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月亮被一层乌云笼罩,天气不是很好,黑暗一点点将他吞噬,郁燃手心把玩着她的木梳,放手是不可能放手的,这三年的每时每刻都在思念她,她曾经那么依赖着他,正如他如此渴望她的依赖,他需要她的“需要”,他想占据她的“全部生活”。
一时之间,乌鸦觉得今晚的郁燃真陌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不带喘口气的,然后现在又沉默了,躺在草堆里闭眼的样子看着真无害,但乌鸦知道这家伙很能装。
它不懂复杂的人心,但作为一只靠本能行动的动物,它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矛盾。
讲起祈念这个人,他的眉目很温柔,乌鸦看出他真心实意喜欢这个女人,想要给她最好的,但是他垂眸时的话,简直像变了个人,语气里透露出隐隐让人害怕的强势,什么叫让她依赖他,即使有了别人,他也不会放手。以乌鸦的认知,如果对方已经走远了,为什么还要守在原地呢?
魔兽们的感情观不这样偏执,如果雌鸟走了,去找另一半了,他也要开启自己的新生活,这样才对啊。
郁燃好像不这么认为,他认定了祈念,那一辈子都是她了。
乌鸦见过郁燃捕猎,对待猎物,他拥有不同的狩猎方式,那些强大的猎物,他采用强攻,但一些性格胆小的猎物,他则喜欢用一种伪装的方式来引导它们走入他的陷阱。
他这德行骗了多少单纯的猎物,但骗不过身为魔兽的乌鸦,因为乌鸦是动物,拥有一种天然分辨狩猎者的本能和嗅觉,它可以闻到他的危险。
这份危险不止是狩猎方面,也许在感情上,他也是依照这种模式,人类都是有共通性的。
乌鸦一个哆嗦,转移话题:“还要点火吗?”
郁燃敛起情绪,把木梳当成宝贝收进自己的乾坤袋,然后用一种冷冰冰声线对它:“没柴了烧什么,带点脑子。”
乌鸦:“……”
第二天,郁燃带上乌鸦出了天罡森林,先是伪装成上次杀的魔族人的样子,混进混沌墟。万相魔珠的法力强大,普通魔族看不透伪装的相貌,他成功来到一座倒塌的宫殿,这座宫殿是混沌墟上个老大住的地方,夜冥天争权夺势把他杀了,另外建了一个更宽阔更辉煌的魔宫,这里便废弃了。
倒塌的墙壁布满青苔,他隐藏在破败的屋顶上方,远远看着能量波动的入口。
大概等到天黑,混沌墟弥漫起一层黄色迷雾,每次来这里的仙门,都会带上一个化神期的长老,长老修为高深,元神可以脱离躯壳,天地各处游荡搜寻,目光越过连绵山脉,看清夜冥天宫殿歌舞升天的场景。
但前提是混沌墟没有迷雾,迷雾阻碍人的视线,他在暗,别人在明,别人发现不了他的存在,但同时视线也不清晰了,他听到远处响起纷杂的脚步声,还有此起彼伏的交谈声。
“这什么鬼地方,看都看不清路。”
“点灯快点灯,小心魔族。”
“跟上长老。”
“你们几个留在这里看守出入口,布上防御阵法。”
等人走远了,郁燃这才弯腰走近了一点,好几个时辰没动静,关在这里的犯错弟子没法离开归元洞府,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个防御阵法,只要看守出入口的仙门弟子不走出去,任何人都伤不了他们。
乌鸦小声说:“这里有二十个弟子,你才一个人,怎么打得过?即使你有这本事,这些人不出来,你也杀不进去。”
“当初魔族打进天罡森林,他们五十多个人,不也照样被我杀了。”郁燃半天没动静,便是想到了一个办法:“我放傀儡,你去把附近枯死的大树烧了。”
这些年他在魔族身上搜到不少宝贝,其中一个是傀儡法器,这些傀儡没有任何攻击力,但可以制作一个敌少我多的假象。
乌鸦不理解:“这是什么招数?”
“让他们误以为敌人多。”郁燃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从容不迫的自信,“野兽被围困的时候,它们不会坐以待毙,这是骨子里的本能,人也一样。”
他双手结印引动傀儡法器,傀儡从法器跳了出来,他们形状单薄,像一张张纸片人东摇西晃。郁燃下了命令,乌鸦立刻飞到距离枯树最近的屋檐,喷出火焰,枯树冒出熊熊大火,火光之下,傀儡大军们的身影若隐若现。
“不好,有人闯进来了。”
“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的人?难道是魔族勾结在一起了?”
这些仙门弟子对归元洞府的情况大致了解,三个势力各自为政,彼此水火不容,按理来说没有可能忽然间团结起来,而那些犯错的弟子多半都被魔族折辱死了,剩下的根本不足畏惧,所以,这些人是谁?
“有金刚护阵在,你怕什么?”有的弟子非常自信。
也有弟子紧锁眉头:“人太多了,金刚护阵可以抵抗一时,但时间久了,扛不住这么多的人。敌人攻破后大军压境,我们被困在一个宫殿,反而让他们瓮中捉鳖。”
“我已禀报长老,他们启程回来了,但他们走的太远,还要半天时间。”
人群渐渐不安骚动,一人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不好,他们接近了。”
黑压压的一片人头,随时可能将这片废墟淹没,脚步声,呐喊声,火焰燃烧声交织在一起。
有人低声咒骂,有人慌乱拿出武器,为首的年纪最大的师兄握紧拳头,低声喝道:“坐以待毙还是主动出击,大家心里都有数,都给我拿出点气势出来,不要让长老看扁我们。”
“走,我们杀出去——”
话刚完毕,一群弟子不论多么恐惧,都在鼓动人心的言语之下重振旗鼓,纷纷拔出长剑跑了出去。
郁燃听到脚步声,即使看不清眼前的人和物,目光却精准看向冲出殿门的弟子位置,他微微勾起唇角,果然上当了。
这些敌人都走进了他布下的陷阱。
射出的箭如暴雨梨花飞射而出,这些弟子大多战斗经验不足,来这里就是为了提升实战能力,这下子没能提升,反而纷纷命丧箭矢之下,临死之前甚至不知道杀了他们的究竟是哪路神仙。
在场还剩五个实力不错的弟子,他们一开始还不清楚具体情况,等身边人死的死,傀儡也化成了灰烬,他们终于发现眼前的大军其实是一场骗局,而元凶站在不远处的屋檐,对他们比了个中指。
太嚣张了,一个人玩弄所有人。
他们恼羞成怒破口大骂,边骂边纷纷施法追上去,一副要把他抓住生吞活剥的姿态,这个场景比刚才凶险多了,刚才郁燃在暗,杀人讲究一个快准狠,但现在他在明,一个人打不过五个人,便立刻转变作战方略,带着他们在宫殿附近绕圈,有点像他当年暗杀五十个魔族,人少了,郁燃的压力也小了不少。
他花了一个时辰,把他们解决掉,身上也受了伤,脖子被刀剑割开一个口子,血虽然止住了,但全身都像是从血缸里走出来。
疼是必然很疼的,他却只是皱了皱眉头。
乌鸦早已习惯他玩命似的打法,归元洞府就这样,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没有人可以轻松获得一场胜利。
天渐渐明亮,黄色迷雾消散,露出废弃宫殿原本的模样。
身后是成堆的尸山血海,郁燃杀了不少人,眼睛却眨也不眨,踏入殿门。
他快回家了。
郁燃的指尖微微颤抖,看着面前的出入口,刚才的厮杀没让他紧张,此时此刻喉咙却发紧,每迈出一步,心跳都飞快。
他默默呼唤着祈念和家里人的名字,掌心微微发潮,他要自由了,呼吸外面自由的空气,看见飞鸟翱翔广阔的天空,终于可以走出归元洞府。
也许面临的是紧追猛打的追杀,可他脚下的土地,是实实在在的现实,所见之人,也不是梦境虚幻的影子。
他的姑娘,正在某个地方好好生活着,他要去见一见她,看看她过的开不开心。
前面扭曲的漩涡门,给予他回家的希望。
身后,殿门忽然发出嘎吱的声音,纷杂的脚步声打破寂静,这一刻,郁燃没有回头,紧迫的念头让他加快了脚步。
有人抛出一件法器,忽然挡在郁燃和出入口之间。
明明下一刻就要走了,但这个法器严严实实像座大山,毁灭了他回家的可能性。
那人说:“你就是杀了我儿的修士。”
是夜冥天。
郁燃握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料想化神期修士来阻止他,却没想到是他。
夜冥天的身边是几十个魔族,还站了一个人,谢九。
谢九带他来这里寻找郁燃,看到他还站在原地,谢九松了一口气,朝着夜冥天语气谄媚:“老大,我带你找到郁燃了,你的保障还作数吗?”
夜冥天甩了甩袖子:“废话,当我夜冥天是什么人,我给你出入混沌墟的自由,以后没人敢伤你。”
“谢了老大,跟着您混,以后您指哪儿,我打哪儿。”
郁燃冷眼看着这一幕,忽然问:“谢九,你忘了你被灭族的仇恨了?”
谢九笑容没了,他当然没忘,但是——
“逃出去又怎样?修真界残酷,以我的实力根本对付不了仇人。”
“蝼蚁就是蝼蚁,像我这样的人,反抗命运太艰难了。好好在归元洞府活着,能苟一日是一日,这才是生存之道。”
谢九选择逃避,他没有勇气出去面对宗门的追杀,更没有勇气拔刀复仇,他宁愿苟且偷生。
夜冥天大笑,拍了拍谢九的肩膀:“算你识相,认清自己的本事。”
谢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当他背对郁燃,眼睛看着夜冥天,为自己的前途伏低做小,郁燃迅速朝他射了一箭,速度之快,连夜冥天都没反应过来。
也有可能,他根本懒得反应。
箭头扎入谢九的脖颈,临死前的一刻,谢九看着无动于衷的夜冥天,不可置信睁大眼睛,似乎不太明白夜冥天为何不帮自己。
“因为相同的命运,我放过了你。但是现在,我收回了。”郁燃声音冰冷。
夜冥天带了几十个魔族,一眼望过去,数不清究竟多少,郁燃没有和他们纠缠,给乌鸦一个眼神,乌鸦领会他的意思,立刻喷火点燃了这座废弃宫殿的横梁。
大火暂时阻碍了去路,给郁燃争取了逃跑的时间。
他跑出宫殿后门,很快,后面的夜冥天绕过大火追上他,一路追到天罡森林。
乌鸦仓皇煽动翅膀,发出尖叫:“完了完了,我要死了。”
郁燃一路奔跑跳跃,没有时间骂他,夜冥天的实力,根本不是普通魔族能对付的,也不是目前的郁燃能对付的。
自从归元洞府开辟不久,夜冥天就来了这里,想来也有个几万岁了。而郁燃今年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修炼满打满算才三年,差了几万倍的时间,无异于鸡蛋碰石头,他的躲藏和逃跑,在夜冥天看来,就像一场好戏。
他的目的并不是简单的杀人,夜无痕是他最受宠爱的儿子,他的死亡让这个父亲痛苦万分,他要他感受他的痛苦,逼迫他走到绝境,看着他希望破灭,临死前露出绝望的表情。
这是一场残忍的游戏,结局是注定的。
魔族时而追的近,郁燃与他们厮杀,腹部受了伤,感受到血淋淋的肠子往下掉,他面无表情地塞了回去。
有时他跑的远了,留了口喘气的余地,却也明白,这是夜冥天故意为之,想要他获得希望的时候再给他绝望。
跑了一天一夜,郁燃直奔鬼哭海,面前是悬崖,悬崖之下,是一片平静的海面。
郁燃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完整的肌肤,此时精疲力尽,他低头看着悬崖,知道这就是他命运的终点了。
夜冥天带着手下赶到这里,先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看他露出绝望的眼神,细细品尝猎物濒死的惨状。
但在他的眼神只看到了平静。
远处的夕阳沉落,郁燃的黑色劲衣撕开了许多口子,鲜血顺着衣角往下滴落,他用手上的弓箭支撑地面,脊背挺直,像一座屹立不倒的山峰。
仿佛在无声告诉夜冥天,无论他如何逼迫他,追杀他,他也不会低头。
夜冥天拔出长刀,语气不甘且愤怒:“你以为自己还逃得掉吗?”
“逃不了又如何?”郁燃脚下是深渊,脸上没有一丝恐惧,呼啸的风掀起他的衣摆,“从进入归元洞府起,我早知会有这么一日。”
夜冥天神情阴沉,不再多语,长刀被法力引动抛出。
苍茫暮色,一个孤独的身影向后倒,他的胸口插着一把长刀,鲜血沿着刀刃往下落,一缕余晖映照着悬崖边的一滩血迹。
候鸟发出悲凉的呼声,山崖下方响起水花溅落声,鬼哭海淹没了他的身体,海水染成鲜艳的红色。
可能人快死了,都会想起一些未完成的遗憾。
眼前如走马灯,一张张鲜活的脸浮现,是记忆里最重要的人们。
他的手指逐渐冰凉,生命一点点消散,却仿佛在死前的那一刻,见到了她。
这么多年了,他的姑娘,似乎没什么变化,依然是十六岁那张倔强又稚气的脸蛋。
一身水红色的裙裾在海里飘荡着,她的笑容灿烂又热烈,那双柔软的手毫无保留抱住他的腰身。
祈念。
他闭上双眼,任由她带他沉入黑暗的海底,即使那里意味着死亡。
下一章女主视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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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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