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那几片药真的显了灵,这突如起来的感冒和苏莓一样,风风火火的来了,又急急忙忙的去了。谷雨在他干妈远游期间暂住我家,誓做我妈那点不值钱财产的小保安。
“哎,明天同学聚会我告诉你了吗?”周五晚上看着电视剧,我突然想起这件事。
谷雨嚼着薯片,一脸不知情地说:“什么时候的事儿?”
“哦,那我就是忘了告诉你了,明天同学聚会,我都答应了我们班班长你会出席了,一会儿回家找件像样的衣服,明天咱俩一块去。”我交待道。
“你怎么瞎替别人做决定呢?”谷雨塞着薯片,抱怨道。
“我也是听你干妈的话,你干妈走之前让我惦记着点你的婚姻大事,我们班班长一听你单身从电话那头都能感受到她绵延不绝的爱意了,你作为当事人也去现场感受一下。”我打趣说。
“你这人还真是没心没肺!”谷雨满脸鄙夷,过一会儿又同我提条件:“那我明儿跟你去,今天你让我看会儿球吧?”
“回你们家看去,你们家买不起电视么?”我残忍地拒绝了他。
“你就这么对我吧,明天你要是碰见什么旧情人,别指望我会给你解围!”谷雨恶狠狠地诅咒我。
次日,当我和谷雨出现在聚会宴厅时,人已经来了大半。厅里全是标准的同学聚会模式:人妻在尽情炫耀,暴发户在听着优等生的恭维,未婚女青年们忙碌周转于各式未婚男青年身边。
一个略微尖锐的声音大声叫着谷雨的名字,谷雨无奈地看我,然后装出笑模样硬着头皮迎上去。转眼间,以谷雨为圆心就发展出了一个女青年包围圈。
谷雨的好友钱程在旁边摇头感叹:“长得帅真好啊……”
突然有人轻拍了我肩膀,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还记得我吗?”
我回头看,这人个子高高的,虽然眉眼略有变化,但是神韵还是一如往常。
“周世?”我问。
“还以为你记不得我了。”他温柔地笑着回答。
开玩笑,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你,篮球队长,我悲惨的初恋。
“你和谷雨一起来的?”他问。
我老实点头。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俩还在一起,真羡慕你们。”
“嗯?”这话让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们没有在一起啊。”
周世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问道:“分手了?对不起啊……”
钱程也疑惑地看着他,回答道:“分什么手啊,他们俩从来都一起过。”
“可是高中的时候,你们两个人不是天天在一起吗?”
钱程又替我回答:“他们是发小,家住得近而已。”
“是这样啊……”篮球队长周世尴尬地摸了摸头,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叙什么旧呢?”又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我曾经的头号情敌,文艺委员王琳。
“哈哈,”我笑得略微尴尬,“没有没有,你们聊你们聊。”我看着正牌女友都找上门来了,想拉着钱程走,别当电灯泡。
钱程一点眼力见儿也没有,盯着王琳,把“有想法”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都是老同学,难得见一面,一起聊聊嘛!我看谷雨跟你一起来的?”王琳不知道看没看出来钱程的醉翁之意,一副好客模样。
“嗯。”我尴尬地喝水点头。
“是不是在我们这对旧情侣之间觉得不方便啊?”王琳看着我的样子不由笑着解释道:“我们早就分手了,现在也是好朋友,你不用觉得不方便!”
“啊?分手啦?”钱程笑开了花,“分手好啊!”
我听得脚趾扣地,一头黑线。
王琳倒是落落大方,回答道:“嗯,周世心里一直有另外一个女孩,所以我就另寻良人了!”
周世顿时脸红,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说这些干嘛…”
“我这不是帮你呢么!”王琳一副调侃的模样,对周世说道,继而又转头看我说:“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周世还是没机会啊!”
我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是不是还不知道呢啊?白羽,你知不知道咱们队长当初还暗恋过你呢?”
总觉得这句话的主语和宾语位置放反了。
王琳自顾自地说着,那些话形容的明明是我的高中时光,但是那故事却那么陌生,像是同一个时光分裂成两种模样,而我现在听到的,便是旧时光背后的那一面。
王琳说,周世暗恋过我。他要去表白的时候,听到谷雨跟其他人说我是他女朋友。
谷雨说,他不记得这事。
钱程倒是印象深刻,那天比赛开始前,谷雨听到我们班两个男同学对话,大概是调侃班里的女生,而那时并不出众的我也是他们话中的一员,谷雨在听到他们说“飞机场”、“男人婆”、“没人要”这些字眼后,拿起手中的篮球狠狠地扔到了男同学脸上。
十五岁年轻气盛的谷雨指着男同学的鼻子骂道:“你他妈说谁呢?”
男同学也不示弱地回:“又没骂你女朋友,关你屁事!”
然后没头脑的他便当着周世面说出了那句气话:“白羽就是我女朋友!你再说她一句试试!”
而在后来篮球场上谷雨亲昵的举动也被周世看在眼里,坐实了我是他女朋友的话。
我就知道我的失恋跟谷雨这个扫把星是分不开的。
周世憨厚地搪塞着:“都是阴错阳差,没缘分。”
毕竟是少年时期的旧事旧人,再谈起来就算是遗憾也没法伤筋动骨了。这世间有那么多的时机与巧合,赶对了,那便是佳偶天成,赶错了,那便是一声叹息。很多事情事后再去回想时,总是充满了后悔,倘若我当时这样做了也许就会不同,倘若我当时没有那样做也许就会不一样,但是这也只是冥冥中自己的小小希冀,人生总是充满周折的,机关算尽也不免全盘皆输。
回程的车上,谷雨难得的一声不吭,专心开车。
“是不是对我感到愧疚了?”我打破僵局问道。
谷雨撇了撇嘴,一脸不认同地说:“你们这就纯粹属于没缘分,不要老把错误归结到其他人身上,该在一起的人就算中间隔着银河也会在一起,你见过什么伟大的爱情故事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吹了的?”
“死鸭子嘴硬。”我轻声念道。
“你要是后悔,那你回去再找他去吧。”谷雨的倔劲儿一上来,任凭谁也拦不住,他一个急转弯把车停到路边,轻抬下巴,示意我下车。
“你这人是不是狗脾气啊?谁说要回去找他了,不承认错误是一回事,变本加厉就是另一回事了啊!赶紧开你的车。”
“你今天不把这话说明白了,我就不走了。”谷雨一副耍赖的模样。
“行行行,我们自己没有缘分,跟你谷少爷一点关系也没有,行了吧?”我妥协道。
谷雨这才算是露出了笑模样,小人得志地重新启动了车子。
“见着初恋的感觉怎么样啊?”谷雨询问道。
“有种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感觉。”我回答。
“不心动了?”他问。
我摇头。
“不错,品位提高了不少,我很欣慰。”谷雨摆出一副爸爸脸,感慨道。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我看你还不如周世呢!”我轻蔑地哼了一下,使劲打击了一下谷雨膨胀的自信心。
“你是不是该检查一下视力了?”谷雨显然对我的评价极不满意,开始翻起旧账来,“高中我就比他帅行不行?”
“就说你这个人低级,十几岁的时候比脸,二十几岁的时候比体力,三十岁以后可就是比存款的岁数了,你怎么还活在旧黄历里头?”我打趣道。
谷雨斜瞥我一眼,恨恨地说:“等晚上回家我就给你看存折去,爷我从没丧失过竞争力!”
“能个儿的你吧。”
一天后,事实再一次证明了谷雨确实没有丧失竞争力,我的各种联系方式被高中同学狂轰滥炸,全部是冲着谷雨来的。也许是活到了三十岁之后都明白了时不待人的道理,这帮人直白得连基本的礼貌问候都省去了,个个都像是饿狼扑食一般。
此时,肥羊谷雨正在专心看着足球比赛,啃着老玉米。
“这都第四个了!”我挂掉电话,没好气地对谷雨说。
“赖我啊?”他嚼着玉米,一脸无辜。
“不然呢?还能赖我吗?”我反问。
“也对,怪就怪我太优秀。”他得意洋洋地自我欣赏着,全然不顾我愤怒的心情。
早在五年前,当我还处于女人生命的黄金期时,亲妈就迫不及待地替我安排各种相亲,每每我反抗人生不公,她从来不替谷雨张罗这些事时,亲妈都会语重心长地告诉我,女人的好岁数就这么几年,在这几年里应当最大化运用自身优势,选个优质潜力股,才能在人老珠黄后衣食无忧。而男人不同,只要事业有成,什么时候都不愁娶不到老婆。
我自然对这个理论严重不认同,爱情里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爱情本身,任何试图用现实的污秽玷污我纯洁爱情的都是我的敌人。
但这个被社会默认的理论,也有它能够普世存在的道理。男人的投资是事业,女人的投资是男人。在上千年的文明史中,人类告别母系氏族社会后便一直以这个模式繁衍生息着,相比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概念,人类更加信奉真实可见的财产。
五年后的今天,我周围和我同样处于非黄金期的大龄剩女们正在身体力行着我妈当初的话,爱情在这个年龄段已经变得可望不可及了,而大部分人也不再选择等下去,看着条件好的单身男青年们,稳准狠地下手。
现实里不是所有公主都能等来命中注定的王子,更多的灰姑娘最后都嫁给了隔壁卖猪肉的老王。
周一例会的时候,周南领着一位漂亮精干的美女进了会议室,这个从鞋底便开始散发着高傲气质的女人是留英归国的新任人力资源总监,中文名字叫陈娟,她自我介绍的时候特别强调了下,原话是:“我prefer大家叫我Jenna。”
新来的小姑娘陈洁是南方人,她在第一次喊Jenna“争拉”的时候,就被打入了黑名单,Jenna黑着脸对她说:“你以后叫我陈总监。”
估计现在去天台的话,还能看见小姑娘抽泣的背影。
我在拿报表给周南签字时,他无意地问了句我对Jenna的印象如何,我礼貌地回答说很好。当周南再次追问哪儿好的时候,我想了半天,最后回答说,名字特好。
周南轻笑。
“她很不错的,有资历,有能力,虽然高傲了点,但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她性格挺好的。”周南说。
我对前两样没有意见,但是性格好这项实在有待商榷。
“你不同意?”他见我不接话,又问道。
“我没有啊,刚才不是说了吗?我觉得她很好。”我回答。
“哪儿好?名字好?又不是让你算命。”周南轻易地看出了我的搪塞。
“我就见过她一面,周总既然和她相处的久,周总说的都对。”我特意强调了那个“久”字,暗示自己的不满。
周南直接忽略了我的重音,执着于他之前的问题:“那你就简单谈谈对她的第一印象吧。”
“这问题你是不是问错人了?她是新来的人力总监,这种人力方面的问题你应该去问她才对吧。”
“问过了,她说对你第一印象不错,有想法有干劲,就是形象上差了点,但是毕竟人无完人嘛,相比形象,还是工作能力比较重要。”周南风清云淡地向我扔出了一枚手榴弹。
我被这话说得一愣:“我形象怎么了?”
周南答:“她们这帮海归的通病,对女性审美比较欧美化。”
“我麻烦您仔细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欧美化好吗?”
周南语气中有些调侃:“就……”他嘴上拉着长声,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曲线。
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周总,你对一个侮辱我身材的女人,评价是她性格很好?你知不知道她这是变相地在侮辱你的审美啊?”
周南听完后脸上瞬间笑得跟花一样,他从皮椅上站起,不慌不忙地绕过书桌走到我旁边,满脸带笑,略微弯腰凑到我耳边轻声说:“要不然我把她开了?”
人活在世,谁能拒绝霸道总裁呢。
这两天忙着养病,和谷雨待久了都忘了自己手里还有一只半熟不熟的鸭子,这是老天怜我,送了个职场守护神助我平步青云。
想到未来能够升职加薪,傍上总经理,成为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顿时有些心花怒放。
“哦,对了,你也不用那么委婉地提醒我那个‘久’字,Jenna是我的前女友。”上一秒还让我心花怒放的周南在下一秒又向我狠狠地泼了盆冷水。
“……”
果然任何在人生路上试图走邪门歪道的企图都会被人生立刻狠狠教育,三观稍微歪一点,动一点歪脑筋都使不得。
周南这种绝对领导者性格的男人有千万种好,但是他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挑战着你女性的尊严底线。他似乎是土皇帝当上了瘾,光将公司这点庙堂上的事情左右周旋还觉得不过瘾,也想把后宫都卷进这锅浑水。一个男人把自己的前女友请到预备役现女友的公司,这听起来就像是要给自己找麻烦。
周南道:“我问你对她的看法就是为了把问题提前解释清楚。”
“所以她也知道我们的关系?”
周南笑道:“我们什么关系?我不是还在等你答复呢吗?”
我哑口无言,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何不妥。
“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早就定性了,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如果你能早点给我答复,我也会直接告诉她。”周南答。
“所以如果我做你女朋友,你仍然会请她来这里工作?”我问道。
“当然,你不是那种公私不分的女生。”他直接对我是什么样的人进行了总结。
我突然意识到,周南喜欢的那个我,其实是那个为了迎合他而费尽心机伪装的我,而这个在私生活中别扭又矫情甚至很作的我,他其实一无所知。
我和他像是在两个世界一样,我们说着同一种语言,但是却完全没有在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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