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微度是被上铺的震动吵醒的。
睁开眼，外面的天色是晦暗的白。
云微度只感觉自己的脑袋隐隐作痛，他知道那是睡眠不足的后遗症。
他被迫再次熟悉这种作息，整个人包在被子里艰难地穿上衣服。在被子里呆了一会儿，直到舍友们一个个叠好被子从床上下来，他才慢慢地收拾。
云微度尽量多的减少与女孩们的接触，不知道是“杨诗彤”本就与别人关系淡薄，没有人对于他的行为产生什么疑问。
高三生的时间多么宝贵，哪有多余的时间心力来管别人。云微度想。
但是，作为生理性别为男性、尚有良知的人，不论是为了那群女孩子还是为了自己，他都决定在这个月搬出去住。
接触一下外面的世界，或许可以获得更多线索 。
用保鲜袋装了两个烧卖，云微度来到了教室，已经有一半的人坐在位子上学习了。
他坐在位子上啃烧卖，空着的一只手在桌上那堆资料里翻找。
既然是鬼的遗愿，按照常理应该会有日记什么的吧？
没翻出什么特别的东西，云微度有些兴致缺缺地站起身，要把保鲜袋扔掉。
突然想起自己高中时前桌的女生，他探头在自己和同桌桌子间的空隙望了一下，果然发现一个装着一半垃圾的塑料袋。
云微度把手中团成球的保鲜袋往那袋子里一扔，正要舒舒服服的坐下，视线不经意后移，在二人凳子间发现了堆叠着的书。
心念一动，云微度开始在那堆书中逐本翻找。
最后他摸出了三本觉得可疑的本子，摆在桌面上。
一本手掌长的粉色皮面本，一本A4横线本，一本半掌大的硬壳本。
三本外皮精美的本子一字排列，被放在云微度特意收拾出来的桌面一角。
云微度鬼鬼祟祟地环视了一圈教室，意料之中的无人在意，但是他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
翻开那本粉色的皮面本，入目就是“我要上江城大学！！！”，是用黑色秀丽笔写的，字迹比作业上的更加狂放伶俐。
云微度粗翻了下后面，内容很多，基本都是每次考试的成绩分析。
本子上张贴着每场考试班级的排名表。本子的主人用各种颜色的荧光笔在不同名字上做出标记，仔细分析自己和其他人的差距并标注简短判断，模拟自己各科再提多少分才能到达自己理想大学的分数线。
这样的内容足有厚厚的大半本。
云微度看了下数据，大致推算出“杨诗彤”的排名处于班级中游。
如果江城大学就是他现实世界里的江大，那她的成绩和江城大学的分数线差了十万八千里。
云微度翻开了横线本，第一页井然有序地贴着整面条形码贴纸，每一张贴纸印着条形码、姓名、班级、准考证号。
名字各不相同，班级都是一样的——高三（1）班，杨诗彤的名字也在其中。
应该是她收集了一个班同学的条形码贴纸作为纪念。
高中三天两头要考试，学校经常会发大量的条形码贴纸，自然而然出现很多剩余。云微度记得自己高中时也有很多人向他索要多余的贴纸。
翻开后面，是从上而下张贴整齐的小张准考证。
都是同一个人的，整整齐齐好几十页，看上去应该是把所有考试发下的准考证都按顺序贴上去了。
准考证上写着学校——“临市第二高级中学”。
有些熟悉的校名，或许曾经他听说过这个学校吧吧。
正要翻看第三本时，云微度听到讲台上传来拍桌子的声音，“砰砰”，书本的硬脊敲上铁桌，是英语课代表：“大家拿出英语书，turn to page 43，十五分钟之后听写单词。”
女生清丽的声音回荡在教室，云微度抬头一看，教室里的同学已经到得差不多了，门口还站着位戴着眼镜、打扮精致的女老师。
他只好把三本本子都放在中间的书堆上，疯狂翻找英语书。
直到教室里纷乱却大声的朗读声响了五分钟，云微度才终于找到英语书。
把书翻到第43页，是一篇课文，云微度磕磕绊绊地小声朗读。
早自习实在是很痛苦的发明啊！瘫坐在座位上的云微度两眼发直。
早自修距离上课只有五分钟的休息时间，稍微放空了一下大脑以作喘息，云微度抓紧时间，忙不迭打开那本没看过的硬壳本。
密密麻麻的小字爬满了纸张，莫名让人觉得生理不适。
粗略一看，这一页只重复出现一句话——“我要上江城大学”。
和第一本上锋芒毕露的字句不同，这页纸上的这句话缺少了挥斥方遒的意气风发，秀丽的字迹像蜘蛛的网，拢得人心底发闷。
过度的重复是诅咒，是疯狂的发端。
果然，之后的几页，净是重复，字迹越来越凌乱，仿佛亲眼目睹了一个人走向疯狂。
晕眩感加强，恍惚间似乎能看到女孩眼底逐渐偏执的眼睛，女孩慢慢抬头，似要看清窥探者。
预备铃响起，打断了女孩逐渐偏向他的眼睛。
合上本子，云微度没有继续再看下去。
刚才的幻觉不是什么意外，云微度猜测，沾染过多生前执念的物品可能会影响精神，造成精神污染。
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他把那本硬壳本装进了校服外套的口袋里。
同桌从外面回来，拎着一个灌满水的杯子，一坐下就向他吐槽：“老师办公室早上接水的人真的好多啊！我排了好久。”
云微度有些疑惑地转头，大铁块一样棱角分明的饮水机安安静静地立在教室后面，只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在接水。
察觉到他的视线，同桌解释：“这破学校的水越来越垃圾了，喝着一股味儿，好多人都跑到老师办公室接水喝。”
云微度点了点头。
上课铃响起，站在讲台上的是刚才教室门口的女老师。
“Good morning, classmates. Today we are studying sectionA of Unit 3, please flip the book to page 63……”是英语老师。
“诶？”云微度小声惊呼，他把英语书翻到了63页，入目的确是整页的课后习题，他往前翻了翻，在Unit 4。
他看了眼同桌，同桌没在听课，自顾自地拿着一张英语报纸做阅读。
云微度看到同桌写在报纸上的名字——“吴佳慧”。她的书垫在报纸下面，露出一个角。
看了眼四周，云微度发现没有几个人在听课，都自顾自地在按照自己的节奏学习。
收回目光，他合上英语书，对着封面想着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违和感窜上来，云微度有些莫名。
我是不是有些过于疑神疑鬼了？云微度自问。
什么都没发生，青天白日的，心里的怪异感没有任何征兆就起来了。
云微度盯着英语书封面的一抹黄，是很显眼的土黄色。
一个激灵，宛若电流窜过身体，云微度遍体发寒。
他在自己书桌内外，包括地上厚厚的书堆中翻找，把“杨诗彤”从高一到高三的英语书翻出来，放到书桌上。
一共六本英语书，每一本的封面上印着不同的地方景观。
但它们无一例外，右上角的那个写着黑体字“英语”的角落，都是印着棕色纹理的土黄色。
他扭头去看吴佳慧，报纸面垫着的英语书，是深蓝夹杂着浅蓝。
云微度不知道“自己”平日里是怎么称呼她的，干脆选择了最普遍的：“哎，你能把你的英语书借我看看吗？”他用笔轻轻的戳了戳吴佳慧的胳膊。
对方递给他的书是合上的，大片的蓝色，比自己的英语书封面简洁很多。
他接过书，装模作样地翻了翻，简单把书上的内容同自己的比对了一下，确定这英语书和自己的版本完全不同。
云微度把书递还给她：“谢谢。”
他不动声色地再度环视了一圈，这次他着重观察别人放在桌上使用的教材。
索性大家自学归自学，但基本都是关于英语的，许是为了应付老师，都把英语教材放在课桌上能一眼看见的位置。
各种颜色的英语课本，说是五颜六色也不为过。白的黄的绿的蓝的紫的……
云微度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版本的英语书。
偶尔一个还可以解释，但是一个班这么多人都这样，摆明了有异常。
但是，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一个班的人会有不同版本的书？
是为了更好地了解各地的风土人情吗？太扯了。
为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提前熟悉对手？更扯了。
饶是云微度想得脑袋都有些隐隐作痛，一时间也没能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接下来的几节课，云微度破罐子破摔，连听课的样子都懒得装，忙着观察周围同学的教科书。
同英语课一样，其他科目的教科书也出现了五花八门的版本。
云微度注意到，就连课上所做的练习册，同一个科目也至少有七八个版本。
他只觉得自己的头好痛，又是睡眠不足又是生死危机又是异常重重，真想一头撞死。
下课铃响了，这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
教室里浮动的气氛霎时间变了，老师也从善如流：“下课。”
教室旁的窗户边乌泱泱地跑过一群人，吴佳慧拉着云微度的手腕挤出了教室。
哦，真是久违的抢饭环节啊。两年多的外卖生涯，差点让云微度忘了这一茬。
高三（1）班在四楼，每下一层楼，都能看见奔跑的人群，只是一层楼比一层楼少。
到了一楼，基本上只剩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慢慢悠悠晃出教学楼。
高三、高二、高一按照年级分布在不同的教学楼，几栋楼之间靠楼间的过道相连。最靠近校门的是高三，但最靠近食堂的是高一。
也就是说，高三虽然最早吃饭，但却离食堂最远，再加上高三的午休前还加了个午读，导致他们的吃饭时间并不富裕。
云微度跟在吴佳慧半步后，在奔跑的同时，他还要注意不被冲刺的人给撞到。
他经过了高二的教学楼，从这个角度能看见高二（13）班教室内的场景——空无一人。
去上体育课了吧。真好，可以提前吃饭。因为场景的缘故，云微度不由升起了一丝羡慕。
即使他一个上午没听多少课，却觉得自己现在饿得离谱，留在青春记忆里的饥饿褪去了回忆加成的美好面纱，又张牙舞爪地附在他身上。
经过了高一（13）班，却依旧没有人。
欸？也去上体育课了吗？但疑问只停留了一瞬。
路上，他险些被自己松开的鞋带绊倒——这双鞋的鞋带很容易散。
终于赶上食堂了，吴佳慧扯着云微度的外套袖子，拉着他来到一条人少的队伍排队。
说是人少，那还真不是相对其他队伍的少，而是确确实实只有几个人在排队。
环视一圈，云微度发现不只是这条队伍，一整个食堂一楼，人都很少，估摸着只有一百多号人。
都去二楼了吗？云微度在进一楼前确实看到有部分人沿着楼梯上了二楼。
一楼的窗口有十个，但都是一样的菜色。
菜单是窗口前的电子屏，平平无奇的食堂大锅菜，没什么稀奇。
吴佳慧盯着菜单看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视线移到云微度脸上:“诗彤，你是不是昨天晚上熬太晚了？感觉你今天怪怪的。”
云微度有些紧张，故作平淡地打哈哈：“对啊，我真的学得快要吐了。”他抓住时机，装作不经意问到，“对了，今天食堂一楼怎么感觉人有点少？”
“啊，有吗？我还觉得人越来越多了呢。烦死了，本来就一点地方，都挤进来，带来味道都恶心得要死了！”说这话时，云微度恍惚从吴佳慧的脸上看到了恶意的怨恨。
“啊，我看二楼今天人更多，是有什么新菜色吗？”他见势不对，连忙转移话题。
云微度高中食堂也有两楼，二楼经常会放出一些特色菜类似于炸酱面、牛肉面，对于一星期困在学校里只有食堂和小卖部的高中生们而言，是难得的美味。所以二楼的人通常会比一楼多。
吴佳慧的回答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什么二楼？哪里有二楼？食堂只有一楼啊！你学傻了吧杨诗彤。”
“什么叫’没、有、二、楼’？”大脑完全空白，云微度有些呆滞地问出口。
“什么’什么叫没有二楼’？食堂自始至终都只有一楼啊，你梦里的二楼吧？”
只有一楼，那他看到的是什么？又是幻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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