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不着调的师尊在孤立无援的时刻给予足够支持,无疑给两人增添了安心与底气。
令牌的灵光黯淡了,天上的烟花却亮了,打破了两人之间默契的沉默。火光印在金胜昔和衣何野仰望的脸上,照着街上举着灯笼笑闹的孩子和前来赴约的佳人,洒在大街上每一个走在夜晚里的人身上,所有的情绪都无处遁形。
流光划过衣何野的眼睛。花期虽短,极其绚丽,他心想。
金胜昔很想让衣何野和他一起回太渊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怕又招来师兄的反感与厌烦。
师兄能经常看到这么热闹的景象吧。
现在这样就很好。
“师兄,我们去哪儿?”
“走走走,前面好像有花灯会,咱们去看看。”
“怎么啦,你小时候不是最爱凑这种热闹吗?”
两人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金胜昔对这一带并不熟悉,亦步亦趋跟在师兄身后。
衣何野抱着臂,不时笑眯眯地看看金胜昔对各种各样时兴的货食商贩颇为惊奇和新鲜的样子。“这可怜孩子,整天除了修炼就是打怪升级,别憋闷死了。”
一个十分畅销的摊位前堆了各式各样的小走马灯,衣何野想起了金胜昔曾经的糗事,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正放肆地笑着时,旁边摊位的老板一推假盲镜,细细地打量起他们来。
金胜昔难得争辩道:“我现在很乖、不会再向师兄们乱要东西了!”
衣何野状似欣慰道:“嗯,别急。你听话,这个师兄一直被都知道。”
金胜昔正要开口说些什么,那假盲人算命先生一摸山羊胡,吟唱起来:“二位请留步!我观二位骨骼惊奇,神清气爽,实乃道骨仙风、人之龙凤……”
衣何野拱手道:“多谢!告辞。”
那算命先生忙站起来:“不收钱!”
衣何野折回来:“哦?那请先生给我算上一算。”
“你最近有桃花劫。”
衣何野勉强绷住脸色,镇定道:“哦?桃花劫啊……哈哈,还有别的吗?”
算命先生原本手拿把掐,忽脸色一变:“桃花易化劫,血光灾难消……”
他眼睛一转,看见金胜昔把手按在腰间的剑上,脸上挂着核善的微笑,背后发出凶光。
“咳咳,这个,不过嘛,吉人自有天相,良人自有天助。”他话锋一转,“你秉性纯良,天赋极高,自能跨高峰,破大难,登峰造极,归于安乐也……”
衣何野不知道他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心情复杂。他只当是个玩笑话,起身道谢:“多谢先生,呃……指点迷津。”
算命先生笑呵呵道:“二位小仙师客气了,欢迎下次光临。”
金胜昔也笑道:“希望还有下次。”算命先生只觉得他背后煞气未散。
“师兄,你饿不饿?”
“不饿。不过师兄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味道极好的酒楼,走,师兄带你吃顿好的。”
“师兄,你累不累?”
“这才哪到哪啊?我还知道有个好玩的去处……”
“师兄,你的衣服脏了,不找个地方换换吗?”
“嗨,大丈夫行走天地之间,哪能不染世间一尘?我劝你也不要太……”
“师兄,你困不困?我们今晚宿在哪儿?”
衣何野终于停下了脚步。
“小昔儿啊,现在也学会说话层层铺垫了,不错嘛,”衣何野哭笑不得,拍拍金胜昔的肩膀,“别担心,师兄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流落街头不管的。”
金胜昔知道衣何野也许是要带他去万象楼了,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师兄愿意让自己跟着就好。
烟花和灯火都渐渐隐去,静谧和漆黑再次包裹住了两人。就在他们享受着难得的清净时,那本《币源地图》自己跑了出来,从衣何野的袖子里掉到了地上,发出耀眼的光。
“嚯,就给这么点儿假期?一点都不让人消停啊。”衣何野蹲下身,伸手去够那书,一阵风吹来,书页呼啦两声,停在了第七页。
金光缓缓浮现,三个大字:“贪道币。”
“奇也怪哉,贪也有道可讲。”金胜昔奇道。
“怎么一上来就谈钱啊。”衣何野捡起书,它顷刻间就变作一张轻巧的地图,光也变得如萤火般微弱。
“护眼模式是吧,不错。”衣何野展开地图仔细看了看,最后选择直接问它:“你能直接告诉我们怎么走吗?”
回答他的是一阵凄凉的夜风。
衣何野:“……好吧,咱们不跟个小法宝一般见识。先自己摸索摸索再说。”
两人胡乱走了没几步,金胜昔喜道:“师兄你快看,地图在告诉我们了。”
只见那一条蜿蜒的金线顺着两人的方位移动着,在错综复杂的地图上爬出了一条弯曲的道路,终点指向……
衣何野定睛一看,这不正是十方赌坊吗?好家伙,走来走去又回到原点了。
金玉其外茶馆早早打烊人走茶凉,十方赌坊依旧灯火通明如昼,各界人士鱼龙混杂,进门前是一掷千金的富商、出门后是两眼通红的赌徒,这样的景象比比皆是,令人望而生畏。
两人对视一眼,择日不如撞日,随即跨上高高的门槛。
进入赌坊后,眼前豁然开朗,金楼玉殿、人声鼎沸,仿佛整座小世界都是用金银珠宝堆砌的,天上落下的是铜钱,地上长的是金条。
十方赌坊坊主贺飞燕站在宽阔的柜台后:“呦,什么风把衣上仙给吹来了。”
衣何野笑道:“比不得贺老板日进斗金。”
贺飞燕问道:“说吧,这次是什么事。”
衣何野拿出了币源地图:“虽然之前闻所未闻,但是我想,你们这里应该是有这个生意的吧?”
贺飞燕道:“……有。不过我很好奇那个五行钱庄有什么好的,让你们如此趋之若鹜。”
衣何野挑眉道:“哦?那么说来打听七命因果币和五行钱庄的人很多了?”
“不多,以前是为了拿去收藏或炼制法器法宝,近年来多是为了去五行钱庄一探究竟,有的呢,加入其中;有的呢,不了了之;还有把小命都搭上的。”
“那我们就更要去了。”
衣何野示意金胜昔跟紧自己,两人随着十方赌坊二当家李逐月穿过喧嚣的几层赌坊,来到顶楼。
李逐月性别不明,传言是伪装成幻术师的狐妖。在打开结界之前,他好意提醒道:“二位灵力充沛,直接这样进去,恐怕会被困在里面的赌徒们视为众矢之的。我帮你们换个模样,也好行动些。”
二人不明所以,表示同意。
“嘭”的一声,金胜昔太渊宗门派的服饰变为一身不起眼的装束,再自行收敛灵力,与筑基期修士一般无二。
他往旁边一看,瞬间愣住了——衣何野被变作了女相。
衣何野看金胜昔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是自己被伪装得太凶神恶煞把孩子吓着了,便毫不在乎地往镜子前一站。
这下连他自己也石化了。
镜子里的女人蓝衣淡妆,气质素雅,眉目间确实与自己……十分相似。
衣何野抓过李逐月的衣领问道:“我那么相信你!你把我变成这样?啊?快给我变回来!变回来!”
李逐月连连摆手,正欲解释些什么,衣何野由于情绪激动,一只脚已经跨进了结界。李逐月见状干脆闭眼装瞎,直接顺水推舟,轻轻一推,衣何野消失在结界中。
李逐月作了个“请”的手势对金胜昔:“请吧。”
正如李逐月所说,赌坊结界内设有灵性系统“金命盘”,实时监控参与者的“贪念指数”。他们需要在贪念指数破百前找到贪道币,否则将长久沉溺于欲海成为饕餮(tao一声,tie四声)的养料,直到有人打破结界前来拯救。
正当两人思索贪道币如何找起时,一阵磨人的哭声在耳边炸起,循声一看,是一个垂髫小儿正哭得可怜。还没等他们安慰一二,那孩子直接扑在他们跟前,声音像婴儿一般清脆:“娘!爹!”
衣何野本还想耐着性子去哄哄他,听见他伸手喊自己娘,像被雷轰了一样钉在原地手足无措,心中升起几分不合时宜的、仿佛自己真的做了抛弃之事的愧疚。
金胜昔只好蹲下身去手忙脚乱地安抚他,不时有旁人驻足,以为这是一个年轻的家庭。终于,小孩抽抽嗒嗒地告诉他们,他的父母来这里追查吞食人们**养料的饕餮,自己和他们走散了。
两人看情势,便把这孩子带在身边,答应帮他找父母。
偌大的赌坊转了又转,衣何野忽然就明白李逐月为什么把他们变幻作夫妻了。这里到处是变着花样、层出不穷的新奇赌局,因为各种原因踌躇满志地出发来到这里的人们,现在却醉醺醺地溺在这里不愿出来,或者是出不来——想要得到太多,忘记了出发的目的,沦为这里的囚徒。而如果面对诱惑时,身边有妻子这么一位角色,自然能更容易拒绝和脱身。
金命盘显示衣何野和金胜昔目前的贪念指数为零,这意味着他们的时间还很充裕。
孩子抬头道:“爹,娘,我好饿。”
衣何野:“我不是你娘。”
金胜昔无奈道:“那好吧,我们带你吃点东西。”又低头悄悄对衣何野说:“走吧,师兄。我也有点饿了。”
衣何野还是第一次抬头望向金胜昔,心中十分不爽,别扭道:“真是烦死了,你。别离我这么近。”金胜昔闻言笑了笑,拉起孩子的手,跟在衣何野后头。
这赌坊仿佛专门为了引人沉沦所建,衣食住行无一不有,还无比精致舒适。
三人在一间精美的食肆坐下,衣何野与金胜昔只顾讨论贪道币可能在哪里,完全没心思注意带着的娃。那孩子吃了一碗又一碗,且速度奇快无比。等两人反应过来,碗碟已经堆了一桌子。
衣何野惊奇道:“小朋友,你怎么吃这么多?这是饿了多久了?”
孩子嚷道:“不够,我还要!我好饿!我好饿……”
衣何野道:“……你再闹。等会儿把你爹吃破产了。”
金胜昔道:“不用担心,师兄。我身上的灵通和银两应当是足够的。”
“灵通?银子?我不要那种东西。”话音未落,背后传来食肆老板的声音,“那是这里最不缺的东西。要想付了饭钱,就和我赌。”那人眼里竟也现出赌徒一般的红光。
参与赌局,无论心志怎样坚定,势必会增加贪念指数。
面对食肆老板的发难,一群看热闹的男男女女一下子把他们围住了。
但是身处此间,想要获取情报,似乎只有这一条路。
“可以,”衣何野朗声道,“如果我们赢了,就告诉我们贪道币在哪里。”
两人都看向金命盘,片刻后,金命盘上缓缓出现两个字:“成立”。
食肆老板道:“如果我赢了,我就要你,和你的孩子,都跟了我。”
金命盘同样“成立”。
周围看客们纷纷嘲笑起来:“这个赌棍,为了点钱把卖身契都赌出去了!”“是啦,挣再多钱也出不去啦。”“听说他的妻子儿女都是没有灵力的凡人,救不了他。估计要在这里孤独终老……所以打上人家老婆孩子的主意了……”
衣何野忽然意识到他现在是个女儿身,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遇到这种困境,有种拳头打到棉花上的深深无力感。
金胜昔有些担忧地看向衣何野,衣何野却一拍桌子,“成交!”
衣何野如此胸有成竹,倒不是因为他多么精通,而是对他来说,出老千还是十分容易的。
金胜昔和衣何野刚在桌子边上坐下,金命表上的贪欲指数就上升为时十。
他们玩的是最简单的猜单双。每一个回合金胜昔与老板报数,衣何野都用隐形符,使其钻入盅内,调换单双数,虽然贪念指数上升到了五十,但是这下当然是老板输了。
金命盘上缓缓浮现出四个字:“币在兽口。”
衣何野疑惑道:“兽?”
金胜昔道:“这里的兽,只有饕餮了。”
老板见他们回回见胜又有贪念指数上升,心知肚明却毫无头绪,可也不甘心技不如人,恼羞成怒道:“赔钱!!看看你们那个死孩子!!都吃了我多少了!!”
衣何野乐道:“怎么还急眼了呢?”
直到金胜昔拉他袖子,他转过身,再也乐不出来了。
那孩子一边往嘴里塞着食物一边嘟囔:“好饿……好饿……不够,不够!”
不知是不是幻觉,他觉得那孩子变得越来越大。塞食物的动作也变成了往嘴里倒,面目也变得越来越狰狞。
衣何野以为是什么附上了他的身,却见一旁,金胜昔已经拔剑作势与之一战。
周遭察觉不对劲,纷纷离开这是非之地。
“是饕餮,是饕餮啊!!!"食肆老板大惊,终于失声尖叫了出来。
“我还要,还要……”依然是那婴儿般的声音,不过配上兽脸,却显得恐怖。
人群以饕餮为中心惊声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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