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两天,姜近的手机被打爆了。即使在会议中调到静音模式,OA系统里征询是否向对方透露手机号的弹窗还是不断弹出。
姜近接到的绝大多数都是陌生电话,但都是君腾的同事,身份通常在部门领导级以上。
总是找个表面借口先谈两句公事而后再极为热情地发起邀约。
这些人她原先一个也不认识,也不知道公关口可以和这么多部门有业务交集。
这样的场面姜近有一点心理准备,她本来的目标也是“拉大旗作虎皮”。
但宋云开只是发出了一个简单信号,全公司上下就像着魔似的趋之若鹜,热烈的程度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再次验证了宋云开是公司毋庸置疑唯一的权力中心。
姜近对这些电话不胜其烦,公关工作的要求却让她必须保持手机畅通。
很快,她不得不自创了一套非常人机的应对流程:接听电话、听对面自我介绍、马上小声回复正在开会、挂断电话。
直到这次,她听见一个耳熟的声音。
“天呐你这电话也太难打了!一直占线,再打不通我要直接走过去找你了。你怎么给我的也是工作号?这么薄情寡义的吗?”
姜近笑起来:“我只有一个手机号。”
“职场经验少了吧!”丁俊驰说,“那这种情况开哥怎么找你?”
“他没发微信骂我,就是还没找我。”姜近自嘲。
“你再弄个私人生活号吧,微信也弄两个,公私不分耽误事。我本来找你是想溜出去吃个午饭,现在饭点都过了。”
“也就这么几天热度,他们是刚发现我这个人,又不可能365天一直热情。”
丁俊驰心里笑她天真,哪是刚发现她这个人,是刚发现她这个潜在老板娘!且看365天坚不坚持得了吧。
他含糊其辞地感慨一句:“你们以前报社,环境挺单纯的哈。”
姜近并不想和他聊报社,转了话题:“那你吃过午饭了吗?我还没吃。”
“在干嘛?”
“接电话嘛,光干客服了,也没觉得饿。”
丁俊驰笑说:“我吃过了,陪你也行,只不过这个时间一般酒店午市都收工了,你想吃什么?我得琢磨琢磨去哪能吃到。”
姜近:“不用那么麻烦,我去便利店买个盒饭。”
丁俊驰:“那怎么行?你要不介意吃什么就听我安排吧,我找个有包间的,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
“到地方再说,地库等你。”
姜近瞥一眼时间,三点半,不上不下挺尴尬的,有点不愿去吃正餐,下午她还想抽空去行政层走动走动,于是说:“我现在吃顿大餐晚饭又吃不下,有什么事晚上去工厂的车上不能说吗?路那么长。”
丁俊驰很武断,自顾自地安排:“柳荫路那边有家宁波菜很不错。”
姜近懂了,他这事不是公事,也不方便有额外听众。
丁俊驰是自她进公司最早对她示好的,而且坚持不懈地套近乎甚至显得有点油滑,即便油滑,姜近也领了他的好意。
他没必要像打爆电话的其他人那样急这一时关系亲疏,这时候坚持约饭私聊,会是什么事呢?
姜近怎么也想不到,春风得意的第二天,就有人给她设鸿门宴。
不得不说,丁俊驰这人剑走偏锋很有些策略。
就像这家店,本来是江城数一数二的海鲜餐厅,名声妇孺皆知。丁俊驰邀约时要说是这家、他特地打电话让店只为两个人开,姜近绝对不会赴约。
到他嘴里,用“宁波菜”蒙混过关,把人成功骗去。
丁俊驰平时与她关系融洽,这时候打这个电话,姜近自然理解成简单示好的意思,没想到他早就布下了几着棋。
等到热菜上了三两个,丁俊驰才从寒暄引入正题,一出口就是重磅炸弹:“我有个表妹刚进时报,她比你小三届,无名小卒,不过你在报社是名人,她听过好多你的事迹,还以你为榜样。上周末我们家庭聚会,正好聊起来,她都不知道你离职了。”
姜近心一颤,感知到不祥预兆。
怕什么来什么,就怕实名制下人际圈叠着人际圈,处处都有交集,对一对信息就要暴露矛盾。
姜近不动声色,只放慢的吃饭速度,淡淡说:“报社规模大,信息流动慢,她跟我不同部门吧?”
丁俊驰笑着说:“她在网络部,不太上道,我听着也没什么上升空间。”
“新人经常分到这个岗,干的活虽然有点杂,但能学到不少东西,还有出差见世面认识人的机会。”
丁俊驰把话重新绕回姜近身上:“她比较向往你那种工作,做深度报道、搞专题调查。所以她特别关注你,哦对了,她说你提了副科,都传你是有望升职为专题部主编最有利的人选,听我说你跳槽到君腾,她大吃一惊,百思不得其解。”
姜近从丁俊驰玩味的眼神中读出怀疑。
她避重就轻道:“我们部门有我们部门的难处,她们哪儿清楚。传闻说我有望升职,其实只是进入考察名单的人选之一,我不觉得能有多少胜算。”
丁俊驰眯了眯眼,笑中有深意:“之前也听过报社领导谈起你,说像你这样外形和名气都有号召力的记者寥寥无几,几乎全社的资源都向你倾斜……”
姜近心中过了一阵凉风,把一扇门关上了。
她不得不思考出路,丁俊驰不止是怀疑,他已经有了答案。
他第一时间没有向宋云开等人道出这个答案,而是选择直接与自己沟通,是什么用意?
仅仅是揭穿前的试探,还是准备通过要挟达到另外的目的?
丁俊驰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点到为止。
他靠向椅背,松了松领带,换回他平时那副好好先生的语气:“君腾比起体制里竞争没那么激烈,像我们搞技术的,人际也相对简单,所以你跳槽来君腾,我也能理解……”
这意思是打算抬一手不再深究?
姜近还不能确定他的意图,没有搭腔,只带着隐约的笑容安静望他。
丁俊驰笑得更加温和,突然催:“你吃你的,怎么光听我说话不动筷子了?”
随即,他似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放在姜近手边:“这个送你,私人定制的旅行,三年以内,什么时候你想出去散散心,随时打电话约都可以。”
姜近用指尖把卡片调转方向,黑色卡片上有极小的烫金数字,一个电话号码,看着摸着都相当有质感,她没有从桌上拿起来。
“无功不受禄,送我这个干嘛?”
“咱关系一直挺好,你又支持我工作,送点这个怎么啦!”丁俊驰稍加停顿,故弄玄虚地凑近:“我就直接问,开哥不是说让你查‘内鬼’么?你有没有查到线索?”
姜近也跟着凑近,压低声:“怎么?你就是那个内鬼?”
话音未落,自己先咧嘴笑起来。
丁俊驰朝她飞个白眼:“你这什么破调查记者?你看我像吗!”
“那你搞神秘又贿赂我!”
丁俊驰重整旗鼓:“我是提醒你,你看王傲像吗?”
“他?没迹象。”
“你再仔细看看呢?”
姜近笑着打趣:“面相不好,可疑。”
“就是嘛,你多看看,会越看越可疑。”丁俊驰心满意足地拉开了距离,重新拿起筷子。
姜近领悟了一半,先威逼,再利诱,都是手段。
丁俊驰和王傲对立,拉拢自己是想“借刀杀人”,这不难理解。
不过在她没想到的层面,丁俊驰是第一个被交付调查任务的高管,而他唯一的怀疑对象就是姜近。
他琢磨来琢磨去,追查姜近要得罪老板,不追查姜近又拿不出东西向老板交代,干脆逼一逼姜近自己去找个背锅的。
这样,就算将来激战对决,战火也烧不到他丁俊驰头上来,那是姜近和王傲的矛盾嘛,能把自己摘出去他已经满足。
姜近掂量过,丁俊驰在暗示深究下去能抓到她的把柄。
跟他宣战太牵扯精力,与他合作却没什么损失。
这张旅游卡不拿白不拿。
她把卡收进外套口袋,朝他眨眨眼:“放心,我肯定什么时候都站你一边。”
这话,又把矛盾双方锁定成了丁俊驰和王傲,把姜近摘了出去。
丁俊驰有些无奈,但不急于一时嘴上较劲,只是点了点姜近:“你啊,狡猾。”
“没你狡猾,骗我出来吃下午茶,结果搞这么隆重还送礼物。”
丁俊驰笑着掂菜:“我是给你个喘息机会,今天想约你吃饭送礼物的不是一个两个人,他们请的饭你咽得下去么?送的东西你敢往兜里揣么?我了解你,你是个散仙,太麻烦的事不会对你开口。公司里你拿不准的关系尽管来问我,你肯定有你的智慧,但我有我的经验。”
说着,他停下来举杯碰了碰姜近的饮料,两人仪式化地各喝一口,似达成了某种默契。
姜近回到公司,特地避开人去消防通道拨通了旅游卡上的号码。
接听的女客服用亲切的中文介绍一遍他们目前主推的旅游计划,提到可以安排为期十五天的环地中海奢华游轮旅行,他们与瑞盖里斯集团有长期合作,逸美号不久前刚举行声势浩大的首航,他们十分推荐这条路线。
“逸美号?”姜近听说过,小声重复着,懒得再根据单价推总价,直接问:“这次旅行的总预算是多少?”
“丁先生为您购买的是价值30万新加坡元的旅行服务,其中包括含纪念日特别体验活动和纪念品费用3万新元以及用于不可预见的额外费用5万新元,这部分服务如果您不需要,费用可以退给您本人。”
“谢谢,暂时不用。我现在没有出行计划。”
姜近挂断电话,又有点拿不准了。
丁俊驰是要她站一个价值160万的队?
还是160万相对他的财务情况只算‘小礼物’?
姜近只是觉得时过境迁和他有些生分,并不是失忆忘了和他年少时的所有交集。今昔对比,格外唏嘘。
夕阳切着窗棂斜进空旷的楼道,她一抬眼,仿佛就能看见高一时的自己混在人群中从楼上走下来。
东熙中学的洗脑校会总是那么多,开会时低头做题会被巡查老师揪出去。
姜近百无聊赖,用考试用的卡西欧计算器编程,弄了个井字棋小游戏,推推身边的丁俊驰一起下。
两人正襟危坐装认真开会,轮到自己才快速垂眼一瞥,走出一步。台面下的小动作从来没被老师逮住过。
可是下棋需要两个人,丁俊驰离校参加高联二试特训的日子,姜近没有同桌,开会时身边那个空位也被吞并,换成挨着另一个男生坐,对方嫌她的井字棋小游戏幼稚,不感兴趣。
姜近也知道幼稚,计算器上方那一小格限制发挥,按计算器的算力也做不出太复杂的游戏。
她悻悻然,感念到一点丁俊驰的好。
丁俊驰还不止这点好,在请长假离校前收拾书包,起身后倚着课桌把计算器放桌上推到姜近面前:“要不要换?”
姜近一头雾水,自己计算器背面贴了喜欢的贴纸,丁俊驰的计算器光秃秃的,她不太看得上,没有伸手接:“为什么要换?”
“你不想玩玩我的游戏?”
姜近拿起他的计算器,开机,小屏幕出现毫无规律的五个数字:“什么游戏?”
“60点。”丁俊驰笑着说,“24点对你没挑战,我对你要求高一级。”
姜近用计算器刷入答案给他展示验算结果:“也没挑战。”
丁俊驰说:“但至少你一个人去开会不会觉得无聊了。”
那一刻春日的余晖低低地沿窗边漫进教室,将他腰部以下都蒙上金光,但肩部以上还笼在阴影中。
姜近自下而上望去,以他的身高肩宽找不到孩童迹象,完全是个成年人,只有脸上的傻笑那么天真幼稚,这种强烈的反差至今仍烙印在她脑海里。
回想起来,有些令人怅然。
仿佛儿时的玩伴明明在面前,却觉得他并不是从前那个人,比相忘于人海还孤单。
手机依然在不停震动,她习惯性瞥一眼,宋云开几分钟前发来一条微信:[你说我该做点什么准备?]
往前一翻,这个话题前面还有两条,似乎是发过来没及时回复他又接着发。
宋云开:[听说周子轩放出来了]
宋云开:[取保候审]
姜近看完前因还是有点困惑,人家取保候审你要做什么准备?
冥思苦想,她给宋云开回复:[沐浴更衣焚香斋戒,都行,挑喜欢的做]
对面状态马上变成“正在输入”,看起来还有下文,姜近于是等了片刻。
半晌回过来一条语音,宋云开咬牙切齿道:“你那电话粥是打算煲一辈子?看来是我不配跟你说话。”
姜近:?
怎么又生气了?
你还是成熟点吧,你有点太不成熟了。
小开:老婆嘴上说让我成熟,但她就喜欢我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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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职场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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