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禾死了，享年22岁。
死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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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级轻轻的，怎么能满眼都是钱呢？”刚满30岁的副总正在单独给苏叶禾上政治指导课。
他挺着个大肚子懒洋洋地坐在皮制的电脑座椅里，两手搭在木质的扶手上，岔开两条短粗腿，大喇喇地面对着苏叶，逼得她不得不乖乖低头。
苏叶禾这一幅初入社会的学生样让这位年轻的副总很满意，他提高了声音说话，使得这个逼仄狭小的“副总裁室”里充斥着他的人生总结感悟，“年轻人，学做事才是最重要的，涨工资？谁不想涨工资？啊？我也想啊，但是得先拿出能力来才行，能力到那儿了，钱就到那儿了，你说是不是？”
苏叶禾不说话，低头看着自己手指头，发呆。
二十分钟后，副总那张嘴依旧在叭叭。
苏叶禾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这逼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狗叫结束？
“不多说了，我相信你肯定听懂了，再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回家不安全，赶紧走吧，”副总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三十分了，他站起身来打开了这个小小办公室的门。
新鲜空气一拥而进，苏叶禾瞬间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苏叶禾左脚还没踏出去，他扭头就给她补了一段，“你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非亲非故的，还是要照顾好自己，钱肯定会赚到的，虽然你长得不……出众，现在大环境也不好，但是咱们公司效益还行，加油干，嗯？”
不阴阳人会死是吧？
苏叶禾抬头看着这位副总，她就算再傻也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暗示她长得不行还没靠山，除了认命好好当个被压榨的底层螺丝钉，根本没有别的出路。
去你妈的。
“我辞职，”苏叶禾淡漠开口，甚至没给对方一个好脸，径直往外走，“明天我来走流程。”
“哎，不是……”副总惊了，这小破公司就指着她这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干杂活，她这一走，剩下的那群社会老油子可不好使唤，“怎么突然就要辞职？哎不是，你别耍小孩子脾气……”
小孩子脾气？
就这都还要继续指责她耍脾气？
苏叶禾一个白眼翻上天，没管这副总在后面说了些什么，径直走到工位上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又破又小的垃圾公司。
出了大门，苏叶禾顺手给手机关了机。
现在谁也别想打扰她。
夜晚的城市依旧繁华，路边时不时就有跑车呼啸而过的声音，而苏叶禾整冷着一张脸，背着十几块的帆布包，气冲冲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经过了颇有情调的小酒馆，路过了好几家网红餐饮店，苏叶禾停在了非常接地气的便利店门口，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分钟，才终于下定决心走了进去。
买了自己想了很久都舍不得买的，价值十二块钱的大鸡腿。
今天的鸡腿，格外的香。
苏叶禾拿着鸡腿，出了便利店就走到了马路对面的江水旁，决定顺着江水往回走。
江边的晚风带着丝丝凉意钻进苏叶禾的衣领里，惊得她一个激灵，头发被刮得到处飞，极大程度上影响了她啃鸡腿，苏叶禾想了想，索性站在那里啃。
牙齿一次又一次地撕开皮肉，明明吃到了想吃很久的食物，苏叶禾的眼里却渐渐蓄上了泪水。
好累，他妈的真的好累，又穷又累，有没有办法可以暴富？
实在不行，换个不用工作、不用被PUA的世界也可以。
脑子里面骂骂咧咧，苏叶的负面情绪逐渐滋长，心脏跳得越发剧烈，双颊温度逐渐攀升，已经蔓延到了耳边，眼泪堆积，模糊了她的视线。
突然有一个极好听的男声出现在她左耳边，“苏叶禾。”
“嗯？”苏叶禾扭头。
下一秒，她被猛地一推，直直坠入江水里。
卧槽，她的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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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水紧紧地包裹住了苏叶禾，浸湿她衣服，经由她的皮肤，快速地侵袭她的全身。
好冷。
苏叶禾猛地睁开了双眼，本能地没有张嘴，视野正中间的一点光亮和皮肤的触感让她迅速意识到，自己还在水里。
天杀的，哪个傻逼推的她？
不对，救命！谁能来救救她！
但是苏叶禾现在一不能叫，二不能等，因为她不会游泳。她只能凭借着本能划动自己的双臂，试图让自己浮到水面之上，但是她越是用力挣扎，就越是没办法往上。
扑腾了好一会儿不进反退。
死亡的恐惧笼罩着苏叶禾，她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脑子里满满当当地塞着三个字——活下去。
很遗憾，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来。
苏叶禾的肺已经到了极限，再撑几秒就得爆炸。
老天爷似乎是听到了苏叶的求救，就在她即将憋不住的前一秒，她后背的衣服被猛地揪住，一股巨大的力量带着她以极快的速度向上游动。
大脑里面一片空白，疲软的四肢使得苏叶禾只能任由对方摆布。
三秒不到，苏叶禾破水而出。
面部离开水面的一刹那，苏叶禾张开嘴巴大口呼吸，迫不及待地让氧气进入她的肺部，驱散走捆绑她许久的窒息感。
氧气回来了，意识回来了，苏叶禾开始重新听到四周的声音。
是视频里苏叶禾曾经听到过的，海浪的声音。
苏叶禾抬起头愣愣地环顾四周，四周除了水就是水。
她明明掉进了江里，为什么……现在却出现在海上？
苏叶禾视线之内，看不到一个人，也看不到海的边际。海天一线，昏昏暗暗，甚至分不清是黎明前还是黄昏后。
……
这里是哪里？
以及，刚刚是什么东西拽着她浮出水面的？
脑子稍微能思考了，苏叶禾意识到，自己后背的衣服依旧被紧紧地攥着。
但是对方并没有给苏叶禾太多思考的机会，在感觉到苏叶禾的气息逐渐平稳之后，那东西继续揪着她的衣服，带着她游动，速度依旧快。
恐惧卷土重来，但苏叶在短暂的时间里经历得太多，那一声尖叫没能冲出口来，被死死地卡在喉咙的位置。
她想叫，但是怕对方杀人灭口。
她想问，但是怕身后的根本不是人。
所以，苏叶禾最终选择了在恐惧中保持沉默。
好在身后的家伙并没有做其他事情，或者发出其他的声音，只是拽着苏叶禾不断地游动。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苏叶禾的精神和情绪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海里渐渐地归于平静，她太累了，现在不想思考，也不想说话，只是任由自己被身后的东西拽着，在这海水之上浮浮沉沉。
不过苏叶禾确认了一件事——现在是黎明。
因为天越来越亮。
苏叶禾眯着眼看着远处的天泛起鱼肚白，细数人生过往的二十多年，这可是她第一次在海上看日出。
挺有纪念意义。
苏叶禾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下一秒，龇牙咧嘴。
——她的脚后跟撞到了某种坚硬的物体上。
“嘶——”苏叶禾吃痛，拖着她游动的东西很明显地顿了一下，然后减缓了速度。
这一痛，给苏叶禾痛清醒了，她的脑子好像在一瞬间活了过来，她动了动脚又伸出手臂，试图摸一下刚刚撞到的地方，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可以脚踏实地。
那家伙拖着她游到了岸边。
先是脚，然后是腿，再然后是屁股和后背，苏叶禾被拖着上了岸。对方像是扔一条死鱼一样将她扔在了岸上，顺便用手捂住了她的双眼。
全程苏叶禾都有些懵。
直到感受着背后坚实的地面，耳边轻微的喘息声，苏叶禾才稍稍反应了过来。
她伸手摸了摸捂在自己眼睛上的东西，这触感和形状，确认是人类的手。
苏叶禾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太好了，是人。
可惜是个很沉默的人。
纠结了很久，苏叶禾在脑子里把所有能想到的电影小说情节都过了一遍之后，她轻轻开口，“谢……谢谢……”
对方没说话，但是苏叶能感受到他一下接一下的呼吸，带着一个活人游这么远，应该是挺累的。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苏叶禾再次张口，意识到这个问题可能有点儿冒昧，她抿了抿唇又换了一个问题，“方便说一下，这里是哪里吗？”
对方依旧没有说话。
“我叫苏叶禾。”
“……”
这人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气氛有些尴尬，苏叶禾觉得自己快要凝固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然后又闭上了，她是个i人，实在是不善于在自己主动的情况下，跟陌生人说太多话。
“活下去。”对方终于开口了，是非常沉稳的男声。
“嗯？”苏叶禾没太懂，怎么个事？
下一秒，苏叶禾的后颈一痛，意识再次脱离身体。
在昏过去的前一秒，苏叶禾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这操蛋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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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械城主城区，飞行器来回穿梭，五彩斑斓且巨大的全息投影穿插在楼宇和道路之间，拟人声和交通工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在这个天未亮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
符冬青穿着一身休闲装，带着兜帽，双手插兜走在刚刚下过雨的小巷子里，他微微垂着眼，走在没什么人的街道上，穿过左侧的全息广告影像，推门进了一家小店。
门口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符冬青将门关好，又将兜帽摘下，抬眼看向前面空无一人的柜台。
这是一家又小又旧的店，店里密密麻麻的都是木质的柜子，虽然已经遍布了整个空间，但是收纳空间依旧不够用，那些盒子、纸张散落在地面、楼梯上、柜子的顶部，还有桌面上，成功地将这个地方显得更加拥挤。
“来了来了。”粗犷且有些苍老的男声出现，一位有些胖且有着白色络腮胡子的老头从楼上下来了。
这个店确实太旧了，连带着楼梯也很旧，不仅发出了巨大的声音，还扬起了一片灰尘。
“冬青？今天怎么突然来我这儿了？”老头笑着走到窗边的桌子前，将椅子上的杂物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堆到了桌子上，示意符冬青可以坐在这里。
“老样子，一瓶防腐蚀试剂。”符冬青的眼角是上扬的，但是此时此刻表情是落寞的，就像是受了委屈的高贵王子一样。
恩维听了符冬青这话扭头看了看台面上放着的日历，“又到了这个时间吗？”他那双小小的蓝色的眼睛里甚至带上了一些心疼，“你还要继续去海边找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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