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漫去将余余叫起,交代她叫其余两个后便先出了门,出门就见时也在对面包子铺朝她招手,已点了两屉包子两碗粥。
时也递给她筷子,咽下包子后说道,“柳家十二年前搬到的云溪镇,夫妻俩带着十岁左右的孩子,应该就是柳馨,才落脚一两年,柳馨就被经过镇上的柳媛媛买去当贴身丫鬟了。”
周漫听着心里泛酸,食不下咽,“他们没孩子吗?”
时也摇头,往她粥里又添了勺糖,“当时他们无处落脚,为生计奔波,柳馨去到五福城比跟着他们好。”
她只是没想到,邹娘子过得这么苦,现下又要怎么告诉他们,柳馨三年前就死了。
阳光铺洒,路上行人渐多,摊贩也忙碌起来。
周漫心里挣扎,有根线断了又接上,撕扯打结,终于被她全都烧灭,果断搁下筷子,转身回去。
时也看她奔跑的背影,无奈叹了口气,将剩下的一屉包子装好跟着去。
迎面撞上了要出门的舅舅,邹娘子正给蔬果浇水,看她回来都热情的打招呼。
“这就是……我们带回来的死者身上的簪子。”
周漫咬着牙将簪子递过去,她怕在犹豫一下就难以开口了,她直勾勾的看着柳舅舅,不敢侧目看一眼邹娘子,余光中见她走来不自觉的后退开。
“这是……”柳舅舅看着眼熟又不敢断定,声音颤着,手也控制不住的发抖,邹娘子靠近,一把夺过簪子,细看过后惊恐万状,指着周漫质问,“你说这种哪来的?你再说一遍!”
周漫看着悲愤交加,步步紧逼的邹娘子,连连后退,欲言又止。
时也抬手稳住她,替她再说一遍,“许氏坟带来的尸身,现在屋子里,你们可以去看看。”
邹娘子和柳舅舅立刻进屋,余余吓得跑了出来,一把抱着周漫的胳膊,本想说什么但见她面色铁青便什么话都没说,只看了看时也又回头盯着屋子。
不过片刻,屋子里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东方持和李诏聖忙冲出屋子,正想往里钻就见人在外面,这才止住脚到他们身边去。
东方持小声询问:“找到人家了?”
余余:“是柳舅舅和邹娘子。”
两人具是一惊,随即反应过来,神情皆是悲切又愤恨。
良久,柳舅舅和邹娘子相互掺扶着出来,本就年岁已高,此刻似行将槁木般,万念俱灰。
余余见状双眼含泪,上前扶住邹娘子,忙解释上次来为何撒谎,夫妻俩听着她的话无动于衷,深陷的眼窝满是泪水。
李诏聖上前,郑重其事承诺,“我们一定找出作恶之人,为柳馨姑娘报仇。”
闻言,夫妻俩神色才有了变化,邹娘子扑通一下跪在他们面前,“我知道你们是修行之人,求求你们告诉我,为什么……我的馨儿是被人还是被妖害死的?”
柳舅舅也跪在地上,声音沙哑,“三年,三年了啊,她一个人在荒郊野外该有多害怕。”
余余满脸愧疚,眼泪如流水,李诏聖半跪在地上扶着柳舅舅,“不管是人是妖,我们都一定会抓住。”
夫妻俩又厉声哭泣,周漫紧咬着牙关蹲下身,哽咽道,“你们若是倒了,柳姑娘的冤更无人去陈了。”
邹娘子和柳舅舅看向她,良久互相搀扶着起身,柳舅舅抹了脸上的泪,“我去买口棺材。”
邹娘子:“我给馨儿换身衣裳。”
院子里只留外来人。
东方持和余余毫无预兆晕倒过去,众人惊愕,乱成一团。
余余只是伤心过度气血不足晕厥过去,东方持似是梦魇了,哼哼唧唧。
时也:“看来是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周漫:“许氏子?”
“磕过头了?”
周漫点头。
时也叹了口气:“那看来是有话说,这小子玲珑心就爱招惹这些。”
“你懂堪舆之术?”周漫看他说的头头是道,发出疑惑,见他一脸淡定的回答,“略懂一二。”一时间无言以对,仙乐门领越仙子的弟子学的这么杂吗?
时也焚烧纸钱,手指掐算,神情庄严的念诀,“海神山鬼来座中,纸钱窸窣鸣旋风。”
“鬼灯一线,请鬼神显。”
周漫眼前烛光忽闪,紧接着似坠入深渊,四周漆黑一片,脚下起了繁复的阵光,她正想看是什么阵,阵光逐渐消散,从阵中飞出萤火虫,萤火照亮,有点点线光。
熟悉的感觉袭来,她似乎回到了许氏坟处。
“别怕,只是幻境。”
时也的声音响起,周漫回头看去,他正操控着萤火,整张脸绿光一照显得阴沉沉,要不是那双眼睛是常见的温和,她怕是要一掌拍去。
黑暗中突然一声尖叫,两人同时寻声跑去,萤火萦绕在他们脚边照亮。
前面有月光照亮,树影婆娑中可见人影,人影靠近才看清是柳媛媛,她被一道灵线束缚住脚,整个人摔倒在地,她挣扎着往前奈何灵线紧缩让她动弹不得,蓝衣靠近。
“为什么要杀我!”
蓝衣一言不发,一步步逼近。
“等一下!”柳媛媛突然冷静下来不再挣扎,眼神阴冷,“我同你来之前写了信给朋友,我半月没有回信给她,她就会去鉴镜司立案。”
蓝衣冷笑:“有点脑子。”
柳媛媛:“放了我!”
“不如我们换个方式聊。”蓝衣蹲下身,手中的长箫抵着她的心脏,“你为大义牺牲,我替你家小姐报仇雪恨。”
“什么意思?”
蓝衣:“你此行不就是为你家小姐?你凡人之躯陈情太难,我替你诉冤,还柳媛媛清白。”
闻言,周漫和时也反应过来,眼前的“柳媛媛”其实是柳馨。
柳馨怔了怔,抬眼瞪着他,冷声问:“我凭什么信你!”
“今日你无论如何都得死,我敬你是个忠义之人,愿意替你了却遗憾,我的身份暴露与否我并不在意,你只能信我。”
蓝衣人说着,手中灵力成团逼近。
眼看着死期难逃,柳馨闭上了眼,再睁开眼底满是悲愤,“我怀疑方娘子和常娘子是同一个人,小姐被选做下一个替身但不知道为什么失败了。”
蓝衣人没有停顿,抬眼瞥了她一下,继续掏心,“有点疼你忍一下。”
柳馨:“他们污蔑小姐贪慕虚荣,明明是宁诂连哄带骗小姐才迷了心窍,常娘子曾在北定花海遇到世外高人,她三年前就病入膏肓,药石难医,宁诂找我家小姐是想用术法为她续命。”
“啊!”
手入胸腔,肋骨断裂,柳馨疼的面目抽搐,手脚痉挛,奈何被灵线束缚无法大动作挣扎,口吐鲜血,目眦欲裂,剜心之痛痛不欲生。
“你说的我都记下了,宁诂有高人相助,他的阵我破不了,但你家小姐的冤我一定帮你澄清,那时,真相大白之时你可入土为安。”
蓝衣人说完心也掏了出来,柳馨叫声嘎然而止,吐血不止,双眼充血,直直的往下倒去,身上的灵线消失。
“你那位朋友,可是住在园六巷有客客栈的那位何同修?”
回答他的只有无尽的黑暗,他将心脏放在一只盒子中,将柳馨抱起来往黑暗中走去,脚下的灵力不断聚拢又汇入地下,似乎在故意留下痕迹。
归于平静,周漫眉头紧锁,柳馨的朋友是何之之?为何何之之没有送信给鉴镜司?
这其中发生了些什么!
时也倒是淡定如常,只微微叹了口气,“还以为是许氏子留下的,没想到是当事人。”
话音刚落,周漫手腕被他抓着,一眨眼瞬间就回到了现实,屋中李诏聖照顾余余,东方持还未醒来但没了梦魇迹象。
时也看她眼神浑噩,轻声提醒,“先看眼前。”
周漫回过神,见他手指往东方持眉心一点,东方持猛地睁开眼,佝偻着身躯重重的呼吸。
时也弯腰拍了拍他背,用灵力给他稳住心神,等他缓和一会才不紧不慢的问,“看到了什么?”
“他要掏我的心!”
周漫:“谁?”
东方持惊魂未定,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们:“不知道,只看得见是穿蓝衣服,说叫我等着他马上就来找我。”
时也看他可怜巴巴的模样,嫌弃的推开他脑袋,“是梦。”
周漫回想着蓝衣人挺拔的身姿,阴郁的声音,似中年男子,心里有了确定的答案,“不是六长老。”
时也补充:“好像也不是仇家。”
李诏聖:“难道是修什么邪术?”
周漫想着蓝衣人将心脏放在一个盒子里,看样子是用处,沉声道:“或许。”
时也突然将周漫拉出屋子,设了隔音结界,这才问:“那日客栈里,何姑娘的东西没有信吗?”
“只有书和你看过的纸。”周漫从乾坤袋全都找出来,搁在地上开始翻书。
时也也蹲下身和她翻,几本书都一页一页翻过没见信或者纸,周漫磨了磨后槽牙,事情真是乱七八糟,她一点头绪都没有。
“别急,慢慢找。”
时也撤了结界,扶她起身,随手拿了一本书继续翻找。
门口有声响,周漫出去看,是柳舅舅回来了,李诏聖和东方持闻声出来,几人一道将棺材抬进院子里,邹娘子抱着柳馨的尸骨出来,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入棺中。
邹娘子扶着棺材,痛哭流涕,“馨儿别怕,回家了,回家了。”
柳舅舅抹了把泪,身后的玄师上前念经超度,众人退避。
堂中一夜都是玄师念经超度亡魂的声音,柳舅舅和邹娘子没有再哭天动地,静静地烧着纸,面如死灰。
少年们在院中听着的哀曲。
周漫和时也在屋中翻阅何之之留下的书,书一页又一页,直到寅时,她才反应过来,往前翻了几页,将那一页摊在时也面前。
时也定睛一看,眉头紧皱。
十多本书,何之之多多少少都有批注,唯独这一页的批注有所不同,红笔圈住了几个字却无一注解——“门”“上”“清”,正是天下闻名的“上清门”几个字
时也沉声:“柳良平是上清门。”
周漫从书下抽出一张纸,是何之之留下的纸人念的名字,她一一对应查找,最后在角落找到了“柳心”两字,当时情况紧急她紧着简约的字写,没有细想细琢磨,此刻冷静下来,“心”字也可是“馨”。
时也:“怎么?”
“找纸笔。”
周漫将书搁下,找来纸笔铺开,将乱七八糟的名字认真誊抄下来,十多个名字,她将可能的同音字一道写上。
时也等她落笔后一一看去,眼神一沉,“袁安然?”
“断臂的袁公子。”
都是被害之人,残缺之身。
尤季瑜的母亲,袁安然还有柳馨,他们之中有什么联系吗?
她找出李诏聖给的名册,对应上的还有一个名字—方文澜。
她不假思索,立刻写了信折成纸鸟送给宁诽,以他的暗线应该很容易查到是何人。
做完一切,周漫心里还是堵得慌,好像有一只手在捂着她的眼睛,让她看不清真相。
时也沉思,“我想验证一件事。”
“什么事?”
“来。”
时也起身,直接往堂中去,夜半三更已经停了锣鼓声,只留低吟的诵经声,柳舅舅和邹娘子互相依靠着坐在一旁,面上毫无血色。
周漫看他要上前去,一把将他拽住,低声询问:“你要做什么?”
如今两位家属已经痛苦不堪,能不打搅最好不要打搅。
时也:“我想知道柳姑娘是否是玲珑心。”
周漫瞪大了眼,松开了手。
时也上前蹲在柳舅舅和邹娘子面前,小声的说着什么,只见两位长辈点了点头,他便棺椁前去,低头、结印、念词,片刻后只见金光忽闪,灵力结团化成文字涌入棺中。
诵经的师父见状立刻止了声,呆愣的看着。
在院中的东方持和余余瞪大了眼,满脸不可思议。
周漫也错愕不已,这超度的功法是至山无名寺独有,他一个仙乐门的人怎么会?这功力只有方丈直系弟子能修行,传说能与鬼神通。
时也,你还有多少东西是我不知道的?
一盏茶的功夫,时也停下,金光消散,他转身朝长辈行礼,沉声道:“柳姑娘的确是世间罕见的玲珑心。”
东方持不自觉的捂住了心口,余余条件反射的将他护在身后。
周漫咬着下唇,同时也一道离开堂中,大家聚在小屋中,独她一人魂不守舍的坐着,东方持满脸通红紧张的踱步,余余拽着李诏聖的衣领垂着头。
时也不紧不慢的给周漫倒了杯茶,这才缓缓开口,“不出意外,尤季瑜的母亲应该也是玲珑心。”
李诏聖:“袁公子的手臂又是为何?”
时也和周漫摇了摇头,还是毫无头绪。
众人沉默。
半晌,东方持才小声问:“师姐,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周漫:“明日柳姑娘下葬后。”
三人应声后离去,周漫揉着太阳穴,思绪紊乱,脑海里回想起尤季瑜那句话,莫名感觉真有人在推着她往前走一般。
周漫看时也也面色沉重,问道:“柳良平是要复活什么人吗?”
时也反问:“你是觉得袁公子是误伤吗?”
“没有头绪。”周漫长叹了口气,柳馨的样貌变成了柳媛媛,也是柳良平的手法吗?听幻境中的话,她应该去过了北定花海,归途被害。
她浑浑噩噩的打了个盹,梦里是柳馨经过家门却不入的画面,她孤身一人往北定花海去。
她好像听到了谁在叫她,是“周漫”不是“何姑娘”,她猛地清醒过来。
天光大亮。
柳馨很聪明,怀疑到了北定花海,见过了谢安康,推测出了事情的真相,只是一人求真相,千难万难,又生了玲珑心让歹人加害。
如果没有被害,柳媛媛的事早在三年前就该真相大白了。
何姑娘是故意引她去的五福城吗?
她遇到柳夫人是偶然还是早有预谋。
周漫的思绪被打断,邹娘子安葬完柳馨回家,触景生情,才止住了眼泪翻涌而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余余紧紧地扶着她,也哭的伤心。
周漫上前握住了她手,郑重其事的承诺,“我一定查清真相。”
闻言,邹娘子看她的眼神一怔,随即反握住她的手,欲言又止,最后连连点头。
邹娘子伤心欲绝晕厥了过去,柳舅舅照看她,几人只能留信辞行。
出了镇,余余泪眼婆娑的拉着周漫问:“师姐,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周漫:“或许找到了柳良平会有线索。”
余余:“我一定要替柳姑娘报仇!”
周漫点了点头,思绪过重,体内的咒印在反噬,她暗自调整气息压制。
时也:“前面就到北定了,正好赶上安允镇一年一度的斗宝会,天下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柳良平北上应是为此吧。”
李诏聖:“前面就是安允镇了,先与元凡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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