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夜空,一朵朵绚丽的烟火向上升高,到达某个高处骤然绽放,整个天空都是五彩斑斓的,照亮天罡森林沉寂的幽暗。
一个大约二十岁左右的黑衣男子,坐在一棵翠绿的松树上。
他的左腿自然下垂,右腿随性地支起,周围的光线明灭不定,俊朗的脸颊也在这一片明灭的光中忽闪。
冬天的风冷,传来树叶被风吹动的声响,树下的虫鸣声微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树上的男子显得孤单而寂寥,似乎是世界上唯一的活人。
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夜空的烟火,瞳孔倒映着一点光。
这是天罡森林之外的混沌墟燃放的烟火,说是烟火,其实是法力点燃了某个东西,飞到半空爆炸的一个庆祝仪式。
这个东西可能是某个修仙人。
外面的魔族人大多凶恶,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而归元洞府的魔族人,脾性的凶恶程度只重不轻。他们不知被关了多少年,对修仙弟子的仇恨浓烈至极,那些犯错的弟子一旦进入此地,运气不好,就会被魔族人抓走,有的被放成了烟火,有的被生吞活剥,死的惨烈方式五花八门。
树上的男子对这幅场景司空见惯,他的眸子冷淡,透不出半点的怜悯和同情心。
一只形似乌鸦的鸟兽立在他的肩头,频频回头朝他看:“你打算怎么处理树下的魔族人?”
树下的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被风吹动的摇晃声,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团扭曲的黑影。
他从头到脚被绑着,嘴里还塞了几片树叶,正拼命挣扎束缚。
“杀了。”年轻男子声线无情。
魔族人听了,瞳孔流露出惊恐,挣扎更剧烈了,他费尽力气吐出了嘴里的几片树叶,声音嘶哑艰涩:“我爹是混沌墟的老大,你敢杀了我,他不会放过你!”
归元洞府三大势力点,混沌墟,鬼哭海和湮灭谷。
混沌墟的老大夜冥天来到混沌墟之后,和魔女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便是夜无痕。
因为是独生子,备受夜冥天的喜爱。
作为混沌墟的势力,夜无痕从小和湮灭谷和鬼哭海的魔族人不对付,他仗着家里人的纵容,无法无天,打架闯祸数不胜数。
即使闯了大祸,夜冥天也会帮他收拾残局。
后来,他的胆子愈发大了。
听说最近三年,天罡森林出了个可怕的猎杀者,来去无踪,擅长隐蔽,魔族人进入森林,至今还没有一个活口从里面走出来。
夜无痕不信邪,他这个人被家里人养成了蛮横无理的性子,天罡森林就在混沌墟的边缘,混沌墟是他的地盘,那么天罡森林就是他的后花园,他凭什么要把自己的后花园让给一个不知姓名的陌生人?
夜无痕带了几个小弟摸黑闯进天罡森林,可他不知道,这三年间,猎杀者精心设下陷阱,森林的每个角落遍布危机。
刚踏入森林没多久,有个人没注意,脚踝碰到了地上的绳索,这根细如发丝的绳索颤动一瞬,附近设下的机关被触发,带着法力的数十道箭头,如流星般扫射过来。
等人群反应过来,已死了一大片,只剩下一个夜无痕。
他的胸口穿了一件护甲宝衣,这才留下了一条小命,周围尸山血海,可树上的这个男人,连脸也没漏,始终隐藏在黑暗之下。
直到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他的内心终于浮现出恐惧,夜无痕从小为虎作伥,别的魔族人对他吹捧献媚,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孩子,哪里见识过这么可怕的场面。
冷汗一直往下淌,方才的嚣张气焰忽然就无影无踪了。
“你为什么来这里?”
树上的年轻男子跳了下来,走到夜无痕的面前。
夜无痕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大口喘着气,首先看见一双漆黑的长靴,这种被人俯视的感觉令他感到耻辱,他用力抬起头正视来人。
年轻男子穿着暗黑的劲服,紧贴皮肤,展现出爆发的力量感,看上去不好惹。
他的脸比想象中的年轻许多,皮肤白皙,很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眼角一颗红痣显出几分绮丽,但他的唇色淡,眼神也凉飕飕的,刚好平衡了五官的艳色。
脸看上去没有攻击性,年龄太小了。
像他这样的修仙弟子,夜无痕以前杀了不少,长得越小的,就越好欺负,他一向都是这么看待年轻人,但刚才险象环生的机关给了他狠狠一巴掌。
他一声不吭。
年轻男子把玩着匕首,见他沉默,踩住他的肩膀,匕首似有若无在他脸颊上滑动,隐隐透出一分危险。
夜无痕的身体剧烈抖动。
以前当少爷的生活,从未遭遇凶险,即使出现危机,那也是他自己作死,家里能给他摆平的程度。但是今晚情况不同了,这个年轻男子好像不在乎夜冥天的威胁,随心所欲想杀就杀,不受混沌墟规则的制约。
他偷偷溜出来,夜冥天不知情,也不可能从天而降救下他。
夜无痕示弱哭诉道:“我……我只是路过,天罡森林的对面就是鬼哭海……我有事去一趟那里。”
年轻男子忽然笑了,匕首割开他的眼角:“不会绕路?”
剧烈的疼痛袭来,鲜血模糊了双眼,夜无痕哪里遭受过这般屈辱,疼得大吼大叫,但年轻男子不为所动。
夜无痕见示弱无用,今晚走不出天罡森林了,于是撕开了伪装的面具,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抢走我的地盘。我要杀了你,我杀不了你,我的父亲也会杀了你,你等着——”
匕首闪出一道寒光,忽然刺进他满口恶言的嘴巴,血液喷溅。
夜无痕睁大无神的双眸,没了声息。
年轻男子重新起身,风吹起他的发丝,带着一丝凉意,脸颊落了几滴血,但他浑然不在意,抬手随意地擦拭血迹。
乌鸦看着眼前的一幕,抱紧了自己的双翅,还好这人是自己人。
郁燃真的变了很多。
三年前,郁燃落脚天罡森林附近。
天罡森林离混沌墟太近了,四周随时可能出现魔族人,他才筑基期,对付魔族人没有任何经验,最好的生存办法是找一个人烟稀少的地带。
于是他选择潜入森林安家。
百年古树里面的空隙,是他的住所,森林环境和现实差不多,古树参天,枯枝藤蔓遍地,鲜少有人出没。
郁燃很小的时候就在羲和山玩耍,熟悉山林,擅长捕猎,本身是森林的一部分。
他擅长隐藏,拥有无穷的耐心,可以在一个草丛等待几个时辰甚至一天,等待不是无用功,而是通过细心的观察掌握猎物的轨迹,猎物们走在必然经过的路上,以为四周平静安宁,却不知即将落入了他的陷阱。
偶尔闯入的魔族人,中下他的圈套,死无葬身之地。
但并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
有一次,魔族带了几十个人来追捕他,他和他们周旋到天黑,但他们仍旧紧追猛打。
花了两天时间,他利用天然友好的环境,一个接着一个解决掉他们,等到人全死完了,他自己也满身都是伤。
那时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回到隐蔽的树洞,意识逐渐模糊,鲜血一直往下流,他的伤口很深,四周的血肉翻开,露出白森森的腿骨。
他自己都觉得快死了,但最后竟然坚持了下来,睁开眼的时候,身上铺满了落叶,乌鸦无辜地看着他,好像很奇怪埋葬的死人为什么又活了。
乌鸦待在他的身边三年。
进入森林的第一年,郁燃捡到一只鸟蛋,觉得这片地方只有他一个人太无聊,便不吃了,丢在一边看它会不会自己破壳。
鸟蛋的生命力顽强,风吹雨打之下,竟神奇地生出了一只乌鸦。
它的长相通体乌黑,喙尖利坚硬,体型并不强大,虽然魔兽录里记载的名称是炎鸟,但实际上长相类似乌鸦,郁燃那时候不认识什么炎鸟,对这种魔兽一窍不通,直接叫乌鸦。
它听了,发出尖锐的叫声。
它生来拥有口吐烈焰的本领,怎么可以把它当成弱小的鸟类!?
郁燃却无动于衷。
乌鸦非常憋屈,反抗了几天一点用都没有,无可奈何认下这个讨厌的名字。
那时候的郁燃虽然冷漠,但也不算冷酷,捕了猎物,会分给乌鸦吃。
他对凶残的魔族人痛下杀手,却不杀同族的修仙弟子。
有一件事,乌鸦印象深刻。
一个狼狈逃窜的修仙弟子闯入天罡森林,面对郁燃的匕首,他脸色惨白:“我是玄天宫的弟子谢九,道友莫要杀我。”
郁燃看着他:“来这里的人大多是犯了重错的弟子。”
谢九摇头否认,瞳孔冒出仇恨的怒火:“我被人污蔑杀同门师兄,但我是无辜的!他们杀了我的父母,灭了我的家族,将我送入魔族人的巢穴,我只想找到出去的办法报仇。”
郁燃想起自己的经历,似有所动。
谢九的声音如泣如诉:“我躲躲藏藏,却也中了几次招,如今灵根受损,没有任何威胁,请道友放过我。”
郁燃探查了他的灵根,看他讲的都是实话,就放过了他。
乌鸦那时觉得这个耍弓箭的男人太心软了,放了干嘛直接杀了,不过一想也对,还好遇到一个有点善心的男子,不然它可能没出生就变成了一个熟蛋被人吃入腹中。
直到后来,他放过了另一个修仙弟子,那名修仙弟子转头对付他,他就变了,杀起同族人毫不手软。
这三年,他做过很多残忍血腥的事。
曾经明亮纯粹的双眸,渐渐变得沉郁晦暗。
干净的双手染血,扼杀了无数生命。
乌鸦以为,这就是一个男人在血海中历练出来的成长。
只有郁燃自己清楚,从很久之前,他就变了。
那一天,他在羲和山救下了一个仙人,成为他命运的转折点。
被他救下性命的人,冷眼看着他走入绝境。
曾经接受他好意的人,亲手推他入深渊。
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毁了他的人生,他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但一个又一个人要他死。无论他如何解释,他们不愿意听,选择了沉默和背弃。
站在悬崖口,身前是充满恶意的刀剑,阻止他往前,身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等待他坠入。
当他彻底坠入绝境,仇恨的火焰便在他的胸口熊熊燃烧,烧死了所有的善良和热情,从此,他的世界长出了冷漠,狠厉和残忍。
永恒不息的烈焰,如同他的名字,刻在了他的灵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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