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手机在床头柜上铃声大作,手机屏幕上闪烁着季相夷三个字时,邓行谦正陷在梦魇之中,他听到了手机铃声,他记得自己应该是接起来了。
“云乐衍,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邓行谦听到自己的声音。
对面说了什么,他始终听不清,没了耐心想大吼着问问她,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要再躲着我了,生日宴那日不是挺开心的吗。只是突然,应该在电话那头的人出现在眼前,云乐衍缓缓掀起眼皮,她那双杏眼是琥珀色的,定定地看着他。
他觉得自己怔住了,动弹不得。
云乐衍撅着嘴,唇齿之间竖起一根食指,又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房间,邓行谦这才发觉自己是在医院里。
哦对,医院里不可以吸烟。那烟像是黏在手指上一样,他怎么都甩不开,慌乱之中,他转身逃离。
跑了几步后邓行谦才反应过来,他是来找云乐衍要说法的,他为什么要跑?他转身往回走,走到了教室里。
他站在教室门口,教室里只有云乐衍一个人,她一只手肘撑在课桌上,握成拳垂在课桌边,另一只手拿着笔在眼前的书本上写着,旁边靠近他的位置边还有一本摊开的书。
忽而,云乐衍皱了皱眉头。
邓行谦不怀好意地走过去,偷悄悄地将那本摊开的书藏起来,他总是这么做。然后他坐回位置上,余光打量着云乐衍,等待着她发现书不见了,她什么时候能发现呢?她的半个灵魂都困在那道化学题上了,他看到她的白发,还有手上因写字磨出来的茧子。
他心中有些不好受。
这些日子准备化学竞赛……累不累?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上次我去图书馆看你,觉着你有些瘦了。
哼,说到这个,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为什么躲着我走?
哎,你怎么不说话?
邓行谦等着她的回答,而云乐衍像一尊雕塑一样,动都不动一下。爷爷从一旁走过来,真的东西才不喧哗,你别吵到她。
钱开园女士的声音也冒出头,这就是泥塑的,不值钱。邓行谦看过去,父亲母亲站在他面前,身材高大,他只能看到他们的下巴还有睥睨的眼神。
这雕塑没有任何价值,那锤子砸了他。
邓行谦再看向云乐衍,她完全变成一尊雕塑,而这个时候邓起云的锤头落了下来。邓行谦不肯,抱着她不撒手,他不信邪,在梦里做着徒劳无功的事,最后气急败坏地从梦中醒来。
睁开眼的时候,眼前一片模糊,眨眨眼,调整焦距,他才看清自家头顶的天花板,胸腔里像塞了一个气囊一样,邓行谦粗喘着气,缓缓地将气囊中的空气排出。
手机这个时候再次响起来了,屏幕上显示着季相夷三个字。
邓行谦看了一眼后放下手机,他们上一次联系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最近这一段时间,他总觉得季相夷躲着他,周六日也不一起出去踢球了,更别提一起坐下来侃大山了,就算是通电话,这小子也是神神秘秘的,支支吾吾,话说不清楚。
邓行谦吞咽了一下,喉咙干得很。
他起身穿着睡衣下楼去厨房里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窗外天气大晴。钱开园女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季相夷给你打电话怎么都没通,打到我这里了,他问你要不要去踢球。”
邓行谦倒水的动作一顿,钱开园女士走到他身边,她穿着庄重,面容精致,瞅了他一眼,不确定地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这么烫?感冒了?”
“我也不知道,”他开口说话才意识自己声音的嘶哑,“可能吧……”
“我一会儿要去展览,你联系李医生,让他过来给你看一下,”钱开园女士关切地说,“别去踢球了。”
“好。”邓行谦喝了一口温水,转身靠在台子边,看着母亲踩着高跟鞋离开。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去沙发边坐下来,拿起座机给季相夷回了个电话。
季相夷问他,要不要去打球?或者来我家玩?我那大平层挪出来了,那丫头不租了。
邓行谦本想说自己有些感冒了,身子不大舒服,但他觉得自己突然生病这件事和云乐衍有关,心情不舒畅身子才会出事,“好,我一会儿就到。”他撑着嗓子说话,囤了好大一口气在心里。
挂了电话咳嗽几声才舒服。
到了季相夷他家,他已经玩了好一会儿了,季相夷看着邓行谦脸色不大好,仍给他手柄的同时随口问了一句,“没睡好?”
邓行谦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颓然地接过手柄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别废话了,这么久不见了,赶紧来两把。”
玩了一把邓行谦就觉得没劲了,打开FIFA自己开始玩儿了,季相夷看了邓行谦好一会儿,没说啥起身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邓行谦瞥了一眼冒着热气的水杯,目光虽然落在游戏界面上,但嘴没闲着。
“最近你不联系我,忙什么呢?”
季相夷手环抱着双臂,学习呗,还能忙什么,你家对你没期望,我爸可希望我走仕途。选大学的专业,研究生怎么读,最后还有各种公务员考试等着我呢,头疼啊头疼。
邓行谦嗤笑一声,游戏还没完,他就把手柄扔到了沙发上,转头看着季相夷,“考公务员的事都让你这个高二学生开始想了?”邓行谦顿了顿,“我还以为你小子谈恋爱了呢,这可不行啊,有损你未来的声誉,季拿督。”
季相夷笑笑,季相夷外祖父曾是马来西亚的拿督,那也是很久远的事了,他揉揉鼻子,总觉得邓行谦话里有话,而又后不自在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转开头,“你呢,最近忙什么呢?”
邓行谦摇摇头,从衣服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在季相夷面前倒出一根烟,转身递给季相夷,季相夷人都傻了,他来不及拒绝,邓行谦看着他脸上的不可置信笑出声,把那根烟叼在嘴里,“咔哒”一声,烟雾笼罩了他的面容,邓行谦没再看季相夷,自顾自地吞云吐雾。
过了好一会儿,季相夷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啊……”
邓行谦眯眼了眯眼,像一只慵懒的猫,他扭头看季相夷,他自己也不记得了,当时为了什么抽烟,他也忘了。
“吃午饭了吗?想吃什么?咱们点外卖,还是出去吃?”
“出去吃吧。”
绕来绕去,两人居然去了颐和园边上的一家小饭店,季相夷坐在小饭馆里总觉得邓行谦吃完饭后能腿着回家方便,所以才选在颐和园边上吃。
不过他也能看出邓行谦的情绪不对,但他心底里升起一种复杂的情绪,邓行谦从小到大有过什么不顺遂的事吗?没有,感情上的事,他也得多吃点亏才行,这样季相夷才能平衡心中的不满。
凭什么什么好事都落在你邓行谦头上,季相夷当然也知道自己这么想不对,但他控制不了。
吃完饭后,邓行谦果然提出了自己腿着回家,季相夷无奈叫了自家司机来接自己。
“你一个人行吗?”季相夷担心地问。
“没事儿,你走吧,”邓行谦双手插兜,目送季相夷上车。看着邓行谦孤寂落寞的背影,季相夷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邓行谦去云乐衍家找她去了。他算是想明白了,这么些天,他不就是想见一面云乐衍吗?山不来,那他就去见山——云乐衍是个死心眼的,她不动他能怎么办?再说是他想见她,又不是她……
她不想见他?邓行谦有点生气了,脚步越发得快,初夏时分他竟走出了一身虚汗。到了云乐衍家门口,邓行谦没看到保安,腿上一使力气,门禁就被踹开了,他昂首阔步地进去了。按门铃,没人开,邓行谦也有耐心,多按了几下,仍旧没人过来开门。
云乐衍在北京也没有好朋友,她能去哪儿?
邓行谦抬头四处看,发现了她家的可视门铃,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有病,他邓行谦什么时候这么没风度过?像一个跟踪狂,神经病,自己都嫌弃自己。一面想着为了见个人,至于吗?另一面又觉得来都来了,把话说开,权当最后一次见面了。
一墙之隔的云乐衍有些害怕,手里握着手机生怕邓行谦破门而入,她根本打不过他。而且他来找她做什么?云乐衍小心翼翼地看着门外的情况,
不知道是他走了云乐衍放心下来,还是她也想问明白他来找她为了什么,鬼使神差云乐衍打开门。
门外空无一人。
云乐衍长叹一口气,心中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释然。
可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人拉住,慵懒的声音传过来,“我过来找你的,你躲什么躲?”
云乐衍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邓行谦靠在墙边,正好是镜头死角,更重要的是他满头大汗,脸色惨白,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
“你没事儿吧?”
邓行谦笑出声,“还知道关心我?”他顺手摸了一把她的头发,长得不错,实实在在的。
云乐衍看着他,想问的话没说出口,就听到他弱弱地来了一句——“快送我去医院啊……”
说完人瘫倒在地。
邓行谦觉得自己睡了好长一觉,梦里声音嘈杂,他在黑暗中什么都能听到就是睁不开眼,他好像看到了钱开园女士,没一会儿他又看了云乐衍,人来人往的,季相夷也在,他站在床边看着对面的人,笑眼盈盈。
这小子瞅什么呢这么开心?他想问问他,可眼皮子太重了他抬不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天色变暗,等他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保姆陪在身边,看到他睁开了眼,急忙凑上来,“关关,醒啦?感觉怎么样?”
邓行谦点点头,又摇摇头,分不清自己在哪里,保姆告诉他这是医院,一个小姑娘送你过来的,邓行谦唇上粘了些水,保姆又说小姑娘回家了,打电话到家里我接的电话,所以我来照顾你,钱开园女士在忙手机打不通,听说是飞杭州了。
邓行谦扯着最想笑一下,那小姑娘肯定是云乐衍啊,这还差不多,他没白对她好,可这一笑,嘴唇上就扯开了口子,生疼,铁腥味儿在嘴里蔓延。
他这么沉,云乐衍一米六多一点的个子是怎么把他送过来的?他止不住地笑。
在邓行谦住院的这段时间里,云乐衍竞赛结果下来了,竞赛一等奖,她拿着奖状和老师校长站在一排,众人都咧着嘴笑,“咔嚓——”
一张照片被放在校园的光荣榜上。
阳光刺眼,地面上树影斑驳。
云乐衍觉得自己应该和邓行谦道别的,可想到那天那位庄重的女士坐在她面前,红唇一张一闭,她就像地上的尘土一般渺小和没由来的脏,没有勇气和他说一句话。
邓行谦的母亲只是感谢她送她儿子到医院,而后给了她一笔厚重的感谢金。钱开园女士看着漂亮的女生,明白儿子为她着迷的原因了,坦诚、率真,和圈子里的人不一样。但是看着云乐衍怯生生的模样,钱开园怎么都无法同她热络起来。
不用钱开园说一句重话,云乐衍自己都觉得自己配不上邓行谦,更何况她家也还是一滩沼泽,里面藏着许多鳄鱼。像邓行谦这么需要精神共鸣和陪伴的人,她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回馈。
火车一路向北,隧道一个接一个。
电话接通时,火车快到站了。
“云乐衍?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心就这么狠?都不肯当面和我说一声再见?”听得出来,邓行谦气得咬着后槽牙。
电话一接通,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接着一句的责骂。
云乐衍等他骂完后挂断了电话。
邓行谦听着话筒里的嘟嘟声,失魂落魄地看向窗外正在操场上奔跑的人。斜阳照进来,他踩在光影交界处,一半的身子都在黑暗之中。
“邓行谦!快点!替补要上场了——”
他扭动了一下脖子,似乎听到了五脏六腑清脆的运转声,“好,这就来。”
酣畅淋漓的球赛结束后,一行人勾肩搭背地回到教室内。
邓行谦是最后一个回到教室的人。
彭飞站在讲台上看着他,等他落座后才高兴地:,“恭喜咱们班的云乐衍同学,化学竞赛拿到名次后,也被保送去了北航。所以,今年秋天,她正式成为了一名大学生,各位在座的同学要再接再厉,创造自己的高峰!”
所有人都在鼓掌,主人公虽没来,但不少人的眼睛落在邓行谦的身上,他怡然自得地喝了一口水,露出礼貌而疏离的笑。
窗外的蝉鸣声聒噪,他的笑容渐渐消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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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他止不住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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