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留白醒来时,寄雪斋内已没了师辛泽的踪影。
师辛泽起得早不奇怪,奇怪的是,顾留白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了师辛泽的被窝里。
他不至于梦游上床,顺带还把地铺卷吧卷吧收起来了?
这里没监控,想知道发生过什么都无从查起。
也没必要查。要为这么件小事劳心劳神,头发早白了。
起身之后,顾留白回了趟流光峰。
小竹林里,晨光微熹,剑鸣铮铮,少年身形矫健,移步之间好似踏着浮云,在落叶残雾间搅起层层涟漪。
顾留白忍不住驻足欣赏,内心赞叹:人似玉,剑如虹,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一套剑法舞完,段一寒转身,朝顾留白跑了过来。
“师兄!”他一双眼睛染了朝雾似的亮晶晶。
顾留白正要狠狠夸一夸他,突然想起近来他的种种表现,夸奖的话噎在了嗓子里。
“师兄?”眼见那只将要落在自己脑袋上的手撤了回去,段一寒的眼神黯淡下来,“师兄,是我剑舞得不够好吗?”
“你年纪小,还要多练。”顾留白严肃得如同个老学究。
“我会苦练的!”段一寒忽然露出了不服气的表情,“可我不是小孩子了!师兄,你不要总说我年纪小。我不小了,我可以保护你的。”
顾留白道:“哪有那么多人要害我。你乖乖的,保护好自己就行。”
说罢要走。
段一寒匆匆跟上追问:“师兄要去哪儿?”
顾留白道:“回洞府取些东西。”
“回……”段一寒脚步一顿,“师兄昨夜宿在了何处?”
顾留白沉默片刻,而后摆手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瞎问了。”
“可是……”可是你昨夜都不肯同我睡在一起。
“我先走啦,你继续练剑。”遇事难解,顾留白首选逃跑。
其实段一寒已然知晓。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师尊为何一定要师兄为他守夜?
“为何,”握剑的那只手骤然收紧,拇指推动一寸剑柄,露出锋利的剑刃,指腹刮过,划出了一道血口,段一寒本人却毫无知觉,望着顾留白的背影喃喃道,“为何一定要与我争……”
*
顾留白的洞府中,威氏兄妹正吵得不可开交。
难怪怎么召唤都不过来,敢情忙着呢。
顾留白好笑又无奈:“你俩的问题还没解决?一晚上都过去了。”
威婵对威苒作了个暂停的手势,转头对顾留白道:“夫妻才没有隔夜仇。我和他是兄妹,是天生的宿敌!”
“所以你俩啥时候能休战?”顾留白道。
可算逮到机会了。威苒道:“就现在!没完没了还。”
哪是他不想休战,早在威婵开口骂他之前,他就知错了。昨晚是他冲动,口不择言,回来就是为了给她道歉的,可她根本不接受,非要大吵一架。
“怪我吗?”威婵拉顾留白给她评理,“你说说,我一个小姑娘,被他吼来吼去的,我还不能为自己发声了?”
威苒退出战场,道:“我已经道歉了。”
“你道歉归你道歉,”威婵道,“你道歉我就要原谅吗?”
顾留白公正道:“确实。原不原谅在你,但道歉是一定要道歉的。”
威苒也是没辙了,求助顾留白道:“公子,您说吧,这事儿我还要怎么弥补才行?”
顾留白抱着手臂,道:“首先,你这态度就不行。”
“我——”
“先别急着辩解。你自问一下,你有没有真正地反省?你说‘弥补’,可你要知道,伤人的话说出来,就像钉子钉进木头,拔出来了也会留坑。”
“……”威苒有些愕然。
“心是最禁不起伤的,”顾留白道,“尤其对待至亲,往往会疏忽这一点。以为是至亲,只要不到恩断义绝的地步,你说什么、做什么,最终都会被原谅。非也。就是因为至亲,所以伤害至深。”
顾留白这话说得重,威苒听完头都抬不起来了。
威婵朝顾留白使眼色,让他别再往下说了。在她看来,威苒伤心的样子太丑了。
威苒深吸了口气,认真向威婵道歉:“阿婵,我不该将自己的不良情绪发泄在你身上。我知道,你从没忘记过我们的灭族之仇,我那时……对不起,没有下次了。我发誓,我以后会拼尽全力护你,否则——”
“得了得了。”威婵打断道,“别对我发什么‘天诛地灭’‘不得好死’的狗屁誓言,我不爱听。”
这么好的妹妹,昨晚我怎能对她说出那样过分的话,我真该死啊!
威苒越想越要哭。
威婵越看越嫌弃:“太丑了我的哥,你别皱眉耷眼了。”
“这就好啦,终于都说开了。”顾留白及时开口圆场,“威苒,方才我说的,你适当吸取精华,但心里不痛快可千万别憋着!找找别人的不痛快,自己不就痛快了嘛!不能骂妹妹,你可以来找我吵上一架。”
当然,顾留白不是没长嘴的主,打嘴仗就没怕过谁。
威婵疑惑道:“诶?你昨晚不是对师辛泽说,不要凶你,否则你会黑化的吗?”
“呃……”她咋知道的,顾留白脑子里嗡嗡作响,“你、你昨晚没走啊?”
威婵点头道:“没走啊,我在窗外看了好一会儿呢。我还以为你知道,后来不是你关窗赶我走的吗?”
“我——”
“你还躺在师辛泽腿上,两个人好亲密。”
“我那是……”顾留白无法解释自己当时的不合理行为,现在回想都很羞耻,“我那是为了稳住他!不然他会轻易放过我吗?”
威婵道:“可我也没听他说不放过你呀。”
“你的意思是,我、我故意的?”顾留白感觉这太过荒唐了,他那顶多算发疯。
威婵道:“说不准是。”
顾留白“呵呵”了两声,为自己辩解:“我就是昨晚被你上过身,鬼迷心窍没转过弯儿来,懂不?”
威婵不懂,也不信,要与他争辩。
早已被赶出辩论场的威苒站出来道:“其实,差不多可以休战了。”
顾留白拍了拍脑门,懊恼道:“我怎么给忘了,还有正事。”
威婵道:“什么正事?”
顾留白道:“我今日要往昆仑赴宴,你们跟我一起去。”
威苒略一思索,道:“那宴会,也请了其他门派的人参加?”
“没错。”顾留白道,“他们不会干巴巴地坐在那里赏花赏景,都是仙门弟子,吟诗作画太老套了,舞剑斗法必不会少。”
威婵拍掌道:“到时,我们可趁机识别他们的兵刃法器。”
顾留白颔首:“赶紧走吧,咱们耽误太久了。”
*
此行带着任务,威氏兄妹便来了精神。顾留白没想到这茬儿之前,还想过带不烦师弟一起去,毕竟从心邀请他的时候不烦也在旁边。
可这回有正事要做,不知会不会惹出什么意外,还不如谁都不带,免得牵连他人。
下山容易,徒步。
麻烦的是法器在白河镇时被青玉真打烂了,顾留白又没有剑,正愁哪里能租到马,范华和他几个师弟就出现了。
“好巧!”
“老大,你是要去昆仑吧。”他们见到顾留白很是欣喜。
真是瞌睡遇上枕头,顾留白知道有飞剑搭了,点头道:“你们也是?”
范华“嘿嘿”了两声,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道:“我们门派都解散了,哪里能收到昆仑的请帖。是我们听到了老大你和昆仑的人说话,知道你今日赴宴,一早便在此处等着了。”
顾留白懂了:“你们打算蹭我的请帖?”
范华他们原来待的门派在修真界根本排不上号,不然也不至于未遭到外部攻击,就自己撑不住解散了。
幼时踏进仙门,一晃十载,多少少年英杰崭露头角,他们却还是籍籍无名,现今又成了无派散修,怎能不艳羡?
哪怕目前还成不了气候,来日方长,他们未必不能扬名立万。
同为道友,试问哪个不想登上仙京?
于他们而言,昆仑这座高峰,与仙京无异。
范华就想带着师弟们去涨涨见识,就像白河镇那次,都是不愿错过的机遇,可他们没想为难顾留白,急忙道:“若是不方便——”
“方便,怎么不方便!”顾留白笑道,“我本来还不好意思白蹭你们的剑,现在好了,各蹭各的,我们都方便了。”
一张请帖也没规定带几个人,而且严格来说,顾留白都没收到正式的请帖,这波纯属“空手套白狼”。
还省得他主动忽悠人,这功德不得加一再加一?
“走走走!”他替范华拔剑,“再晚赶不上开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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