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竹嘟囔一声:“里面好像人很多。”
楚有德的笑容僵在脸上,瞳孔微微收缩。
那扇门后的笑声仍在继续——是青春期少女少男们的嬉闹声,四种截然不同的声线交织在一起,在安静的走廊里回荡,听得人后颈发凉。
龙竹盯着那扇门,若有所思:“你,该不会……”
楚有德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衬衫袖口,喉结滚动了一下,打断道:“可能是她今天约了朋友在房间玩,我在备课,没注意到。”
“玩什么这么开心,”龙竹歪头,忽然大步朝那扇门走去:“我家孩子也想加入。”
“等等!”楚有德伸手去拦,却被南淮“不小心”绊了一下,踉跄着撞到墙上。
王天福立刻会意地“搀扶”住他,满脸关切:“楚老师,您没事吧?”
龙竹已经拧开了门把手。
——
房间里没有任何人。
窗帘紧紧拉着,四周家具都罩着帘子,地板上都落了层灰,显然已经久无人住。
正对面长桌上摆着一个青瓷骨灰盒,盒前供着一盏长明灯。
旁边是一张黑白遗照,照片里的女孩扎着马尾辫,笑容灿烂,正是他们在山洞里见过的“楚心怡”。
而骨灰盒旁边,老式收音机的磁带仍在转动,毫无疑问是刚刚声音的来源。
沙沙的电流声里,四道声音仍在嬉笑交谈:
“切,你好笨,这都不会!”
“我、我……”
“刘阳,你别欺负周远嘛!”
“好啦,大家重新玩一次吧……”
龙竹盯着收音机,伸手按下停止键。
嬉闹声戛然而止。
楚有德跌跌撞撞冲进房间,目光落在骨灰盒上,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对不起,我说谎了,我女儿她……很早前就不在了,”他声音沙哑,手指颤抖抚过照片框:“我只是太想她了,抱歉。”
南淮愣住,只觉得哪里不对劲:“不在了?那山洞里那个女生又是谁?”
楚有德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或许你只是产生了幻觉,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南淮仍不服气:“如果是幻觉,我们怎么会知道楚心怡的名字?”
王天福皱眉:“不对。”
他指向收音机:“既然你这样想念女儿,在听了那个传说后,肯定也去过山洞,对吧?”
“毕竟那个山洞,会‘模仿’声音啊,”王天福轻声道:“你冲它喊什么,它就会用你心里最想听的声音回答你。”
楚有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对,我的确去过,”他抬起头,眼睛泛起诡异的亮光:“但是很可惜,我一无所获。”
龙竹问:“什么意思?”
楚有德缓缓走到遗照前,手指轻轻点了点相框,语气坚定:“那个山洞,似乎只回应孩子的呼唤,所以我什么也没听到。”
……
下了楼,方涯走过来:“怎么样,问出什么了吗?”
南淮踢了一脚路边石子:“这个人给我感觉很不好,我觉得他在隐瞒些什么。”
“没错,他说,‘山洞只回应孩子的呼唤’,”王天福皱眉:“可方师兄上午明明在里面听见了白观主的声音。”
“你们没有发现吗?”一边的龙竹忽然开口了。
她有些百无聊赖地站着,似乎习惯性把手揣兜里,但无奈正穿着那件碎花裙子,手划拉了两下都没找到衣兜,也就此作罢。
几人不解地回头看她。
“很淡的杀气,”龙竹回忆了一下:“就在刚刚房间里。”
“有东西,想杀了我们。”
那股杀意淡得透明,被隐藏得很好,但瞒不过她的直觉。
南淮眼睛一转,心生一计:“不如回去找观主帮忙?”
方涯断然否定:“不可,观主事务繁忙,不能随随便便就去打扰他。”
南淮嘀咕:“我看观主也不怎么忙。”
方涯板着脸:“不可妄议观主。”
正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楼梯门口。
戴眼镜,盘头发,正是卫生所的医生周琴。
路过的大婶顿时热情地拉着对方的手寒暄起来:“周医生!您今天怎么来啦!”
周琴提了提手中水果,腼腆笑着:“上回楚老师帮了我忙,我来道谢。”
“哎哟,上次那事,真是……”大婶对此愤愤不平,又牵着周琴袖子,左看右看都觉得满意,笑着揶揄:“你看你和小楚,都是一表人才,又都……你们要是有缘走到一起,正合适呢!”
周琴有些难为情,红着脸敷衍过去,提着水果上楼了。
王天福等周琴走了,立刻扭头看向那大婶,跑过去露出甜笑:“婶子,你认识周医生哪?”
大婶自来熟:“是啊,都一个镇里头的,她小时候我还抱过她呢!”
“您人脉可真广!”王天福拍了句马屁:“那您也认识楚老师咯?”
大婶笑吟吟的:“嗨,小楚虽然前几年才搬到镇上,但邻里邻居的,我跟他也熟。”
“他和周医生为什么合适呀?”王天福问到关键点。
“你这孩子,”大婶哈哈一笑:“他们两个年纪相仿,一个老师一个医生,工作也好,又都没了孩子……”
不是没孩子,而是,“没了孩子”。
她话音一顿,似乎终于觉察出不妥,草草收回八卦心态:“小小年纪别打听那么多,赶紧回家做作业吧!”
说着,转身哼着歌走了。
南淮问:“怎么回事?”
王天福沉吟:“上回那刘冬生爷奶不是去周医生家闹事吗?”
“当时,我记得楚老师来帮忙,提了句‘孩子在家等着’。”
南淮:“你是说那个周医生也有问题?”
“说不好,”王天福挠挠头:“刚刚那婶子说,周医生也‘没了孩子’,所以我才觉得奇怪,难道她家里有两个孩子?”
“四个。”
龙竹突然开口。
方涯跟不上她的脑回路,莫名其妙:“什么四个?”
龙竹抬头,看向楚有德家里的方向:“刚刚收音机里的声音。”
南淮不明白:“那四个孩子的声音怎么了?”
龙竹古怪地盯了他一眼:“你没听到有奇怪的杂音吗?”
南淮摇摇头:“没有啊?”
龙竹挠挠头,又问王天福:“你也没听见?”
王天福愣了一下:“没有……吧。”
龙竹“嘶”了一声,自言自语:“那算了。”
她只是隐约觉得,刚刚的录音里还夹杂着某种类似拖行摩擦的簌簌声……
-
长丰观后山,密林深处。
红寸头蹲在一块巨石上,拿着一把扳手,正咔哒咔哒地替两个傀儡修复关节。
“别捯饬你那假人了,”胡老头奚落道:“反正也抗不过白家小子一根手指。”
“我要像你一样有个好大孙,我还费这牛劲,买材料都比赚得多,干!”她骂道:“都睡半天了,到底成没成?”
胡老头盘腿坐在阵法边缘,枯瘦的手指摩挲着孙子的天灵盖。
兜帽男直挺挺躺在地上,胸口毫无起伏,眼皮却诡异地颤动着,仿佛在做什么噩梦。
“急什么?”胡老头哼了一声:“他正顺着地脉摸路呢,白鹤也不知在鹿驳山底下埋了多少灵识,有的忙唷。”
红寸头把眼球往傀儡眼眶里一塞:“要我说,直接绑几个观里的道士威胁他得了。”
“然后惊动异管局,追着你满山跑?”胡老头嗤笑。
“先不论异管局,我听说白鹤也那人,你偷了太隐仙律,他或许只要你小命,你动了他的人,他能掘你祖坟。”
阴影里,一个少数民族装扮的少年慢悠悠走出来,腰间挂着一只竹筒,里面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红寸头掏掏耳朵:“来阴的不行,来暗的也不行,就只能等这劳什子阵法了?”
她很不耐烦看向少年:“姓蓝的,你让我们守这‘移灵阵’,你自己倒成日不见踪影,不会想耍诈吧?”
“我可没工夫耍你们,”南疆少年神色桀骜,轻蔑抱着手臂:“只是找到点好东西,没准儿能提前开阵。”
胡老头掀起眼皮:“先说好,到手了怎么分。”
三人目光微变,弥漫起一股若有若无的硝烟味。
“别装了,谁不是冲着太隐仙律来的,”红寸头言无顾忌:“到手后能拿多少,各凭本事。”
南疆少年傲慢地弯了弯唇角,似乎并不将对方放在眼里,轻飘飘就应了:“行。”
胡老头突然一巴掌拍在孙子脑门上:“该醒了!”
兜帽男猛地睁眼,瞳孔里泛着死鱼般的灰白。
他僵硬地爬起来,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饿。”
红寸头嫌弃地往后一仰:“你这孙子怎么跟个饿死鬼似的?监控拆完没?”
白鹤也久居深山,常年足不出户,但却对鹿驳山周遭发生的变动一清二楚。
正是因为他将灵识注入地脉,连成网络,便如同某种监视器一般,可以随时探知危险。
“别催,”胡老头瞪眼:“他魂儿刚游回来,先让他歇歇。”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黑乎乎的肉干塞过去。
兜帽男嚼得咯吱作响,南疆少年突然皱起眉头,嫌恶地退后一步:“你喂他死人肉?”
“那咋了,”胡老头阴阳怪气:“就许你拿死人喂虫子,不许我孙子吃两口?”
南疆少年目露不快,下意识抚上腰间竹筒:“我可从不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喂我的虫子。”
兜帽男嚼了半天肉干,突然停下来,声音像砂纸在摩擦:“有人来了。”
众人倏然噤声。
林间小径上,方序正扛着铲子嘟嘟囔囔走来:“天天塌天天修,什么时候是个头……”
三人隐于黑暗处,相互看了一眼。
红寸头舔舔嘴角,无声低笑:“喂,送上门的,你们管不管?”
……
竹斋檐下,山风掠过,檐角铜铃乱响。
榆生捡起一枚被风吹落的叶子,熟门熟路将它放在盛满泥土的扁钵中。
白鹤也接过,将钵置于掌心,催动灵力,土中绿叶刹那间蜷曲凋敝。
“从残叶脉络走势来窥吉凶,谓之土占。”
“卦象上说……”
白鹤也垂眸看去,怔了一下,随后面色如常吩咐:“这枚不太准,去重新换一枚。”
有人只算令自己满意的结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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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判官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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