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晚自习查完寝回宿舍，宋新竹听了一会儿雨打芭蕉。
今夜下了很大的雨，真像大家说的，高考期间年年都下雨已成惯例，说不定又有学生献宝似的问他下雨是不是暗示了人物将要上考场的内心之愁。
裤脚打湿半截儿，粘稠的湿气沾染在他身上。宋新竹很快就受不了，去浴室洗了个澡。
刚刚初夏，却好像是宋新竹过得最快的一个夏天。都说老师的日子三年为一个周期，宋新竹甚以为然。
今年是他当老师的第三个年头，别的行业里做三年可能就已经是比较有经验的了，可宋新竹却完全是个新手老师，毕竟他带的第一届学生明天才上高考考场——也就意味着他才过了一遍教材。
本来带高三一般是不需要被安排去监考的，奈何他们学校人少，他便被报上去补了个缺。从明天开始，他身上的班主任工作就由年级主任代劳了。明日他被派去另一个学校监考，早上六点多就要起来，他实在是说不出这两样工作比起来究竟谁更好。
当班主任这三年里，他日日早出晚归，呆在办公室的时间比呆在宿舍的时间多得多。查早自习、查午睡、查晚睡、查学生抽烟、查学生玩手机，半夜送生病的学生去医院，被学生骂、被家长骂、被领导骂……你问他收获了什么，他只能说收获了一身病痛。
蒸腾的雾气模糊了浴室的镜子，宋新竹抬手抹掉，看着自己浓重的黑眼圈和半个月没刮的青色胡茬，周身的疲惫怎么也遮不住，和死人微活已是没什么两样。
若是现在拿出他刚毕业的照片来对比，恐怕看到的人都只会说一句：这是你吗？
容不得自己在伤春悲秋，宋新竹赶紧洗漱好把自己摔进床里。
第二日小雨依旧下个不停。
在心里跟着电子表的闪烁记了几圈时之后，宋新竹觉得自己或许比裁判掐表计时还要记得准。他作为监考员甲，发完答题卡和卷子，做好一切准备工作之后，就已经进入神游状态，要说当老师三年来最讨厌什么，其一是改卷子，其二就是监考。他想象不出世界上有比监考更能浪费生命的事，一个人就这么直愣愣地坐两个半小时，不能看书不能玩手机不能说话。
宋新竹曾经在网上看过一个实验，把一个人关在一间密闭的房子里面，没有网络、没有书籍，也不能和别人聊天，看被试者最长能坚持多久。宋新竹不敢说大话，但他至少能坚持两个半小时。
他望着窗外斑驳的树影想到了昨夜雨打芭蕉声，这可能就是在乡村教书的好处吧，空气清新风景优美，每日的白噪音足以治愈人心。
毕业那年宋新竹没想过自己会来当老师，即使身边每个人都说他有当老师的天赋。不过或许从宋宏才给他取名字那天开始，他一生的命运就被注定了。
“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他这根新鲜的竹笋，现在也成老干把孩子送上考场了。
欣慰般轻声叹了口气，宋新竹发现时间才过去两分钟，在把三十个学生加上一个监考员乙看了一万遍之后，他终于不想再玩数数的游戏——几个男生几个女生、几个扎头发几个披头发、几个穿外套几个没穿外套……
逸出的思绪像飘飞的蝴蝶，随风远走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宋新竹先是抖了一激灵。思想跟断片儿似的。
周围是一望无际的海，海面平静无波。
可宋新竹的心里并不平静。
刚刚不是还在监考吗！
高考监考出事故，监考员甲不在考场，这辈子还能当老师吗？
宋新竹欲哭无泪。
突然，耳边响起一个机械声——
“欢迎玩家5201314进入职称评定（教师版），在游戏中将对您的教师资质进行全方位评估，最终评定为高级教师的玩家方可离开游戏。”
宋新竹：……
他其实没那么想评职称，这能说吗？
“我可以不参加吗？”
宋新竹似乎听见没有感情的机械声笑了一下：“不可以哦～”
宋新竹：“能告诉我为什么会选择我吗？”
“因为系统检测到玩家马上就要猝死了，给了玩家一个重生的机会呢！”
宋新竹说：“我才24！猝死？我不信！”
大好年华就这么猝死了？虽说他十一点睡五点起，平均每天被气3.5次，开无关紧要的会1次，被家长打电话1.58次，可也……
也……
也……
系统似乎是知道他难以接受，便在他面前生成了一块屏幕，播放了他猝死时的景象。
只见他正在讲台上看着奋笔疾书的高考考生双眼放空，下一秒心脏骤缩，左手扶着讲台，右手隔靴搔痒地抓住包裹住心脏的皮肤。
呼吸急促，缺氧让他的脸皱成一团，渐渐地出气多进气少，终于在下一秒倒在了讲台上。
后面的监考员乙看情况不对立马冲上前来，本来低着头的考生抬头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又立马更担忧地埋头看自己的卷子。
屏幕上的情景戛然而止，但宋新竹大概也知道后面会发生些什么。
无非是监考员乙报备楼层管理员，楼层管理员再报备巡视员，最后巡视员叫来停在考场周围的救护车将他拖走急救，恐怕那时他尸体都凉了。
于是他说：“好吧。”
系统似乎是很开心他的识趣，说：“玩家会进入不同的世界，每个世界都相当于一堂公开课，每认真完成一堂公开课，将会获得相应的教师资质，当您的教师资质点全部点满时，将会升级为更高级的职称，等待玩家成为高级教师的那一天，您就会重生回现实世界。”
最后它提醒道：“请玩家注意，如果您在副本中死亡，无法读档重来，现实世界也会随之死亡。”
“上公开课还能死？”宋新竹愕然。
不过他一说完这句话就知道自己嘴快了，毕竟刚刚自己还在高考考场上死了呢。
系统：“一切皆有可能。”
“接下来马上将会进入您的第一个世界，请问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宋新竹停顿了半晌，十分深沉地的摸了摸下巴，最后说：“可以把我的编号改了吗？”
那七位数字实在是很考验他的羞耻心。
“好的，请输入您的代号。”系统说完，宋新竹眼前随即出现了一个电子屏幕。
他将代号输入进去，下一秒，耳畔一股风吹过，面前的海泛起阵阵涟漪，宋新竹看到了自大海正中飘过来的一叶扁舟，当他踏上去那一刻，系统又说话了，只是这次不再是机械音，而是一个很醇厚的男声：
“学为人师，行为世范。亲爱的代号竹，欢迎您来到全球教师职称评定系统，请跟我庄严宣誓——
我志愿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用知识引领学生，用耐心教导学生，用爱心关怀学生。车至山前我为路，学海无涯我作舟。怀求索之心行于教育之路，虽千万人，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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