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汀合轻哼,心道:你看我想要吗?
以前杨舒华给她推电影剧本,她无一例外地照单全退,这次杜总亲自出马要给她拉电影资源,她当然不可能像拒绝经纪人那样直接回绝。
尽管杜英康这个人每天笑嘻嘻的,看着对谁都好说话,但是,他能一个人掌管这么大的一家娱乐公司肯定是有手段有谋略的,不能大意。
保姆车停在一家迎宾国宴的饭庄,门厅前红红火火,不失隆重与气派。泊车小哥上来开车门,手挡着车顶,夏汀合低了下头,随他过了旋转门进入。
艺人私下参与应酬的局,助理不必陪同,杨舒华因为有事,说好了结束过来接她。
夏汀合只身赴会,穿的还是早上出门时的那身白色衬衫裙。
衣服设计感很重,不会给人留下失礼的印象。
报了包厢号,经由服务员引路上了三楼,夏汀合在一间名作“禾风亭”的厢室外落了脚。
她轻叩门,听见杜英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进。”然后推门进去。
包厢里加上她统共五人,除了杜英康,其余三个她都不认识,“抱歉,杜总,路上堵了会儿。”
“来来来,汀汀。”杜英康招手喊她过去,给她介绍起对面三位,“这是侯卿导演,咱们国内最早一批在国际上拿奖的导演,你应该听过。”
夏汀合点点头,躬身,“侯导好。”
杜英康指着那位倚在侯导怀里嘤嘤呜呜的女生,再次介绍,“这是侯导女儿,侯敏,侯小姐。”
侯敏性子娇纵,对眼下这样的交际场面驾轻就熟,不管对方是谁,反正都是来求她爸给角色的,所以眼都没抬,不把夏汀合当回事。
夏汀合对她一样没什么好感,刚进来,还以为这位女生是饭庄里吃饭就送的小姐,没骨头似的,软趴趴倒在男人身上。
知道他俩是父女,夏汀合感觉更恶俗了。
看着年纪也不小了,还腻歪在老父亲怀里哼哼唧唧,好歹也是公众场合,能不能考虑考虑别人心灵的窗户。
夏汀合嗯了声,以年龄和资历来说,她犯不着对一个小姑娘点头哈腰。
剩下还有一位是《繁花》的制片人,余霜寒,夏汀合走了一遍和对侯导一样的流程。
侯敏估计感受到了夏汀合的差别待遇,装上骨头后从他爸怀里爬了起来,冷不丁地白了她一眼。
有病?
介绍结束,几人客套着落了座。
他们是十人桌,多出不少空位,侯敏起来重新换了个位置,坐在杜英康左手边的隔壁的隔壁。
夏汀合在杜英康右手边,和侯导还有余制片岔开了一条马里亚纳海沟。
挺好,省得动不动敬酒了。
杜英康和那两位像有说不完的话,等上凉菜的间隙,又开始了。
夏汀合插不上话,不能玩手机,思想开始开起小差,开着开着,她才发现——
咦?
那位要给她当配的附属品好像并不在。
庆幸之际,门外响起,扣扣扣——
掷地有声又富有节奏感,听着还稍显熟悉的三下敲门声。
夏汀合心里高兴地敲锣打鼓,终于上菜了,她今天没怎么吃过东西,一直挨到现在,早饿得前胸贴后背。
杜英康道了声“进”。夏汀合挺起腰,头撑了起来,速速看向门口,她已经开始纠结如果白切鸡和酱牛肉同时上来,她要先吃哪个来开胃比较爽。
门被推开,夏汀合眨了眨眼,不是白切鸡,也不是酱牛肉,是不能看又不能吃的附属品。
来了。
其他人还没注意到,侯敏“啊”一声,娇嗔地捂着嘴从椅子上站起又坐下。
......
难怪。
夏汀合提了下唇。
粉随蒸煮。
都有病。
“爸爸,是沈适。”侯敏隔着那位制片提醒侯卿,大家这才停下话题,看了过去。
“哎哟哎哟,奥斯卡影帝。”侯卿亲自站起来,走过去迎接,“我女儿可是你的铁杆粉啊,刚才有些失态,沈老师多担待点。”
沈适松了松领带,道了声“没事。”
“沈老师,坐我这边坐我这边。”侯敏点了点自己旁边的座位,激动地跟孵出蛋来的老母鸡似的在护崽儿。
怪不得不要她爸,绕了这么大圈子坐。
夏汀合真替侯导这个工具人感到一丝丝的难过。
沈适站在那儿,看了眼夏汀合,没什么情绪。
刚好夏汀合转过头去,两人目光触礁,0.1秒,夏汀合往他身后看去,好像站了个人。
是她的白切鸡吗?
她手撑下巴,抬了抬视线,沈适身形高挑,把后面挡得死死的,夏汀合只能隐约看见服务员一臂长的衣袖露出在外,深红色的,很好识别。
不过前面那位,到底要杵那儿多久。
挡道专业户吗?
沈适看着夏汀合微微蹙眉,唇线绷得又紧又直。低头一笑,拉开她一旁的位子,直接坐下。
对侯敏淡道:“关注作品。”
侯敏撇撇嘴,这是粉圈至理名言。
她知道下一句是远离私生活。
所以沈适不坐过来了。
夏汀合不在意沈适坐哪儿,他坐天上去都行,只要别挡路,让后面那位姐姐赶紧上菜,她快饿晕过去,得先垫吧两口。
菜上来,摆在沈适正前方。
夏汀合快喜极而泣的目光在看见那道烤乳鸽后,瞬间黯然失色,也可以说是黑白无光。
她不吃那玩意儿的,甚至还觉得有些残忍。
不过也没矫情到说出“不能吃鸽鸽”这种程度。
余光下,她瞥见两根修长交叠的指节,轻压下转台,往右一转,烤乳鸽飞走了,飞到了侯导和余制片眼皮子底下。
她的眼前干净了。
夏汀合转头去看沈适,他没注意。
对着他侧脸,夏汀合在心里默念了五个字:大恩不言谢。然后摸了摸肚子,好饿。
后来上菜速度快了,夏汀合吃的还算合胃口,在拍戏期间,她比较控制饮食,基本尝个味,吃个五分饱就停了。
今天这局是杜英康组的,他们聊到资源上的事免不了要喝酒。
尤其在他们这个圈子,陪酒是“文化”,得学,得练。
杜英康外号人称“缸哥”,喝酒按缸计,夸是夸张了点,但夏汀合刚才吃饱了闲的观察了下,他们杜总三句话不离一杯酒,越喝越嗨,越喝越上头。
喝急了还把她拖出去给卖了。
“来,汀汀,给侯导和余制片敬一个。”
夏汀合正想拒绝,杜英康吨吨吨把红酒给她满上,直接逼上梁山,不容她有片刻迟疑。
“来,走一个。”杜英康拉她起来,没拉动,红着眼吐着酒气,虎视眈眈地回头看她。
夏汀合眼神右瞥,把抗旨的主责甩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一个弱女子,左手是虎,右手是狼,两边持横,动弹不了。
当然这样也不错,夏汀合私心希望就这么僵持下去,最后一拍两散,各回各家。
“沈适。”杜英康散着浓重的酒味埋怨了一声,“这是规矩。”
沈适扫了眼掌心下的细腕,雪白的肌肤印出了一道浅淡红痕。
他松了力道,掀眼,“喝酒就不必了。”说完看向对面两位,嗓音低沉,“侯导你说呢?”
侯卿本人非常欣赏沈适,《繁花》这部电影让沈适来特别出演,他其实觉得有点可惜,但沈适坚持不要主角戏份,也明说了这影片的女主一定要是夏汀合,他才答应特演。
今天这局其实是侯卿和余霜寒组的,他们想过来看看沈适推来的女主演究竟如何。
既然是视后,演技自不必说,看了夏汀合的长相,他们都表示满意,双方如果满意了,敬几杯酒后正式确定下合作,也是不成文的规矩。
没想搞得现在,场面反而有些僵了。
侯卿不想失去沈适这位优质演员,这部戏无缘合作,还有下一部,没必要为了今天这一两杯酒,弄得大家不愉快。
“好说好说。”侯卿上了脸,面红耳赤得像中了毒一样,但口齿清晰道:“本来这都是给你的面子,你力荐来的人我能不满意吗,喝酒就是图高兴,为难就算了,大家合作愉快最重要。”
导演都这么说了,杜英康自然就不强制了,他撒了夏汀合的手,举起酒杯似赔罪的自罚三杯。
左手松了,右手还紧着,夏汀合面无表情地抬了下,对方像忘了一样才放开。
她盯着高脚杯里的红酒,因为刚才僵持,酒撒了出来,台布上洇湿着一块红渍。
她还在细品侯卿刚才说的话。
“都是给你面子…”
“你力鉴来的人…”
某个瞬间,夏汀合似乎懂了些什么。
不是杜英康要给她抬咖,是沈适抬完了借由杜英康的手递给她。
这么想着,夏汀合不由得紧了紧牙。
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来。
见她表情不太好,沈适让服务员上了一份杨枝甘露。
甜品刚被端上桌,夏汀合起身一拍桌子,打断了杜英康和侯卿谈出演费的事。
对面的侯敏吓了一跳,她原本眼馋沈适给夏汀合叫的那份甜品,正直勾勾地盯着看。
夏汀合这一下,直接把杨枝甘露的汤头震出了三分之一。看着都没了胃口。
夏汀合端起眼前那杯酒,什么也没说,一口闷了。
沈适拧眉,静静看她。
一杯两杯三杯,自罚结束。
所有人都看向她,不明所以。
夏汀合握着酒瓶倒下第四杯,举起来,敬对面两位,“侯导,余制片,我跟你们道个歉。”她酒量不行,三杯下肚,脚下已经站不稳,脑子也跟着乱成一团浆糊,但该说的还得说。
“我这人,其实对拍电影兴趣不大,就喜欢演些情情爱爱的都市剧还有古装戏。也没那些走向世界的远大理想。”她说这句的时候瞥了眼右手边的男人,自嘲道:“更没想过要去电影圈里哗众取宠分羹吃。”
她喝得有点撑,开始反胃,咽了咽,意有所指:“你们谁的面子也不用给,这电影我不会接,直接告诉我还要罚几杯酒,我全补上,给你们赔个罪。”
在这个圈子待着,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得罪人,哪怕看着像是两个领域不会有交集的,也不行。
今天夏汀合拒绝了电影,不能拒绝了就算,本来或许可以推脱,但对方不是她老板拉来谈的,是已经卖了某人面子来拍板的。
这下要再拒绝,她必须以酒自罚,罚到对方满意,不记这笔账才行。
所有人都愣着还没反应过来,除了沈适。
大家不说话,夏汀合就自己灌。
四杯五杯六杯。
真的好撑。
快撑爆了。
侯卿看了眼沈适,他脸浸在阴影里,这个角度看不清表情,侯卿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叫停。
这事发展到现在,等于说是黄了,作为导演,作为制片,生气是应该的。他唯一在乎的是沈适的态度,可这沈适刚才那么护短,现在又突然无动于衷,都把侯卿给搞蒙了。
喝到第十杯的时候,夏汀合捂着嘴差点吐出来。
一对视上沈适那张脸,暗沉沉的,她的斗志又重新回来,吨吨吨再喝它个两三杯。
“行了行了。”杜英康看不下去,把她的酒杯抢下来,“什么走向世界,哗众取宠的,给你的资源你就拿着,哪来那么多事。”
夏汀合沉着脸,没大没小地瞪着杜英康。
意思明确:我都喝这么多酒赔罪了,你还要我接,你信不信我一刀捅死你?
她现在已经处在神志不清的边缘,别说上下级观念,能看清对方是个人就不错了。
杜英康搞不来酒鬼,被她这杀人的眼神搞得心里发怵,好赖她也是他们英灵娱乐的一姐,还是得宠着,“好好好,不接了不接了,还欠侯导多少杯酒,我替你喝行了吧。”
夏汀合大手一挥,同意了。
最后当然没再赔酒,局散了,饭庄的两位女经理架着夏汀合把她扶到门口。
她抱住一根雕龙圆柱,像只树懒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外面的风很凉,从裙摆侵袭入腿间,夏汀合冷得打了个哆嗦。
杜英康的代驾还没来,回头问她:“怎么着啊,让沈适送你回去?”
“我不要。”
还挺横。
杜英康转头交代沈适:“那你给杨舒华打个电话让她来接人。”
“嗯。”沈适取了车重新回来,本想告诉她一声杨舒华几点过来,夏汀合耷拉的脑袋倏地抬起,自言自语了一句:“来了啊。”
开车门,上副驾。
动作一气呵成。
“喂,汀汀——”杜英康没叫住,沈适打断道:“我送吧。”
杜英康叹气,掸了掸手。
眼不见为净,赶紧送走送走。
车起步,夏汀合往后撞了下,胃里翻江倒海。
“舒华姐,我好难受啊。”
夹带哭腔的呢喃游走在车厢,缱绻起丝缕委屈。
男人的声音有点哑:“以后还喝不喝这么多了?”
“喝!”夏汀合突然又活过来,大喝一声,气势上不能输,“谁让沈适那个王八羔子瞧不起我的。”
“……”
沈·有苦说不出·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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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王八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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