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思绪只不过是一闪而过,宋大仁眼下更关心的是如何躲藏好保命。他虽然是一个身形矫健的胖子,但也只是个文弱的书生而已,压根无法应对杀气腾腾的刺客。
尤其是护在他跟前的衙役被一脚踹翻在地……
宋大仁瞳孔都紧缩了起来,额头豆大的汗珠不受控制的一颗颗滑落,手忙脚乱的掏出自己手边用的茶盏等工具朝刺客砸过去。瞧着完全轻轻松松避开的刺客,举着明晃晃泛着幽深银光,还流淌着血滴的剑直勾勾的朝他的面门劈杀而来,宋大仁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也顾不得其他,跟现场其他的人一般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叫喊声—“救命啊!”
“救……”宋大仁话语戛然而止,看着自己眼前一道异常耀眼的光芒闪过,硬生生的将那绽放的寒芒的剑折成了两半。
听着炸响在耳畔“铿”得一声,宋大仁下意识的转眸看了一眼,就见贾代善不知何时已经手握长枪。哪怕人为今日辩论赛,穿得是一身文雅气,但现今却是浑身上下冰冰冷冷,透着一股令人畏惧的淡漠,就像神龛中的佛像,看似慈悲,只不过是泥塑而已,好似被人精心打造堆积起来的一般。
这个念想浮现脑海,宋大仁心跳加速了一分,待再细细看过去,又感觉自己先前那一瞬间的念想是惊魂未定之下的错觉—因为贾代善虽然杀人麻利,动作干脆利落的,但肉眼可见的身上可带着杀气呢。
非但宋大仁,便是被意外刺杀而惊吓的惊慌失措的其他人也在定定的看着贾代善。
因为所有的刺客都对准人而去了!
刺客们身形恍若飞燕,缠绕着贾代善,速度之快让书生们都看不分明了。但是此刻手中的剑泛出的阴森森的寒光,那气势滂湃的,像是寒冬腊月凌冽呼啸的寒风,只稍稍在外都被剐得脸蛋生疼,甚至还有些站不稳身形来。
围观的众人感觉自己呼吸一滞,像是被人剥夺了空气,浸在了水中一般。可饶是如此,众人还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战圈中对峙的双方。有胆大的,腿肚子虽然打斗,但还是按奈不住好奇,拉着护卫的士兵问了一句:“你们不去救荣公?”
“得保护你们啊。”士兵回了一句,带着浓浓的不耐与一丝的不屑:“太、祖爷令没学过?不过文武百官,遇到意外事件,率先护卫百姓,牢记民为重,君为轻。亏你们还有功名呢,本该是你们去保护人,却是一个比一个喊得欢快,连最基本所谓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镇定都没有。”
“本就是冲着荣公去,关我们什么事?是我们遭受了无妄之灾。”人群中有人心理哼了哼,但鉴于大多数人还是被士兵的话语给震撼了,神色带着些敬畏,而不敢将心里话说出口,只在心理多哼哼了两遍,只觉得自己是“众人皆醉我独醒”,无比的清醒,将来定然能够成就一番伟业。
不管此刻众人是心思各异,但动作却还是齐齐一致的,依旧是不敢错眼,看向战圈中的双方。
战斗中刺客们手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刀剑,随着打斗,眼眸迸发出一抹猩红,神色也带着些亢奋,脑海里不约而同想到了主人颁发最最重要的指令—惹怒挑衅贾代善,逼出他的实力来。
下一刻,所有人口扣住了手中的机关暗匣。
轻轻咔嚓一声,数以百计细如牛毛的毒针恍若毛毛细雨对准台下的书生而去。
贾代善听着那伴随破风声而来的声音,恍若春雨绵绵那般温柔可亲,但在他肉眼可见中却是狠狠恍若插入心肺的刀,当下额头青筋都爆起来了。抬手一运气,当下以一股近乎狂风卷扫落叶的蛮横霸道之气,凌空飞起,挥枪一扫,拦下那根根的毒、针。
与此同时,带着令人胆颤敬畏的咆哮声直冲云霄,整个贡院似乎都地动山摇,为之震动了起来。刹那间,周遭一片静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似失声了般,愣愣的抬头,就见不知何时贾代善手中忽然多出了一个闪着银光的小银球,而刺客这回以他们都看得见的招式,一刀一剑配合着,像是有阵法排列一般,对准贾代善而去。
贾代善迎着那道道杀气,眼眸冰冷无比,一挥枪,身形之快,让刺客都会不过神来。眼瞧着一个又一个的啪嗒啪嗒尸体落在了看台上,整整齐齐,排列有序的勾勒出一个“笑脸”来,贾代善冷硬的面色才恢复了些寻常,将手中的长枪往侍卫身上一扔,又上交了自己缴获的罪证,便俯瞰,静静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
所有人:“…………”
就在贾代善欣赏的时候,宋大仁目光撞见那摆放的毒针,虽然单根细如牛毫,但是那一堆聚拢在一起,肉眼观过去,还是格外的醒目。眸光闪了闪,宋大仁额头的冷汗流淌得更多了。
听着周围那倒抽冷气的声音,贾代善眸光带着冷冽横扫了一圈,语调冰冰冷冷开口:“个个小脸白个谁看?喝口绿豆汤缓缓就好了,比试继续!都是有功名,都是为了获得功名的人,难道连最基本的什么君子之道,泰山崩与面前的沉着冷静都没有?”
“就这样的才智?日后如何处理各种突发意外情况?”
瞧着就差说一句“给你们锻炼锻炼,不用谢”的贾代善,不管书生们便是在场的官吏脸都黑了几分。但千言万语一句话,贾代善官大爵大,能耐啊!
恍恍惚惚着按着贾代善的吩咐,在侍卫们的收拾清扫后,辩论赛的第一队还是颤颤巍巍站上了看台。
作为第一队的林如海面色也有些惨白。他虽然也经历过不少争斗,但基本上都是兵不血刃那种类型,断断没有见过像今日这般直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直面杀人,还是让人有些胃里翻腾,一时间难以接受。
一开口语调还带着些颤音,林如海开口道:“【曰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商之缘由此起……”
说着自己精心准备的素材,林如海也渐渐恢复了些淡然,博古通今的论证着善商之策的好处。
贾代善喝着清凉解暑的绿豆汤,眼眸扫过一眼恢复温文儒雅模样的林如海,心理深深叹口气。
其实,就模样来说,他贾代善眼光还好的。人林如海也没长残,小时候粉妆玉琢,长大后也风度翩翩。
只可惜命运无常!
原本就有派人调查着林家,岂料林如海还自己来扬州,这完全就让九州跟了个底朝天,自然某些违和之处也无法避免的被发现了。
但对于林如海,对于林家,他贾代善也没啥好说的。反正天下乌鸦一般黑呗,贾赦贾政那群混账干事不仗义不道德,林如海嘛,也没能耐到哪里去。真有能耐的,落不到连个替他说话,抚照一下遗孤的人都没。
且就林如海梦醒后的言行,比贾赦狠辣多了。
贾赦一梦醒,浑身戾气,当然也许是有其他私心问题,但切切实实开口提醒了他这个当爹的,避开了危机。
而林如海呢?
贾代善摩挲着茶碗,眉头簇成了个川。他也理解因为“梦”的事情,怨恨贾家,恨不得赶紧甩掉贾家这门包袱,可无法理解林如海太过于趋利避害了。
像通敌叛国这样的罪,像征东一战,贾赦说得那个激动亢奋。
现如今明明有些机会在,林如海可以稍微去引导旁人去发现,提前揭露某些阴谋诡计。
但这么些天日子过去了,都没有。
若是林如海知晓贾代善的思忖,定然是被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起来。贾赦什么身份?那是从来混不吝,天塌下来用不着他去顶的,可他林如海却是林家的家主,从九岁开始就是自己扛着林家走过风风雨雨。他每走一步都必须谨慎在谨慎,绝对不能在犯错误,在让自己,让林家陷入危机之中。否则,他没有任何的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而且看看,现如今哪怕他不找事,也有事情来找他,被裹挟着,成为众矢之的!
此虽为林如海的腹诽,但现如今也算众所周知的。因为他站在这个台上,为商贾说话,便是宋大仁拿林家来威逼。故而,林如海当敏感的察觉到贾代善的一丝打量目光,便不受控制带上了一层抑郁之气。
说起来人嘛,总是屁股决定脑袋。林如海和贾代善身份地位角度都不同,自然而然免不了一些误会。
林如海想着等自己有实力后再行调查宋大仁,这想法也没啥错误,而且因为宋大仁之事怀疑上贾代善,从他角度上来说也是理所当然的。
故,等林如海说完一句“学生不过抛砖引玉”后,便让位给同队士林,自己眼眸时不时打量向面色有些灰白,至极都没恢复一分的宋大仁身上。
宋大仁表现太过失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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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代善像是没发现这种间的种种,目光依旧是聚集在台上的诉说的士林身上,瞧着士林们大多随着辩论开始,恢复了些神态,甚至有些说道激动处,都开始眸光熠熠,就像士兵在捍卫荣耀一般,拿着言语当起了刀剑,战斗开来。
当然鉴于本次最高的评审员,也就是他贾代善不太好文,故而基本上都是用大白话。理由自然嘛,很简单,唐朝白居易都知晓做诗词得让老百姓听得懂呢。一群要考功名的,口口声声为了老百姓的,那之乎者也何必呢?
简单着来就好!
听着传入耳畔的话语,贾代善就忍不住想笑—
“商贾重利,且不利于管理,故千年前的商鞅才提出重农抑商。”
“你现在读的是孔门圣贤书,孔门十哲之一的子贡便是商贾,且若不是因为他,孔门能否存在都是未知数!你们现如今简直是数典忘祖啊!将法家代表人物的观念引为圭臬,摸摸你们的良心说说看可以吗?圣人教导我们有教无人,商贾之中怎么就没有善贾了?怎么就不能推行善商了?”
“你这简直就是诡辩!你……”
“…………”
一语激起千层浪的,贾代善扭头看了眼抬上尴尬气愤的直抖的学政,嘴角一弯,发自肺腑赞道:“汪大人,你家小汪真才思敏捷。”
“荣公……”汪学政面色清清白白来回变了又变,最后从喉咙里憋出话来,“荣公谬赞了。”
他们汪家不算大的世家豪门,却也是耕读传家。哪里老来得了这么个混世魔王,这种话语都说得出来,也真真家门不幸。
但不管作为亲爹作为学政怎么想,第一日的辩论还是缓缓落下帷幕。除却林如海抛砖引玉的话语让人印象深刻外,所有人都记住了“数典忘祖”这惊天论点。纷纷回去挑灯夜读,势要超越此观点,亦或是将其碾压,忙得不的了。
当然,贾代善一行也忙得不得了。一方面,安排学政们将士林们耳目一新的观点论据整理出来,一方面就是刺杀事件的收尾了。
“武功路数与先前横山岭的护卫杀不多,怀疑是同一伙人。”气使面色带着凝重开口。
“可我之前没看错,他们是想杀宋大胖不是?窝里乱了?”贾代善抬手抵着额头,百思不得其解,“那宋胖子最近这段日子不是被我使得团团转,都在忙碌组建辩论赛的事情。基本上都没有对外联系的可能性。唯一能让人下杀心的,也就只有宋大仁跟林如海交谈第一天,那个神秘兮兮的老仆?”
贾代善这话一出,屋内氛围骤然就冷了几分。
气使一想起这件事,面色控制不住就带上了几分杀气。他们本来秘密派人跟随的,而且也离得很远,没想着一举拿下,但莫名的就被发现了。对方挑衅似的,挑断了手脚筋脉。
“在派人将宋大仁的祖宗十八代挖一遍。”贾代善面色铁青,“我就不信了,这好好的人,怎么就会无缘无故的想着跟随前朝叛乱了呢?贪图利益的,可这还不如从龙好听啊。”
“是……”气使话还没说完,就听得外头响起急促的拍门声,“不好了,知府衙门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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