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议事厅内,一张比之前任何图纸都更复杂、更庞大的“高炉结构设计图”被挂在正墙上,取代了那副“秉公执法”的牌匾。
苏月拿着长长的木杆,正对着以苏阳为首的全县所有工匠头目,讲解着这个即将拔地而起的庞然大物。工匠们脸上,不再是之前的好奇与兴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敬畏、困惑,甚至是恐惧。
“小姐……这不是炉子,是座塔啊!”“密封的石头塔里,火要怎么烧?”
面对工匠们的疑虑,苏月展现出了庖丁解牛般的从容与条理。她将这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怪物”,拆解为三个清晰、可执行的子项目,并为每个项目设立了“技术攻关小组”。
“各位师傅,我知道这东西看起来很吓人。但实际上,它和人一样,也有骨架、皮肤和肺。我们只要把它拆开来,一件一件地做,就没什么好怕的。”
她宣布了第一个任务,看向自己的弟弟:“第一,是它的‘皮肤’——耐火砖。苏阳,这个任务最关键,也最难,交给你。我们必须造出一种能承受一千两百度高温的砖。”
苏阳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是它的‘肺’——水力鼓风机。”她指向图纸上一个巨大的水轮和活塞结构,“高炉需要持续、大量的风,远超铁匠铺的风箱。我们需要用水力,来为高炉提供持续不断的‘呼吸’。”
“第三,是它的‘骨架’。要建造这么高的炉体,本身就是个巨大的土木挑战。刘师傅,这需要你和你手下的所有木匠,拿出看家本领,我们需要全新的脚手架和起重工具。”
三个清晰的任务,三支专门的队伍。一个看似无法理解的庞然大物,就这样被分解成了可以理解、可以执行的步骤。
黑水县,再次进入了疯狂的基建模式。
在城郊新成立的“材料实验室”里,苏阳率先取得了突破。在请教了来自“景镇”的老陶工,并将现代科学理论与传统窑工的经验相结合后,他耗费了半个多月,终于用本地一种富含高岭土的白色黏土,成功烧制出第一批足以承受高炉烈焰的耐火砖。
在河边未来的工业区,苏月亲自指挥着这项代号为“风神之心”的工程。
建造的第一步,是那个比灌溉水车更巨大、更精密的水轮。它的直径被设计为三丈(约十米),如同一座三层小楼般高大。为了驱动这个庞然大物,苏月利用了上一章水利工程中,特意为工业区预留的一段流速最快的总干渠。
挑战接踵而至。
第一个难题,是水轮的“平衡”。如此巨大的轮子,只要有任何一处重量不均,在高速转动时都会引发灾难性的抖动,甚至解体。苏月没有可用的精密测量工具,她便想出了一个最原始也最有效的办法——“浸水平衡法”。她让人挖了一个巨大的水池,将初步成型的水轮浸入其中,通过观察轮体各处的浮力差异,指挥工匠们在偏重的一侧进行削减,在偏轻的一侧增加配重。经过三天三夜反复的调整,这台巨大的水轮,终于能像一片羽毛般,在水中以完美的姿态静止。
第二个难题,是传动机构。水轮的圆周运动,要如何转化为风箱的往复直线运动?答案,就在于那根由苏阳的铁匠铺耗费了无数心血,用“嵌锻法”打造出的、冰冷的铁质曲轴和连杆上。
这是整个装置的灵魂。苏月亲自用炭笔在地上画出了一比一的安装图,指挥工匠们将这套复杂的机构与水轮和风箱连接起来。每一个轴承的间隙,每一根连杆的长度,都经过她反复的计算和校准。
最后,是那两只用整张牛皮缝制的、一人多高的巨型风箱。它们像两片尚未充气的巨人之肺,被安放在坚固的基座上,风管如两条粗壮的气管,直指未来的高炉方向。
当一切准备就绪,在所有工匠屏息凝神的注视下,苏月下令:“开闸!”
水流涌入,巨大的水轮在水流的推动下,如碾磨时间的石磨般,发出了沉重的“嘎吱”声,缓缓转动起来。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水轮越转越快,带动着冰冷的铁质连杆,牵引着那两个巨大的牛皮风箱,如同牵动着两片巨人的肺叶。
“呼——!”
在曲轴的推动下,左侧的风箱被缓缓压下,一股强劲到肉眼可见的气流,从巨大的风管中喷薄而出,吹得十几米外的旗帜和人的衣衫都疯狂地倒向一边!
“吸——!”
与此同时,右侧的风箱则被高高拉起,贪婪地吸入空气,发出满足的、低沉的声响。
当一切准备就绪,在所有工匠屏息凝神的注视下,苏月下令:“开闸!”
水流涌入,巨大的水轮在水流的推动下,如碾磨时间的石磨般,发出了沉重的“嘎吱”声,缓缓转动起来。水轮越转越快,带动着冰冷的铁质连杆,牵引着那两个巨大的牛皮风箱,如同牵动着两片巨人的肺叶。
“呼——!”
在曲轴的推动下,左侧的风箱被缓缓压下,一股强劲到肉眼可见的气流,从巨大的风管中喷薄而出,吹得十几米外的旗帜和人的衣衫都疯狂地倒向一边!
“吸——!”
与此同时,右侧的风箱则被高高拉起,贪婪地吸入空气,发出满足的、低沉的声响。
一呼一吸,一开一合,稳定而强大。这低沉而有力的“心跳声”,成为了黑水县工业区的背景音乐。
在“风神之心”开始跳动的同时,高炉的“骨架”,也在这位“怪物”的身旁拔地而起。
这项工程的负责人,是本地一位经验丰富的石匠老师傅,但在苏月全新的工程思想面前,他也成了一名小学生。
最大的挑战,是如何将数以万计的、每一块都重达数十斤的耐火砖,精准地砌筑到十几米的高空。
传统的脚手架,是用竹竿和绳子随意捆绑,杂乱无章,安全性和稳定性都极差,根本无法承受如此高强度的作业。
苏月彻底抛弃了这种落后的方式。她画出了一种全新的、以“三角形”为核心稳定结构的“模块化脚手架”。工匠们在地面上,用坚固的木材,预先制作出数十个标准化的三角形和方形框架。然后,如同搭积木一般,将这些模块化的框架,一层一层地向上搭建、拼接、用榫卯和铁钉加固。
一座结构稳固、错落有致、带有宽阔作业平台和安全护栏的木质脚手架,以惊人的速度,围绕着高炉的地基向上生长。工匠们第一次在如此高的地方,还能如履平地般安全地工作。
第二个挑战,是垂直运输。如何将沉重的耐火砖和黏合用的泥浆,高效地送上十几米高的作业平台?
苏月再次拿出解决方案——“定滑轮与畜力起重机”。
她在脚手架的顶端,安装了数个巨大的、用硬木和铁轴制成的定滑轮。粗壮的麻绳绕过滑轮,一头系着一个巨大的吊篮,另一头,则连着一头健壮的黄牛。
工人们只需将耐火砖码放到吊篮里,远处的黄牛便拉动绳索,在“嘿呦”的号子声中,轻松地将数百斤的重物,平稳地吊升到作业平台。
整个工地,被苏月用现代工程学的思想,组织成了一首分工明确、节奏高效的交响曲。地面上,有人负责搅拌作为黏合剂的、混合了高岭土的特制泥浆;有人负责将耐火砖装进吊篮。半空中,吊篮上下穿梭,井然有序。脚手架上,砌筑的工匠们专心致志,将一块块砖,按照图纸的要求,严丝合缝地砌筑在高炉的内壁上。
当最后一个缺口被填满,整座高炉的炉体,如同一座灰黄色的、沉默的通天塔,静静地矗-立在河边,俯瞰着这片热火朝天的土地时,所有参与其中的工匠,都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发自内心的自豪与震撼。
一个月后,夕阳下,工业区的雏形已经出现。耐火砖堆积如山,水力鼓风机正在河边平稳地运转。而在工地的中央,十几米高的高炉主体,如一尊沉默的、等待着灵魂注入的钢铁巨人,静静地矗-立在河边。
开炉祭祀大典上,全县百姓都来围观这个将决定他们未来的庞然大物。苏建国已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官服,正准备宣布“点火”的吉时。
然而,就在此时,一位头发花白、德高望重的老铁匠,也是全县唯一真正意义上的炼铁老师傅,颤颤巍巍地走出人群,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跪倒在苏建国面前。紧接着,他身后那些同样经验丰富的木匠、石匠、陶工也默默地、但同样坚定地跪了下来。
这不再是一个人的行为,而是一群“旧时代”的顶尖工匠,对“新时代”的一次集体提醒。
老铁匠指着那尊巨大的高炉,声音发抖地说道:“大人,小姐,万万不可啊!”
“老朽打了一辈子铁,知道这炉子的厉害。这等‘化铁为水’的巨物,一旦点燃,就如天火降世,再也无法轻易熄灭!它的脾气,比最烈的战马还难驯服!”
他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源于职业本能的恐惧:“这炉子一旦烧起来,几千斤的铁水在里面翻滚。万一温度不对,风量不对,铁水凝了,就是一炉废铁,堵死炉膛,这整座塔就废了!万一要是炸了炉……那滚烫的铁水喷出来,方圆百步之内,人畜无存!这……这不是在炼铁,这是在伺候一位随时会发怒的“山神爷”啊!我们……我们没有一个懂得伺候它“脾气”的人啊!我们还没准备好!”
全文修改,请从第一章开始看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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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怪物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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