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策在医院的超市里买了一些蜂蜜底小面包和牛奶,怕洛薇饿得低血糖,但买了以后,两个人都没吃。
洛薇刚准备和孟策报自己家地址,孟策开口:“不用,我记得。”
车里安静下来。
这份安静一直延续到孟策把车子开到洛薇家楼下。
在医院里检查过后,洛薇的腿并无大碍,孟策便没有再抱她,而是扶着洛薇上了楼,手放的位置也极有分寸感。
他们距离很近,他们的皮肤隔着衣料相贴,但好像其实离的很远。
开门的人是洛振涛。
打开门,三个人俱是一愣。
孟策先反应过来,喊了一声伯父。
洛振涛担忧地看着女儿,着急地问:“怎么了?”
“没事。”洛薇没让孟策换鞋,直接让他扶自己进屋,“不小心摔了一跤,去医院查过了,休息几天就好。”
洛振涛给他们让路,孟策把洛薇扶到沙发旁坐下后,坐在轮椅上的洛振涛要去给孟策倒水,孟策看他行动不便,拦住了,“伯父,我不渴。”
洛振涛奇怪地看着孟策,洛薇解释:“他是我同事。”
“谢谢。”洛振涛朝孟策点了一下头。
孟策时不时瞥一眼洛振涛的腿,洛薇看见这一幕,伸手扶了扶额头,同时觉得她和孟策之间的距离更远。孟策的目光克制、隐晦,没有任何不尊敬之意,只是好奇,洛薇却觉得漫天的悲伤压在她身上。
她希望孟策一眼都不看,她也希望罗振涛和普通人一样,他们谁都没有错,但她忽然很难过。
她不想让孟策看见任何关于她的泥潭。
苏晓婷此时也回家了,她今天出去给人做工,穿一身脏兮兮的工服,扯着大嗓门抱怨这两天的菜价又贵了,一开门,看见三个人,吓了一跳。
洛薇懂了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的一家人彻彻底底暴露在孟策面前,以不太好的第一印象。
洛薇偏头,像一株憔悴的、艳色被晕染开的玫瑰,有气无力地对孟策说:“你回去吧,今天谢谢你。”
孟策站起来,他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看了洛薇一眼,对苏晓婷问好后离开。
他一走,苏晓婷立刻走到洛薇身前,“怎么回事?你带人回来得提前和我说啊,妈好歹换身衣服,准备一下。”
洛薇伸手抹了一把脸,“我今天摔了一跤,他是送我回来的同事,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没事儿。”
没事儿是对自己说的。
没关系,天不会塌,天真塌了也不会怎么样。
她和孟策原本就像两条平行线,平行线的定理是不会相交。
苏晓婷脸色变了一下:“你没事吧?”
洛薇疲惫地说:“没事,休息几天就好。”
她很想走到阳台偷偷再看一眼孟策,看他有没有回头,看他从小区里离开,很想很想,但腿不允许,汹涌的心跳只好化为各种猜测。
苏晓婷检查了洛薇的腿,确认没事后又说:“你和刚刚那小伙子只是同事啊,可惜了,他模样不错,看着人也本分有礼貌。”
“只是同事。”洛薇强调,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强调。
她的自尊心隐隐作痛,像破烂的玻璃窗,有冰冷的风灌进来,好似她今天真的是把男朋友带回家,却让男友看到了不堪的一面。
想到这里,洛薇忍不住被自己逗笑了。
真的很荒唐,她对自己说。
冬天总是萧索,上一个冬天洛薇还在学校,学校的暖气很足,手放在银色暖气片上竟觉得烫人,可家里的暖气不温不火,洛薇总是披着棉衣,无聊地看电视剧,心里空旷惶然,隔了一天,她困顿地皱着眉头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忽然收到孟策给她打来的电话。
洛薇被一通电话惊醒,她看着来电人,愣了几秒后接听。
“是我。”孟策的声音清淡似水,温柔稳沉。
洛薇抓着手机:“孟......总。”
孟策听到这个称呼也愣了几秒,但他没反驳,“你上次说要取充电器,我记得你的手机型号,给你买了一个,现在方便给你吗?”
“啊?”洛薇有些意外,“你已经买了吗?不用专门给我,等我去单位上班,不对,如果没拆开的话,要不退了吧。”
“不用退。”孟策说,“充电器一个留在家里,一个留在单位,很方便。”
洛薇犹疑:“可是——”
“我现在在你家楼下,你的腿好些了吗?可以下来取吗?还是我上去?”孟策直接开口打断了洛薇的犹疑。
洛薇一听,脑子里嗡的一声,立马跛脚走到窗边,看向窗外。
楼下,戴着墨镜的孟策正靠在车边拿着手机和人通话,洛薇沉默的时间里,他像预感到什么,抬头往上看。
黑色的墨镜,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梁,浅红的薄唇,阳光照在他身上,更衬风姿卓绝。
洛薇躲了躲,藏到窗帘后面。
上午苏晓婷推着洛振涛去公园透气了,估计中午才回来,此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你,你上来吧。”洛薇说。
家里没有人,孟策换了鞋,待在洛薇房间里。
他把还未拆封的充电器递给洛薇,洛薇接过,低头坐在床上。
孟策站着打量了房间一圈,停在书柜里的一张照片面前。
照片上有两个小女孩,小的那一个和洛薇有相似的眉眼。
“这是你和你姐姐吗?”他问。
“嗯。”洛薇说。
孟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他背对着洛薇,忽然直接地说:“你觉得你姐姐是被陶真真间接害死的?”
洛薇不说话。
孟策依旧背对着洛薇说:“我打听了一下当年的事,你姐姐是被货车撞死的,死于交通事故,她之前确实和陶真真有过冲突,但是无法证明她的死和陶真真有直接关系。人年轻的时候,不是很多人之间都会有矛盾和冲突吗?”
洛薇把充电器放到床上,“你现在是为陶真真说话吗?”
孟策回头,“陶真真有做错的地方,但是你能肯定这件事全是她的责任吗?当年你爸妈应该去学校和警局都闹过,最后好像不了了之。”
洛薇悲愤地笑了笑,“陶真真家里有背景,有实力,她如果想颠倒黑白,不是很难。我看了我姐的日记、我姐的信,陶真真让她睡不着觉整夜担惊受怕,让她身上都是伤疤,但我不知道,陶真真这些年是怎么吃得下饭睡得着的,如果当初陶真真没有威胁我姐让我姐去学校对面找她,我姐不会去学校后面的马路,也不会发生意外,更让人心寒的是,我姐去找陶真真时知道自己又要去被欺负了,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在害怕和绝望中度过,这场黑暗似乎没有尽头。我更想不明白,一个霸凌过同学的人,最后竟然成了一名老师,你不觉得好笑么?”
“当年警局没给她处罚。”孟策轻声强调。
“你知道我爸的腿是怎么坏的吗?”洛薇直勾勾盯着孟策,“有人威胁他不要再继续闹,你觉得谁会威胁他?”
孟策怔住了,他眼前浮现出前天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小老头,一时无言。
“你想报复陶真真,对不对?”
洛薇再次低头,“如果你是我,你会愿意善罢甘休吗?”
房间里死一样的寂静,孟策坐下来,坐在洛薇对面,“你想报复陶真真,和我有关系吗?”
“我没想那么多,是老天让我认识你的,也是老天让我一次又一次遇见你的。”
“陶真真喜欢我,但说实话,我不怎么喜欢她,你应该也知道。”孟策看着洛薇,试图从她脸上读出她心里的沟壑。“我认为,两个人不管是谁,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只和他们两个人有关,而和别人无关。”
洛薇目光落在孟策腿上,“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可以这么简单吗?我说过,我有时候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你就当我幼稚吧,对不起。”
孟策缓慢挪向她,“我不喜欢没有定义的关系,也不忍心将你牵扯到这样的关系里。无论如何,陶真真一定有错,我不指望你能彻底放下或原谅,我知道那是你的事,是你和伯父伯母的事,我知道她给你们带来了巨大的伤害,如果有困难,你可以告诉我,我替她补偿。”
“你走吧。”洛薇眨了眨眼睛。
孟策不仅没有走,反而往洛薇身边又挪了一点,直至他完全立在洛薇身前。
洛薇愣了愣,孟策抱住了她。
刹那间,她再也绷不住,在孟策怀里哭了起来。
她的身体不停抖动,咸涩的眼泪流了满脸,孟策紧紧抱着她,不停说着对不起。
她抬手擦泪,孟策伸手帮她擦,洛薇似乎把这辈子的委屈都哭出来了,孟策后来干脆什么也不干,只是紧紧的抱着她。
他一手抱着她的脑袋,一手抱着她的腰,像要把她融进自己身体里,安静地听着洛薇的哭声流淌在他的心脏。
不知什么时候起,洛薇也紧紧抱住了孟策。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土黄色的房间里,有两缕异常亮眼,一缕照在了洛雯和洛薇小时候的合照上,一缕照在了孟策揉着洛薇脑袋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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