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祝余再次睁眼时，已经缠满绷带躺在基地的帐篷里了。肩膀处被细致包扎的妥帖，一看就是陈珊的手笔。
一旁是满脸担忧的陈明，和欲言又止的钟想。
“祝哥！你终于醒了！”陈明仰着一张满脸泪痕的小脸问道。
“嗯。”祝余躺在床上微微动了动身体，却被肩膀处的刺痛弄得瞬间白了脸。
钟想看着他这幅虚弱样子，绷着脸提醒：“别乱动。陈珊说了，你止痛药剂打太多，影响了伤口的恢复。醒了之后伤口会更疼。”
陈珊说的没错。这一动之下，祝余只觉得那根寒刃还插在肩头一样疼，只能躺在床上喘着气平复。
“呼——呼——知道了。”可他还是咬着牙说。
看他这样子钟想就来气，又想到陈珊说他左手臂险些保不住的话，钟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拍拍陈明的肩膀，示意男孩先离开。
“陈明，你先出去。”
男孩眨眨眼睛，看看床上那位，又看看背后站着脸色难看那位，猜到他们应该是有话要说。
于是陈明乖巧起身，还为祝余掖了掖被角，才说：“那祝哥，我先去找我姐姐，你好好休息。”
直到陈明的背影消失在帐篷门帘后面，祝余才看向床边的男人。
“钟想。”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重重叹了口气，仿佛是自我妥协了什么一样，颓废地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他的眼神如炬，毫不避讳地直盯着祝余看着，似乎想透过去看到祝余心里的真实想法。
就在这样的眼神压迫之下，钟想开了口。
“你知不知道你的手臂差点废了！”
还没等祝余回答，钟想挠了挠头发，格外焦躁地又说。
“算了，就知道你是个疯子，不该问你这个。但另一件事，我要你回答我，之前在树林里到底是怎么了？你还记不记得？”
被这样问，祝余早有心理准备。他移开视线，盯着帐篷顶上的幔布，想起了在树林里的事。
可是他知道，这件事他解释不清楚。如果他如实地说，他就会从击败丧尸的英雄变成人人唾弃攻击的对象。
短短几秒钟，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直到钟想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上了时，祝余开了口。
“钟哥，我只记得，我杀了那个变异丧尸，其他的我都想不起来了。”一边说着，祝余一边转头看向钟想。
晨曦正好透过窗户的缝隙洒进来，金色的光映照在男人脸上，那双澄澈的浅棕色瞳孔看向钟想，那个瞬间钟想记起了第一次见到祝余时的场景。
“咕咚。”喉结上下滑动的声音在帐篷里显得格外清晰，惊得钟想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努力让自己不要被祝余的长相影响，却还是在被这个男人注视着时，感到浑身紧绷。
“吱嘎——”长腿带动椅子狠狠在地上摩擦后退，钟想瞬间挪到了祝余两米开外。
“是，是么？但是当时我好像看到——”钟想自觉远离了祝余的辐射范围，再次开口询问。
却被祝余打断。
“钟哥，当时我差点被杀，在那种情况下有些失控也是能理解的，对么？”
失了往日粉嫩色泽的唇瓣轻启，一字一顿地吐出的话却似乎带着无形的诱导。
“哦？哦。是，是啊。好像确实会呢。”钟想被他的话不自觉就带了节奏，早就忘了自己要问什么。
祝余见状，收回目光轻轻合上了双眼。
他就那样平躺着，脸色惨白，显着格外虚弱地说：“既然这样，哥，我好累，好困。”
“吱嘎！”又是尖锐的一声拖拽，钟想从椅子上慌忙起身。
祝余眉头微微一蹙，并不明显。
“那我先出去看看，你先睡，先睡一会儿。”这样说着，钟想离开了帐篷。
直到再也听不到周围的脚步声，祝余才缓缓睁开双眼，眼里只剩下浓郁的愁绪。
【还是大意了。】
*
大家都沉浸在打赢了这场必死战役的喜悦中，就连钟想也只是在一开始有些怀疑祝余。
后来一根筋的男人也就忘了这件事，还不停叨咕着回去基地要为祝余庆祝的事情。
唯一有些奇怪的，就是陈明。
但大家都理解，毕竟孩子还小，可能是被祝余受伤那副惨痛样子吓到了也说不定。
没人放在心上。
基地外并不安全，在收拾好战利品晶核一类的东西后，祝余表示自己身体没事，可以启程回去了。
即使陈珊还是建议他再休整两天，祝余也没有答应。
于是小队收拾装备后，踏上了回H-1基地的路。
*
“小祝，我算了一下，这次回去我的积分应该就够了，可以换套两室的房子啦！”钟想环着祝余的肩膀，一脸兴奋地和他分享自己计算的结果。
知道钟想一直有换个大房子，找个老婆结婚的愿望。听见他这么说，祝余脚步没停，却也是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道：“那要恭喜你喽？”
丝毫没介意祝余的态度，钟想这次记着他的伤口，拍了拍祝余的右肩，爽朗地大笑道：“哈哈哈！必须的！老子要娶媳妇了！”
两人认识已久，早就熟悉彼此的性格。
想到钟想能够达成梦想，也知道在基地想要攒够积分，是多么拼命才能做到的。所以祝余还是真心为他高兴的。
于是祝余说道：“那可说好了，换了房子我可是要做第一个去做客的人。”
“哈哈哈！必须的啊！咱俩这关系！你第一个来！”
钟想听他这样说更高兴了，仿佛那栋大房子已经到手了一样。
就在这样的欢欣氛围中，小队于傍晚回到了H-1基地附近。
*
接下来的事情，祝余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满天的火光和叫嚷。钟想的怒吼。挡在他身前的身影。被审视的眼神。
他只记得本应该打开的大门变成了从天而降的牢笼。无数熟悉的异能攻击形成的巨网，让他的左肩更痛。
他只记得他推开钟想和陈珊的身影，强撑着一口气将人护送出攻击范围。
他只记得自己周身的雷电劈啪作响时，钟想扯着陈明的领口将人提起来，不知道在吼什么，吓得小孩脸色煞白。
他只记得自己最熟悉的雷电本应该温暖顺从，却在他踏进不知名的一处时，开始灼烧自己的皮肉。
疼得他视线模糊，没有力气再开口说些什么，只剩下满心的愤怒和不解。
外界的一切都被他的雷电包裹着劈啪作响，无差别地开始攻击周围的每个人。
而处于异能攻击中心的祝余，他佝偻着身体缩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捏着自己剧痛的右肩，心里却逐渐清明，一时间只觉得有些可笑。
脑中闪过这么多年来救过人的身影，此刻又有多少正操控异能在攻击自己呢？
他痛得大脑开始麻木时，那些异能却再次灼烧他的五脏六腑令他清醒过来。
于是，雷暴中心响起了凄厉的笑声。
祝余仰天长啸，仿佛要将此生的愤怒不甘都释放出来。
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对，基地上空传来一个男人的说话声，那是H-1基地的现任负责人，郝高义的声音。
“祝余！非我族人！其心必异！放弃无谓的抵抗，束手就擒！我也可以暂时留你一命。”
恶心的话传进祝余的耳中，但外围的攻击却丝毫没有减少。
这个人，祝余记得，就是他拍着祝余的肩膀恳求，希望在基地危难之时出手相助。
祝余出了手，换来的又是什么呢？这么多年在基地的付出又换来了什么呢？
身体里的能量逐渐在流逝，祝余觉得好疼，不知道是身体的疼还是心上的，疼得他快要失了神志。
可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他破裂烧毁的血肉又不断重组再生，似乎在自救一般。
只是他对此一概不知。
祝余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堵住了一块巨石，此时那块巨石消失了。他想，压抑了这么久，他不想再这样子过了。
【既然这样，那就毁灭吧。】
双手攥拳，银紫色“劈啪作响”的光芒逐渐汇聚在手，慢慢形成两个巨大的光团。
光团随着他的动作逐渐上升、缓慢聚拢在一起，直到这光团将他整个人包围其中。
周围的声音逐渐被隔绝，他再也听不见那些恼人的声响，就连疼痛都仿佛消失了。
“嘭————”
一声巨响将所有人席卷。
祝余只觉得自己的胸口被撕裂成一块块的，他仿佛能看到血肉漂浮在空中的样子，周围的一切都慢了下来。
直到眼前白茫茫一片，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
“祝余！”
撕心裂肺地叫喊声淹没在巨大的爆炸中。
钟想被人扑到在地上，只觉得后背仿佛被巨石碾压一样，下一秒他就痛晕了过去。
*
一滴水落在祝余的鼻尖，异常冰凉的触感惊醒了他。
“！”
祝余猛地张开双眼，瞬间铺天盖地的眩晕席卷，令他单手杵地开始剧烈的呕吐起来。
直到感受到喉咙处的灼烧感，祝余猜到胃酸恐怕都被他呕了出来。
抹掉不自觉流出的眼泪，祝余扶着一边的树干缓缓起身。
浑身都像是被碾碎重组后一样，到底怎么回事？
环顾四周，似乎是深夜，周围除了高耸入云的树木，就是脚边的杂草和露水。
这是哪？
“人呢？”
“刚才还在这儿呢！”
远处隐约传来说话声，祝余本能地跳上浓密的树冠，隐去身形、屏住呼吸。
直到那两人一前一后走过来露出身形，映着月光祝余看清楚了他们的样貌。
是陈珊和陈明。
两人在不远处停下来对话。
“姐，那个漂亮哥哥是往这边走的呀。怎么一会儿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算了。恐怕是别的基地的人，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好。”
“可是，姐姐？”
“走，回去吧。钟哥他们该等急了。”
“哦，好吧。”
陈明还有些留恋地四下张望，却拗不过姐姐的吩咐，只能跟上陈珊的脚步，往他们扎营的位置走去。
祝余在树上听得分明，他心头大震，一时间竟分辨不出这是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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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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