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问题一棒子敲醒了陈老虎和魏柏图。
二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目光连忙在四处寻找队友,很快就看到了田野和卢远的尸体,沉默了几秒后又继续寻找阮钰的身影。
他们现在已经做到平静地接受身边人的死亡了。不仅因为这是无法逃避的现实,也因为他们在幻境里遭受过的绝望追杀。
在那种绝望的境况下,总是会有人死的。
“没找到钰姐的尸体,她还没死!”魏柏图找了一圈,惊喜地说,“这是好事!”
罗威皱眉,他不太认同魏柏图的话,转头看向沙发上的两个人。
夏茵他有点印象,于是又看向另一个陌生面孔:“你又是哪位?”
季胜男再次做了自我介绍,并说明了来意。
听到赵临渊让她来找阮钰的尸体,罗威的表情凝重起来。
他因为身份和赵临渊处于敌对阵营,但还没来得及对赵临渊下手,就被打成了残废。
阮钰可是一拳一拳地把赵临渊打死了两次啊。
以赵临渊的记仇程度,他都不敢想象阮钰会面对什么样的绝境。
“……我觉得我们可以考虑给她收尸了。”罗威郑重地说。
……
墨黑色的大海中央。
阮钰静静地飘在海面上,某一刻,她的手指微微弯动,随后艰难地睁开了眼。
疼,很疼,每个骨节都叫嚣着疼痛,身上没有一点力气,眼前一片黑暗,能感觉到的只有冰冷恶臭的海水。
“我还没死?”
她四肢无力,匕首也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她重重咬了一下舌尖,疼痛激醒了迷蒙的大脑,口腔里充斥着血腥气,眼睛下意识寻找光源,最终停在某处。
金色的光芒在海水深处静静闪烁。
阮钰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海水里,或许是她没有力气的原因,周围的海水像是凝固的坚硬墙面。她是被封在墙里、用手指和血肉为自己挖开一条生路的濒死者。
她追寻着金色的光芒,拼命地做着挣扎,海面并不平和,永不停息的巨浪打破了难得的平静,它再次翻涌着,一次又一次地把她卷回海面,让她的所有努力变成蝼蚁无用的挣扎。
阮钰是个不会放弃希望的犟种。
她重复着奔向唯一的光明,又被冰冷的海水送回原地,十次,二十次……她坚持不懈地挣扎着,忍受着痛苦,却在某一刹那突然清醒过来——
“我在做什么?”
她骤然清醒,一盆冷水倾泻而下,把她从迷茫和无望的努力中彻底浇醒,并发出了直击灵魂的自我疑问。
她在做什么?
她到底要追寻什么?
她为什么笃定那道金光就是通关的线索?
之前被戏耍的感觉还不够耻辱吗?为什么又走上了被设定好的道路?
冷汗渗满全身,她停下所有动作,闭上双眼,嘴角再次勾起自嘲的弧度。
“你又在戏耍我,‘神明’。”
没有人回答她。
她却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你让我进入绝境,又设计了一道希望的光,你让我追寻着光,却又给我设下了无数障碍,只等着我被不存在的希望自缚手脚,活活累死在起点。”
“你的能力是构造幻境,那就意味着我看到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虚妄……我看到的都只是你想让我看到的……如果我看不到呢?你又会让我看到什么?”
她知道该怎么通关了。
“我什么都不必相信,我只需要相信我自己,‘我’才是世界的中心,‘我’是一切的伊始和结束,这里的一切因‘我’而生,因‘我’而死。”
“我说的对吗,‘神明’?”
黑暗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奇怪声音。
有什么东西坐不住了。
对方试图回答她,但这一次,阮钰选择主动无视它的存在。
她闭着眼,坚定地默念着自己的名字,摒弃大脑里存在的所有复杂思绪。
末日,精神污染,神裔游戏,伥鬼赵临渊,代理人卫曦,夏茵,罗威,“神明”……
所有的一切都被她抛之脑后。
随着她的大脑放空,周围涌动的海水不知何时彻底的消失了,腥臭的海腥味消失无踪,那道金光也不知去处。
黑暗被驱散,她眼前缓慢地出现了一片黑色的大陆。
她没有睁眼,却真切地看到了那边黑色土地的存在。
那片土地上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不,那不是人。
它穿着黑色的长袍,斗笠似的帽子罩在头上,举着两只袖子,袖子里伸出细长滑腻的黑色触手,两根触手虔诚地捧着一本金色的书籍。
见到阮钰时,它摘下帽子,脱掉长袍,露出了本容。
只是一个过于丑陋的怪物。
它的头是鲤鱼和青蛙的结合体,两只圆圆的眼睛长在脑袋两侧,一半的眼珠暴突在空气里,眼皮似乎无法眨动,因而它的眼睛是干涸的,覆盖着一层白膜,像死了许久的鱼。
厚重的黑色袍子里隐藏着触手,随着袍子的掉落,上百只触手扭曲地伸展着,触手上密密麻麻地遍布恶心的眼球,所有眼球都在注视着阮钰,眼球里的情绪充斥着癫狂、得意、和期待。
——它在期待什么呢?
它期待自己表露出害怕和恐惧的情绪,亦或者是某些厌弃和嫌恶。
阮钰静静地想。
她记起来了,她曾见过这只怪物的画像。在二楼教室里的无主书籍上,印着这只怪物的图画。
书……
她的眼神转向它手上的黄金书。
又是书。
自从踏入这栋楼,她见到最多的东西不是怪物,而是书籍和文字。
二楼黑板上的扭曲文字,桌上没有主人的书籍与笔墨,在给感染者授课的怪花讲师,三楼阅览室的巨大书架上的书籍藏品,连幻境内的怪物都在看书……除去未被探索的一楼,书籍几乎无处不在。
书籍,象征着知识的洗礼,意味着认知的丰富。
它并非无缘无故的出现,它数次试图引导她的思想,以某些契机为线索,带领她探索和怪物神明有关的历史,并试图将她带回亿万年前的古老时代。
如果顺着它的引导,她将会踏入真正的幻境。
她会沉迷于怪物的世界,会忘记思想和自我,彻底沉沦在亿万年前的古旧时代,直到那些丑陋的神明彻底占据她的思想和躯壳,直到她变成那些被污染的怪物,直到——
她与它们融为一体。
怪物感知到了面前人类的情绪变化,它似乎没有了能操控幻境的力量,这样的变化使它不安,它的触手急躁地晃动着,成千上万只眼球慌张地眨动,试图与阮钰交谈:“你不觉得恶心吗?不会厌恶吗?……你难道不好奇一切的根源吗?”
阮钰缓慢抬眼,投去了蔑视的目光。
“你只是一个靠负面情绪汲取力量的虚假神明,没有任何值得我付出情绪的意义。”
“滚开吧,丑陋的伪神。”
她的蔑视如同一柄利剑,彻底撕开了伪神的假面,将被隐藏在黑暗中的真相拿到了光明之下。
所谓神明,只是一个试图扭曲她的认知、让她陷入无尽的恐惧、又让她死在自己恐惧中的怪物而已。
她越恐惧,所面对的幻境便越残酷,残酷的幻境将带来更深切的恐惧,无尽循环下去,直到她彻底地死在自己想象的危险之中。
只要她不再恐惧,它便再没有任何手段了。
这是她突然意识到的真相。
她曾被幻境中的海浪拍晕过去,如果那所谓的“神明”真的无所不能,那她早该死在不断翻涌的海水里。
但她晕倒时,情绪瞬间停止,没有了维持幻境的情绪来源,危机也就不复存在,直到她睁眼苏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周围的危险和死亡的降临,足以杀死她的海浪才再次出现。
是她赠予了“神明”杀死她的能力。
现在,她要收回她的赠予,并将“神明”拉下神坛。
怪物身体开始颤抖,它读取到了面前人类叛逆且荒诞不经的渎神思想,它为之愤怒,声音变得激昂高亢,手里的黄金书被触手紧紧地缠绕着,“……你在亵渎神明!叛逃的神使……你完全的背叛了‘神’!”
“神明无所不能,神的能力岂是你能窥探……你在自找死路!”
阮钰好笑地摇了摇头,看着丑陋的怪物情绪失控,甚至煞有介事地指责她,只觉得万分可笑。
“你急了,所以我猜的是对的,你只是一个‘伪神’。”她缓慢地走到怪物面前,伸出手,在它缠绕的触手之间拿走了黄金书,“我不知道是否有真正的神明,但我现在确信,你这个‘伪神’是无法伤害我的。”
“你只是一个假借‘神’之名的丑陋怪物。”
“我不会再给你伤害我的能力,并且,我会亲手杀了你。”
话音落下,她伸出右手,丢失的银白色匕首凭空落入她的掌心。
她一字一顿地说:“幻境因我而存在,所以,这里是我的世界,我是此地真正的主人。”
“现在,我命令面前的伪神以最痛苦、最惨烈的方式死去。”
伪神的千万只眼球同时瞪大,它惊恐地看着阮钰的嘴唇一张一合,几百只触手同时往后爬,疯狂地想要逃脱,嘴里不断地念着“不可能”。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这么快的发现真相?……你怎么敢有控制一切的妄想?……这不可能!”
“人类渺小、卑劣、恐惧、无知……你本该一直无知下去……你怎么能控制‘祂’的力量?你只是卑贱的神使!这不可能!”
它癫狂地大吼着,试图逃脱,却被已经动起来的幻境彻底地困死在原地。
在它周身半米的范围里,空间在缓慢地变幻着,一道看不见的空间高墙凭空出现,把它禁锢在原地。
随着阮钰的思想波动,空间受到她的控制开始缓慢收缩,怪物的触手被迫收紧,直到它的整个身体都死死地蜷缩起来。但空间变化还未结束,不存在的恐怖力量从四面八方出现,触手上的眼球不堪重负,噗的一声炸裂开来,爆出了满墙恶心的半透明脓液。
第一颗眼球爆炸,紧接着就是第二颗、第三颗……无数眼球像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地炸开,竟让这片安静诡异的黑色土地有了几分新年的喜庆味道。
眼球全部爆炸后,怪物的触手也被力量压扁成透明的肉泥,接着就是它惊恐的头颅。
为了避免听到怪物难听的叫声,阮钰命令幻境空间屏蔽了它的声音,空气重归安静。
空间不断缩小,怪物从一米多高的正常人形,被压缩成了一坨巴掌大的透明液体。
透明液体静静地漂浮在空中,里面涌动着黑色的杂质。
阮钰挥了挥手,液体彻底消失。
黑色的土地重归安静,脚下的泥土慢慢退却,露出了光滑的木制地面。
幻象在慢慢褪去,她收到了来自游戏的提醒。
【玩家阮钰已击败三阶感染者,获得10积分,获得1经验值。】
三阶感染者?
阮钰算了一下,从出门到现在,她杀了不少感染者,但从来没出现过这个页面。
看来获得积分和经验值也是需要门槛的,普通的感染者连成为经验值的资格都没有,而三阶感染者却有着能团灭整个团队的恐怖能力。
她首次清晰地认识到了游戏的难度。
这游戏到底是什么东西设计出来的。
积分和经验值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三楼出现了三阶感染者,那四楼是不是有四阶感染者,顶层是不是有五阶感染者?
不如直接整死她算了。
她烦躁地吐了口浊气,半分钟后,周围的幻景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明亮温暖的阅览室。
和其他人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方式不同,阮钰就那么静静地出现在原地,除了头发和衣服湿答答地贴在皮肤上,整个人看起来从容不迫。
相比之下,她的其他队友就惨得多了。
魏柏图是最先开口的,表情欣喜:“钰姐!我就知道你没事儿!”
阮钰眯眼看向他,想起了之前那颗“糖果”,在魏柏图的喜悦目光中,一脚踹中他胸口。
她并没用力,所以魏柏图只是被踹倒,而不是飞出去。
即使如此,他还是捂着胸口,故作柔弱地抬头,泪眼汪汪地控诉阮钰的无情:“呜呜呜,钰姐,我这么关心你,你却这么对我……我要闹了,我真的要闹了!”
阮钰平静地说:“不是说过见面要先验证真假吗?我这是在自证。”
魏柏图语塞。
她又看向其他人。
陈老虎被看的一激灵,立马摆手:“不用了嗷大妹子,我绝对是真的!……哦对,关卡结束了!门已经开了!不用再证明了!”
他连忙指着阮钰身后的大门,禁闭的厚重橡木门此刻敞开着,昭示着关卡的结束,也昭示着暂时的安全已经降临。
阮钰失望地收回目光,看向沙发上只有一条胳膊的罗威,“你怎么回事?”
罗威咬牙:“赵临渊干的……别提了。”
她又看向另外两个陌生女人,皱了下眉:“你们两个又是哪位?”
夏茵和季胜男分别做了自我介绍。
听到夏茵的名字时,阮钰的表情略微好看了些。当听到季胜男是受到赵临渊委托,要带走她尸体的时候,她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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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神明?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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