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廷阁内,落拓古琴置于正中央,手腕转动间,琴弦弹拨铿锵有力,琴音宛若高山流水,骤然又磅礴好似万马奔腾,切换婉转自如。
但在门扉响动第一声时,那双手稳稳当当按住琴弦,古琴发出一声“嗡嗡”的轻颤——
“怎么有空来找我?”
门口,竹子投下的一片阴影间,露出一截绣着暗金色丝线,昳丽繁华的仙鹤纹样的袍角,那一角微微晃动,随即显出一个鹤骨松姿的身形。
“遇到了一个,我实在想不通,却又实在好奇的问题。”
“你居然想不通?倒是稀奇。”弹琴者嗤笑一声,“说吧,何事?”
那声音略微上扬:“你给我锻造的千年蚕丝,为何割不断寻常人的脖颈,还险些弑主。”
“弑主?”
闻言,弹琴者饶有兴趣地抬起头,他扫视了一圈青年全身上下,最后眼神落在对方脸上凝合的伤口,惊叹道:“竟有此事?还能伤到你……我的千年蚕丝,你不早运用自如,甚至能让它自由生长。”
阴影处的人慢慢走出来,一只手按在古琴头上,那人赫然是谢长楼。
谢长楼溢出一口气,发丝拂过脸颊的伤口,带来微微痒意。
“自然。”他道,“所以我才感到奇怪……那就像是,被别人操纵了一样。你觉得呢,姜诵。”
谢长楼漫不经心地勾勒着手下古琴的雕花,一下一下……
这是差遣他解决问题呢。
姜诵一脸无言:“说说吧,具体情况。”
谢长楼满意地扬起一抹笑,将事情娓娓道来,讲到一半他突然顿住,鬼使神差的,刻意省去了莺昭懿的部分。
“我后来又试着用丝线杀了几人,倒没出现异常了……唯独那丫鬟。”
“怎么会这样……”姜诵拉着丝线,“拒我所感知,它分明没有失去功效,反而更加强韧了才是。”
姜诵是养蚕人,他对此物最为熟悉。
他在山上养了数百只千年雪蚕,培育数年才结出的丝线理应不会如此脆弱,连钢刀都不能与之抗衡。
况且只针对谢长楼口中的丫鬟一人,那问题只可能出在那丫鬟身上。
“绝对不是丝线的问题。”姜诵信誓旦旦。
“不是丝线的问题……”谢长楼眸里翻涌异色,喃喃自语,“难道是,鬼神之事?”
下一秒,他轻笑出声,笃定了什么,姜诵诧异地望着他,问:“你知道原因了?”
谢长楼摇摇头,他想起那日莺昭懿翻动的指尖,又莫名将凭空出现的罗袜联系到一起。
二者似乎都是一种超自然现象,至少他无力追寻到蛛丝马迹,也无力破解其中关窍。
嫡小姐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竟惹得他如此抓心挠肝,想要一探究竟,好奇心……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诵看着谢长楼慢慢泛红的眼尾,知道了什么,这人与他深交数十年,该说不说,还是有所熟悉的。
一般谢长楼这种表现,即意味着,除非杀戮,否则很难填补他内心**的沟壑。
姜诵见过那血滴顺着他指骨开花的样子,当真是妖艳至极,不过——
他可不想雅廷阁变得血流成河,这儿就他一人,若是谢长楼发起疯来,遭殃的头一个就是他。
于是姜诵催促道:“你去找那丫鬟,她或许有保命之物,能抵御丝线也说不定。”
“总之快走!”他咬咬牙——
谢长楼莞尔一笑,“你很紧张?”
姜诵恨恨一摆手腕,古琴发出连贯的一串音符,那声音像是从牙里咬出来:“当然。”
要知道,上次谢长楼将他的地板弄的全是血迹,他足足收拾了三个时辰,才好不容易弄干净。
谢长楼慢悠悠地抬手,将丝线缠于腕间:“我这就走——突然想起来,今日好像还有点事。”
“那就快走。”姜诵甚至贴心地为他开好了门。
谢长楼缓步踏过门槛,木门“砰”于身后关上,仿佛他是洪水猛兽般。
他喟叹一声,眼底泛起的笑意夹杂着冰霜。
姜诵刚消失,谢长楼身侧的暗卫便凭空出现,静静地等待命令。
“走罢,去侯府。”
谢长楼弯起一抹笑。
-
手机屏幕的光一如既往地亮着,而后慢慢变暗,进入待机状态。
莺昭懿握着手机,愣愣地看完了码字APP显示的段落。
谢长楼果真没来赴宴,但他去哪了?
莺昭懿心里微微有点不安,攥着手机的手不由得更紧了,这段出乎意料,居然没有可以更改的和谐词。
那她就不能阻止谢长楼发现佩云没死的关窍了——
不过没有证据,他应该……怀疑不到自己身上吧?
莺昭懿自我安慰着,她抓起一个糕点想压压惊,却突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莺姑娘。”来者是女主都闫雪。
她朝莺昭懿标准地行了个礼,姿势优雅,淡淡地浅笑一下。
莺昭懿奇怪地抬眼,虽说是侯府设宴,但别的贵女一般瞧不上她,从不会与她打招呼,都直接将她当作空气无视了。
而这女主,怎么跑了和她打招呼了?不怕因此被贵女团孤立吗?
出于礼貌,莺昭懿还是笑着回应了她的行礼,本以为她很快会走,谁料她突然开口:
“上次……多谢莺姑娘出手相助。”都闫雪似乎有些紧张。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放心,我不会将姑娘的事情说出去的。”
莺昭懿眨眨眼,一脸茫然:什么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接着,她看到都闫雪脸颊的红晕飞速攀爬上耳根,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都闫雪嗫嚅着唇:“就是,姑娘与那侍卫的事情,我会为姑娘保守秘密的。”
她毫无防备地笑了笑,达成了承诺,心里重担落地,她退后两步,似乎准备离开。
莺昭懿却犹如晴天霹雳,看她将要离开,情急之下,赶忙上前拉住都闫雪袖口:“什么、什么侍卫?”
一连串话语几乎将她砸晕,眼冒金星的,还得按住砰砰直跳的心脏。
——原主那么呆的一个人,怎么做出这种事的?!又是独创千机阁,如今又蹦出一个侍卫!
看都闫雪的表情,原主似乎还和那侍卫关系匪浅,至于有没有给谢长楼带绿帽子……
莺昭懿脑中一团乱麻,突兀的,一道正直清朗的声音此时犹如一柄锋利的刀刃斩下来,将她的麻线分割成一片碎渣渣。
“你们在干什么?”
莺昭懿猛然撒手,心脏骤然一跳,恍惚有种心脏病复发的感觉。
她后退两步,心虚得好像被当场捉了奸,而后径直撞上男人审视的眼神。
来人是男主陆川,他应该是看到她们拉拉扯扯,有所担心,所以急急慌慌赶来。
突然将话插到姑娘间,陆川也有些不自在,但他还是定定地盯着莺昭懿。
“不是……”
莺昭懿还没转过思绪,反倒是都闫雪,她利落干脆地上前一步,朗声道:“无事,我正和莺姑娘道谢呢。”
“陆郎君怎会在这?”
陆川唇线绷得很直,硬邦邦道:“我担心……”你被欺负。
剩下的话被他咽到肚子里。他耿直惯了,但此刻也知道,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
在陆川眼里,侯府的两位小姐都不是善茬,一位嫁与了朝堂上那位手段狠辣的权臣,一位虽说尚未出阁,但也心思不正。
连他都轻易察觉的事情,都闫雪却无知无觉,他自然担心她被欺负。
“莺姑娘为人善良单纯,没什么可担心的。”都闫雪笑了笑,“陆郎君快去忙自己的事情吧,宴会马上开始了。”
都闫雪和陆川青梅竹马,自然知道他的言外之意,不过莺昭懿帮了她大忙,她当然不愿意看到她被亲近的人误会。
“好。”陆川道。
待他离去,都闫雪略带歉意道:“陆郎君不是有意的,他耿直惯了,你别在意。”
莺昭懿摆摆手:“当然不在意,不过你方才说的……侍卫?”
“……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紧张地咬咬手指,屏息凝神——
都闫雪愣了愣:“难道是我误会莺姑娘的意思了?那侍卫并不是姑娘的亲近之人?”
莺昭懿无言,她也不知道,她自始至终都不记得剧情,因为记忆力太差,她甚至早上的事情,到下午就记不起来了。
“你可以说说,我与那侍卫的具体的……?”莺昭懿试探道。
都闫雪面露羞怯,“我……”
她话刚起了个头,就被一道怒气冲冲的狠声截断——
“都闫雪,你究竟给陆川哥哥灌了何种**汤?!”
来了一群气势汹汹衣着华丽的贵女,以莺昭雪为首。
莺昭雪脸几乎要气得扭曲,刚刚看到陆川哥哥主动与都闫雪攀谈,她气得将掌心掐出一道极白的痕迹,还泛着阵痛。
她特意挑了陆川离开的时间,想要羞辱一番都闫雪。
她身后跟着的那几个贵女,皆是一副轻蔑不屑地眼神看着都闫雪,甚至直接忽略了旁边的莺昭懿。
莺昭雪没说话,沉默间,那几个贵女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到她们背后,一只手搭在莺昭懿肩上,剩下的人纷纷按住都闫雪。
都闫雪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像一株即将被风雨摧残侵蚀的娇嫩花朵,眼里满是湿润。
莺昭雪上前两步,扯出一抹恶狠狠的笑,附身过去,在都闫雪耳边耳语:“你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她气息拂过,伴着春谢之意,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阴狠感,非常符合恶毒女配的气质。
都闫雪想后退,奈何后路被两个贵女架死,只能被迫看着。
莺昭雪这会反倒卸下了怒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等着你……”
她没说完话,但莺昭懿莫名读懂了她后半句:
掉进荷花池,身败名裂。
说罢,她便示意小跟班放下手,扬长而去,四周静默得针尖落地可闻。
出了这个岔子,都闫雪面色肉眼可见的泛白了,莺昭懿也不好意思再缠着人家继续问,想着既然谢长楼不来今日宴会,那她总有机会找都闫雪问清楚侍卫之事。
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都闫雪走后,莺昭懿座位周围又空无一人了,她百无聊赖地咬着手指,心里紧着码字APP。
却又莫名不太敢打开看。
谢长楼不回来的,她弄清楚侍卫之事,便在谢府当一条咸鱼,总归谢长楼杀不了她,就当在此度假了。
想通后,莺昭懿更为放松了。
宴会没有什么特别的规矩,处处是小团体在进行表面的社交,只有她一人蹲在座位上胡吃海塞。
各种各样的糕点都被尝了一遍……唔!好吃!她仓鼠似的屯屯屯,将那道做成玫瑰花形状的糕点咬到嘴里。
玫瑰花的香甜气息在味蕾中炸开,清甜微苦,让她莫名想到骨鸢。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想着,莺昭懿继续伸手去抓糕点,指尖刚微微扬起一点弧度,就突然无法动弹了——
她心跳如擂鼓,耳膜也“嘭嘭”跳动,葱白的指尖在空中颤抖着,她就是拿不回身体的控制权——
这是怎么了?莺昭懿本能地恐惧,她看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解锁手机,接着有自主意识般打开码字APP。
上面墨色的字一个个浮现。
她屏住呼吸,头一次,码字APP的视角不是以谢长楼展开,而是以……她,莺昭懿的视角。
难以言喻地震撼和脱轨泛起惊涛骇浪——
【莺昭懿坐立难安,她环顾四周没人后,想起二妹妹交代的事情——去荷花池边上,爹爹有话和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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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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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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