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休息室内白光骤然亮起，沙发上原本熟睡的人被这灯光一晃，下意识睁开了眼。
身上盖着的灰色外套随着男人起身的动作落到腿上。
江祁垂着头，被外套带起的黑发碎发胡乱立起几根，似是无声的抗议。
脚步声停在身前，江祁擦了擦眼角被灯光晃出的泪水，没什么精气神的打了个哈欠。
徐婷瞧见江祁这幅疲态尽显的模样忍不住蹙了蹙眉:“怎么就在这睡着了？”
江祁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你们开会时间太长了。”
徐婷颔了颔首，颇为赞同。
连着几天昼夜不分的连轴转，任谁也扛不住这么折腾，江祁这会儿坐的起来也得亏他那变态的身体素质。
将手里的刚拿到的剧本拍在昏昏欲睡的江祁身上，徐婷随意给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
“徐导递来的本子，你先看看。明年你和公司的合约就该到期了，除了你现在手上有的几个剧本外公司又额外给你接了几部综艺。
尽可能的在你离开之前把新人的热度带起来，最好是能炒炒CP……”
徐婷说到这停顿了几秒，似乎也觉得这种不把人当人看的压榨方式有些太过分。
“当然，这只是公司目前的想法，按照你现在的热度来说有拒绝的权利。
虽然公司那边应该也不会轻易放走你，但如果你可以趁炒CP出圈再多吸引点粉丝，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就算CP不火，凭借你的粉丝体量也能全身而退。更何况现在是流量时代，单靠你一个人的热度也维持不了多久，这圈子更新换代的太快了，稍一松懈可能就直接查无此人了。”
听着耳边絮叨个不停，没一句和他心意的劝告，江祁的困意越发浓重，手上的剧本也在这一瞬间变得如同乱码一般晦涩难辨。
眼见着江祁眼神逐渐涣散，大有与周公再续前缘的架势，徐婷不耐的“啧”了声，堪堪止住了话头。
见徐婷不说话了，江祁掀起沉重的眼皮，又懒散的打了个哈欠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徐姐，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什么时候听过公司的安排。”
徐婷一噎，想说的话被尽数堵了回去，只得无力的斜了那懒散个没边的人一眼，放弃了继续劝说的想法。
一时间没人说话，江祁也不继续犯困了，转头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墨色的瞳孔里倒映出城市的灯火。
“真快啊。”
江祁开口便是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落在徐婷耳中却是叫她立刻就读通了其中含义。
“徐姐，我只想把戏演好。”
男人温润轻缓的嗓音与两年前徐婷语重心长的劝告重叠，熟悉的话语将徐婷的心神拉回了与江祁初见的那天。
当时的徐婷手里带了几个刚冒出点头的艺人，没有精力再浪费时间去新人堆里淘金子。
只偶尔听人说起，似乎这批新人里有个各方面都很不错的苗子，只可惜没什么家庭背景，好像在来之前好像还得罪了什么人，惹得同期的其他新人都不愿和他结交。
徐婷当时听完也并未放在心上，短暂的为这个孩子可惜了一下便没再过分关注。
她深知像是这种没背景却太过吸引人的孩子最后的结局恐怕只有被当做货物送到某个特殊癖好的大佬房间。
却不想转头她便为自己浅显的眼界打了脸。
五年前的江祁如同刚从温室推出的瓷娃娃，周身萦绕着股淡漠疏离的清冷感，演起戏来更是有种得天独厚的灵气，一举一动都足够抓人眼球。
徐婷就这么顶着众人或讥讽或看戏的眼神将人要了过来，凭着多年来积攒的人脉和手段倒也勉强将人护了下来，直至今天。
尽管江祁如今成绩不差，手握几部爆剧足够他挤进二线艺人的行列，可没有奖项傍身终究只是个流量演员，依旧逃不过资本的磋磨。
这一路走来不可谓不心酸，饶是见惯了圈子里**肮脏的徐婷，在那一个个明里暗里的威逼利诱下也不免感到恐惧，替自己，更替江祁。
徐婷叹口气，看向江祁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
“行了，别演了。过两天来家里吃饭吧，你姐夫新学了几道菜，非说叫你来尝尝。”
“姐夫万岁！”江没在意徐婷无情的拆穿自己，振了振手臂十分捧场的欢呼一声。
徐婷好笑的摇了摇头，刚准备起身带江祁离开，衣兜里的手机便不断响着消息提示音。
徐婷低头看了眼消息，神色逐渐严肃。
江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徐婷的脸色便知道八成是没什么好事。
“林枫说楼下有几波人蹲守，里面还有几个熟面孔，让咱们下去的时候小心些。”
江祁听罢也是脸色一沉，类似的这种事发生了不知道多少次，次数多了留给他的不再是气愤恼怒，更多的一种无休止的疲惫和厌倦。
有的时候江祁也想问问，难道他们就没有自己的家庭和事情要做吗？
“口罩帽子带好，一会跟我从后门走吧。”
徐婷说着扔给江祁一个黑色的口罩，手上还在飞快的打着字。
只是徐婷消息还没发出去，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徐婷面色一紧，接起电话不过几秒，方才努力保持着冷静淡定的顿时荡然无存。
江祁心有所感，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果然，下一秒徐婷不可置信的质问声响彻房间。
“什么叫一个不注意人溜进来了？门口的这么多保安都是干什么吃的，你们每个月拿那么多钱是用来给眼睛上锁的吗？”
“拿着工牌？谁告诉你工牌只能本人刷了，那性别对的上吗你就放行？怎么人把你们当傻子你们还真就啪啪拍手说欢迎啊。”
“累？谁不累啊？拿什么钱就做什么事，今天能混进来个扛相机的，明天就能混进来个带刀子的，看管不当就是你们的问题。”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保证，现在把混进来的这个人找出来才是你们应该去做的。”
“行了，就这样吧。我一会儿再叫两个人下去一起拦着，不要再让任何一个可疑人员溜进来了，辛苦了。”
见徐婷终于是挂了电话，江祁这才揉了揉被震得有些生疼的耳朵。
“进来几个？”
“三个。”徐婷摁了摁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尽力平复着情绪。
“嗯，那确实该骂。”
徐婷闻言却是一乐:“长大了啊，不觉得我骂的太过分了？”
“那时候不懂事，”江祁迎着徐婷打趣的目光扯了扯嘴角，自嘲笑笑:“总觉得身边都是好人，现在想想当初真是有够蠢的。”
徐婷点点头:“确实，刚带你会儿你纯的和个白纸一样，哪像现在。”
徐婷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番东倒西歪没个正形的江祁，摇头叹息。
要是早知道这人私下是这么个混不吝的性子，当初要人的时候就该多犹豫几分钟的。
江祁全当听不见，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徐婷，一副只要我听不懂就不会伤害到我的无赖模样，气的徐婷抬腿就是一脚，不出意料的扑了个空。
屋里气氛逐渐轻松，屋外的楼梯间内却是窸窸窣窣如同老鼠聚集。
“豆子，你消息准确吗？咱们就这么溜上来不会出事吗？”
“你怕什么。”被叫做豆子的女孩嫌弃的瞥了眼方才说话的女生一眼，十分得意的转了转手上的工作牌，“我可是正大光明的走进来的，他们有什么资格把我赶出去。”
“就是，要不是豆子好心把带上来，你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江祁吧。”
跟在豆子身边的短发女生面露鄙夷，手上不断刷新着微博界面。
“行了羊羊，别理这个土包子，快点准备好，一会儿江祁就该出来了。”
豆子嘴上念叨着，手上飞快的调试着相机，只是她还没调试好，身后的一声惊呼便吓得她手一抖相机差点摔落在地。
“你大惊小怪些什么，这相机要是摔坏了你赔得起吗！”
面对豆子气急败坏的质问，羊羊刚想解释，嘴却比脑子先做出回应。
“热搜，江祁上热搜了。”
豆子听完没太没太在意，只说我们哥哥就是天生热搜体质，却在看到热搜的那一秒表情极速扭曲起来，半晌一声咆哮在楼梯间炸响。
只见橙红的界面上，一排黑色的小字正迅速攀升着。
#江祁余燃民心所向#
豆子在看到这个词条的一瞬间，整张脸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
“余燃这个花瓶为什么会跟江祁捆绑在一起！”
“还民心所向，他们是全都瞎了眼了。”
恶毒的咒骂在狭小的楼梯间持续了近十分钟，气红了眼的豆子这会也顾不上会不会被发现，抓起被她扔在地上的背包就要往外冲去。
羊羊这会儿的表情也不太好，只是底气到底没有豆子那么足，这会儿看着豆子离开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羊羊咬了咬牙，将目光投向从刚才起就默不作声的年小鱼。
年小鱼被羊羊盯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就想逃避，可一想到方才羊羊说的话，到底还是狠了狠心，埋头跟着冲了出去。
一时间安静的楼梯间内只剩羊羊粗重的喘息声，她看了看身后的楼梯，又看了眼开了一道缝隙的楼梯门，沉默片刻，头也不回的朝着楼下走去。
江祁百无聊赖转着手上的口罩，打了今晚不知道第个哈欠。
指针早已划过十二点，公司的顶楼依旧有不少训练室亮着灯。
现在的小孩儿真是越来越拼命了。
江祁出神的想着，余光瞧见徐婷表情严肃，严阵以待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
正思考着怎么避开人将江祁带出去的徐婷被这声笑拉回现实，皱眉看向声音来源。
“门外都要丧尸攻城了，你还有心思笑。”
“别那么悲观啊徐姐。”江祁起身，顺手将帽子扣到头上，“这种情况至少证明我还没糊啊。”
徐婷笑不出来，板着张苦瓜脸指使着江祁全副武装准备好。
“行了，少说两句吧。林枫刚才说在楼梯间听到动静了，人应该还没上来，趁现在咱们先离开这。”
江祁应了声，又把外套帽子盖在了鸭舌帽上，低着头跟在徐婷身后离开休息室。
从休息室到电梯口的路不算长，看着正在不断跳动着数字的显示屏，江祁思索着说些什么安抚徐婷紧绷的神经，余光忽的瞟见一旁的拐角处猛然冲出两个身影。
江祁下意识的转身往一旁挪了一步，开着录像的手机擦着他的发丝怼到近前。
江祁瞳孔一颤，下意识的抬手躲避，却不想这一避也激怒了面前的女生。
徐婷着突如其来的惊吓中回过神来，见江祁被围堵忙上前去拦住神色激动的两人，死死的将江祁护在身后。
“妈的林枫这个不靠谱的，今天回去你必须扣他工资！”
徐婷的咒骂声混在女生尖锐的嗓音中仿若羽毛跌进湖泊，激不起一丝浪花。
反倒是江祁被耳边这震天的喊叫声震得耳膜生疼。
“江祁你躲什么躲，我肯拍你是给你热度，你装什么清高！”
“你知不知道我是特意为了你才来的，你凭什么躲我！”
“你为什么不看我，我让你看着我！”
尖锐的嘶喊混着喷洒出的口水打在徐婷脸上，惹得后者眉头皱的死紧，仿佛下一秒就要当场吐出来。
被徐婷和电梯门夹在缝隙中的江祁刚放下给林枫通风报信的手机，抬头就被一声声质问砸了满脸。
江祁微眯着眼仔细看了看眼前面目狰狞的人，发自内心的疑问道:“不是，你谁啊？”
被江祁这么一问，豆子彻底破防了。还没等她再次扯开嗓子嘶喊，一旁始终沉默的年小鱼突然开了口。
“江祁，我知道你其实一点也不想和余燃一起参加节目，我们是来帮你反抗的！”
“都是这个坏女人！都是她在逼你对不对！”
“我替你报仇！只有我是最爱你的啊！江祁！”
耳边嘶喊声不断，眼前画面不断更迭。
江祁看着状若疯癫的两个女生被赶来的林枫和保安制服，看着徐婷揉着被抓红的胳膊询问自己有没有事，看着自己被围挡严实的送进车内。
周遭的一切江祁都听不太真切，恍惚间耳边只剩下了那女生嘶喊出的一个名字。
余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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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民心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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