的点点头,“那你对月光过敏吗?”
“月光含的紫外线太少了,不会。”
高璎又敷衍地点头,看了一眼教室的方向,问道:“你叫我出来什么事?”
“就是聊聊天。”
高璎面色颇为不悦。
正谈话间,庄雪步履缓慢地往教室赶,大老远就看见了高璎和一名拄着黑伞的少女在聊天。
她看了眼手表,问道:“已经上课了吧,你们还不进教室吗?”
何菁笑眯眯道:“你迟到了,同学。”
“她是纪检部部长,何菁。”高璎凑到庄雪耳边,悄声提示。
“唔,”庄雪点头,“我刚刚去找班主任请假,这算特殊情况还是正常扣分?”
“正常扣分,”何菁瞟一眼高璎,“不过这次就算了。”
“别呀,”高璎笑道,“该扣就正常扣呗,咱俩关系又没那么好,值得让你法外开恩。”
何菁笑笑没说话,撑起伞走了,留庄雪在原地纳闷,“这算扣还是没扣,也不给个痛快话。”
“肯定是没扣了,”两人边聊边走回教室,“她连你名字都没问,怎么扣。”
庄雪见自己被安排成了高璎的同桌,心里有些不痛快,但面上依然云淡风轻。“刚刚那个打着伞的女生,就是你一直在资助的那个紫外线过敏的?”
“什么我在资助?”高璎把练习册扔在桌面上,笑道,“我哪有钱资助,是我爸妈闲着没事,非得参加什么爱心助学活动。”
过了一会儿,高璎突然悄声道,“估计和那个小孩有关吧。”
庄雪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哪个小孩,不由心神一震,不想答话,只好装作听不见,只顾低头刷题。
“对了,你不是去请病假吗?怎么回来了?”
庄雪抬头四顾,周围的人都学的专心致志,她也不好意思一个劲聊天,再加上刚刚那个问题对她来说其实很难回答。
早些时候在办公室里,庄雪连自己班主任是谁都不知道。轮值早班的老师扔给她一张课表,让她从这上面找,庄雪才知道自己的班主任叫胡一水,还以为是个美女。
等到快上课,胡一水才姗姗来迟,拥有这么个文艺的名字的,原来是个干瘦的秃顶老头。
老头请假很爽快,但要求是必须要父母同意,这也是情理之中,可却让庄雪很犯难。
她知道自己打不通家人的电话,彼此之间的关系早就破裂良久。尽管如此,她还是抱着侥幸的心态拨通了号码,在电话连续三次空响之后,庄雪无奈地挂断了电话,说:“我不请了,老师再见。”
老头摩挲着闪亮的脑门,看也没看庄雪一眼,只是摆摆手轰她出去。
找人假装她的父母也可以,只是庄雪懒得让这件小事一再拖延,决定等有空自己把那根针处理掉。
现在高璎问起请假的事,庄雪总不愿意跟她解释,因此敷衍道:“突然又不想请假了,耽误学习也不好,回头我自己用镊子把针夹出来就行了。”
高璎便识趣地不再多问,至于具体怎么操作,那就是庄雪自己的事了,她没兴趣知道。
下了早读,一帮人刚要去修整一下,一个干瘦的秃顶老头冲进教室,他穿着白背心,灰色运动裤,踩着一双鞋帮泛黄的黑布鞋,就像刚从菜市场溜达回来,站在讲台中央,搓着手呼出一口白气。
天气已经这么冷了吗,庄雪暗自讶异,直到下一秒才反应过来,那口白气,其实是股烟。
这个老头竟然在教室里抽烟。庄雪从没见过如此不负责任的老师,更不用说这还是在重点班。
胡一水叩着讲桌,不紧不慢道:“同学们静一静,我是你们的班主任,胡一水。”
底下根本没人说话,学生们的表情都很麻木,满脸的冷漠与不在乎。
胡一水扔掉手里的烟头,继续说道:“关于纪律的问题,你们是新生,我先强调一下。我就集中说这一次,以后谁再违反纪律,咱就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该叫家长叫家长,该扣分扣分,当然了,学校不会轻易叫家长的,除非是重大违纪,打架斗殴,抽烟喝酒。”老头嘿嘿干笑几声:“当然了,我相信咱班没有这样的同学。”
底下很多学生拿出笔记本,准备记录班会的内容,到目前为止,老头一句有用的话都没说,无聊的学生开始走神,有的在本子上乱画。
“呃,这个纪律啊,上课的纪律我就不说了,大家都上过九年学了,都明白。我就说一下学校的纪律,不准带手机,这个要没收的。呃,准点到教室,你不要踩着点进,你就早个五六分钟,早点进入学习状态。那个课表也发给你们了。”
讲台下就有一阵轻微的躁动,有学生在找课表。
胡一水也没等她们,“课表上写的很明白啊,六点半开始早读,对吧。重点班辛苦一点,普通班七点开始,咱们六点半。上午五节课,午休两个小时,下午两点上课。晚上六点下课,晚饭半小时,然后咱们六点半开始晚自习。到晚上十点,普通班就要回宿舍睡觉了对吧,她们要查寝,重点班比较自由了,你们不查寝对吧,那就晚上十点以后想留在教室学习的就继续学。”
胡一水顿了顿,好像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过了好一会才接着说话,“对了,还有跑操对吧,跑□□就不清楚了,我教重点班十几年,重点班从来不跑操。好像是上午第二节课,下午第一节课,她们普通班大课间跑操二十分钟,你们重点班就随便安排。”
胡一水放下课表,巡视自己的学生,“总之很简单,上课提前到,校服穿好,就保管你没有违纪的时候,我看今天就有几个同学没穿校服啊,穿自己的衣服格外俊呐,就你好看,就你格外?”
胡一水指着靠窗位置的一个男生,“你,站起来。不用看了,就是你,全班几个不穿校服的呀你不瞅瞅,自己心里没数吗。”
被点名的男生在全班的注视下摸着自己的板寸,怪不好意思。
“为什么不穿校服?”
男生讷讷道:“老师,我校服洗了,没干。”说完还憨厚地笑了。
“湿着给我穿过来听见没有?下午上课,没穿校服的那几个,不管是洗了还是别的什么事啊,我不听理由,都给我把校服穿过来,下午我再来查,谁还没穿校服,就去门口站着行了。”
学校的各项学生分数跟老师的绩效挂钩,而且对于新生往往是开头严格一点更好立威,所以老头的这一番强硬表态既有利益因素也有战略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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