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乐珩暗暗骂完了系统,伸手将张嬷嬷扶了起来。不过三年光景,张嬷嬷比临别时老了许多。彼时尚算青黑的发丝如今已是花白丛生,脸上更是布满了沧桑沟壑。
宋乐珩来到这个世界后,在宋家呆的时间不算多,里里外外加起来还不超过两个月,是以,她对这府上的人感情算不上深厚,甚至,还不如她和枭使们的情谊。但她这个“亲娘”裴薇极其善良,待她也是尽心尽力的好,乍闻她身死的噩耗,宋乐珩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唏嘘难过。
她又扫了眼府门上已经挂好的白花,问:“张嬷嬷,娘亲她是何时过身的?为何我在洛城都没收到家中来信,说娘亲有事?”
张嬷嬷紧紧攥着宋乐珩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掉,话也不答,只是戚戚然地摇头,道:“这辈子,我还能替夫人看小姐一眼,也算是了一桩心愿了。小姐,你快走,这岭南,以后莫要回来了。”
旁边的萧溯之一听这话,低声对温季礼道:“公子,我们是不是被她骗到岭南来了。看样子,这宋家根本轮不到她接手。”
温季礼扬了扬手,只当是在看戏:“无妨。岭南民风彪悍,来此见识一番,也算有助益。”
宋乐珩的心思没落在温季礼这主仆二人的身上,又朝张嬷嬷问:“什么叫别回岭南了?”她把张嬷嬷拉近,背过身放低了嗓音道:“娘亲的死,有隐情?”
张嬷嬷急忙捂住宋乐珩的嘴,满脸的惶恐:“不是,不是!小姐,你快走吧!”
宋乐珩把她的手拉下来,接着问话:“张嬷嬷在害怕什么?是不是我三年前逃婚离家后,娘亲在府上受为难了?我那弟弟阿景呢?他现在又在何处?张嬷嬷,你若不好直说,带我去见阿景便可。”
见宋乐珩说什么都要继续问,张嬷嬷接连叹了好几口气,回望了一眼府门口,见除了几个木着脸打扫的下人,没有管事的在,她便壮着胆子将宋乐珩带远了些,走到马车尾端。一开口,泪珠子就跟断了线似的,边说话边擦泪。
“自从三年前小姐走了之后,夫人……就和老爷大吵了一架。那一晚,老爷动手打了夫人。”
宋乐珩有些惊诧。
宋含章是靠裴氏起家的,虽然当年费尽了心思娶到的白月光在漫长的岁月里变成了蚊子血,宋含章还又纳了一房妾室,但因着裴薇性情温婉,又以丈夫为天,信三从四德那一套,宋含章向来是挑不到她的错处。纵使两人当年因为宋流景的出生似是生了些嫌隙,但宋含章顶多也就是对裴薇冷言冷语,从未动手打过裴薇。
想来那一日,只怕是因着宋乐珩逃婚之事。
宋乐珩皱着眉,听张嬷嬷续道:“我侍奉夫人多年,还是第一次见着夫人顶撞老爷。后来,夫人就交出了府库账本和钥匙,搬去后院和少爷同住了。这府上大大小小的事务,自那时起,就是二房在操持。”
“二房?她有当主母的资格?她是怎么进的宋家,自己心里没有点儿数了?这账本和钥匙给她,她也敢接?我爹是不是老糊涂了?”
“哎,小姐,你小点声。”张嬷嬷擦了泪,感慨道:“今时不同往日了。裴氏这些年,已经被榨干了,夫人在府上地位也就大不如前。原本当年李氏发迹,老爷还是考虑到夫人娘家那边,要将你嫁给李氏长公子。你若真嫁了,夫人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宋乐珩:“……”
张嬷嬷看宋乐珩一眼,又急急补充:“我没有责怪小姐的意思。当年是夫人选择让你走,必然也是不想小姐和她一样,困在一方后院里受罪。你走了,这门亲事就被二房又争又抢,落到了宋汶夕的头上。”
“她嫁了?”
这宋汶夕是二房所出,还有个龙凤胎的哥哥宋威,两人比宋乐珩要小个三四岁。
张嬷嬷摇摇头,道:“李氏那边不知是看不上二房所出的女儿还是怎么回事,已经找各种借口拖了好几年。近来那李氏长公子去了都城,又耽搁下来了。不过,二房刘氏有这门亲事傍身,就……就更不知礼法,后院这些年的吃穿用度,她是能扣就扣,夫人和少爷……过得很是艰难。”
张嬷嬷说着,又哭上了。
好个宠妾灭妻,居然在这碰到。宋乐珩微微一皱眉,道:“这么说来,我娘的死,该不会是二房……”
“是你娘不争气!病死的!”
一阵浑厚的男声从王府里头传来,紧接着,便有几十府兵出动,将宋乐珩和温季礼一行人团团围住。几人打眼望去,就见宋含章负手走出,站在王府门口,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宋乐珩和温季礼。
“不孝女!你还知道回来。这个人,就是让你逃婚的奸夫吗?”
奸夫温季礼:“?”
温季礼剧烈咳嗽起来,努力挣扎着解释:“在下、在下并非……”
宋含章看也不看他,喝道:“把这奸夫拖去打死!”
“是!”府兵们应下一声。
萧溯之当即挡在温季礼身前:“谁敢动我家主人!”
“在岭南,没有老子动不了的人!你家主人,算什么东西!?”
温季礼再次强撑着解释:“平南王误会了……在下温季礼,不是……”
“还敢狡辩,把这贪生怕死的奸夫拖去打死!”
温季礼:“……”
反正不管怎么说,就是要打死。
眼看府兵们要和萧溯之动起手来,宋乐珩学着她爹冷笑了一声,道:“你当爹的,怎么也不问个清楚。你这是想随意给我安个名头,该不会下一个要打死的就是我吧?”
宋含章:“你说对了。把这脏了门楣的不孝女给我押进祠堂,明日一早,沉河处置!”
宋乐珩:“……”
还真是她。
这宋府摆灵堂,是得摆一送二,不然会亏本?
坐在马车上一直没个动静的张卓曦见状,跳下来几步走到宋乐珩身边,问:“督主,你爹真要打死你,怎么办?我们强龙不压地头蛇吧?”
宋乐珩冷静道:“不慌,我早有准备。”
众人看向宋乐珩,或多或少的,都带了点期待。温季礼也想看看,宋乐珩有什么本事说服她爹。然后,他就看到宋乐珩一个风骚摆头,提起衣摆拔腿就溜:“跑!”
温季礼:“……”
萧溯之:“……”
张卓曦:“督主等我!”
张卓曦第一个反应过来追上去。其余府兵们也跟着反应过来,原本就要追上四肢不勤的宋乐珩,可高处忽然跳下来一个圆滚滚的身影,众人都还没看清那是什么,那东西就抓起宋乐珩,以迅雷之速掠向了城东……
府兵们追不上,索性又回来围住温季礼。
萧溯之低声道:“公子,我就说朝廷的鹰犬不靠谱,我们被她坑了!我召黑甲兵进城护您吧?”
温季礼轻轻摇了摇头,随即看向宋含章,正色道:“平南王可知,你这女儿如今是什么身份?”
“她一介女子,能有什么身份!”宋含章话音一转:“莫不是你还想说你与她早已生米煮成熟饭,她是你孩子的娘?!”
温季礼:“……”
温季礼一个没稳住,又接连咳了好几声。
宋含章怒骂:“短命鬼!赶紧给我拖下去打死!看着心烦!”
温季礼喘着气道:“她……她是……咳咳,皇帝四大亲卫,枭卫之名,平南王应是知晓?”
宋含章闻言,扬手制止住府兵,眯了眯眼,走下石阶,来到温季礼跟前,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枭卫?你是枭卫之人?”
“不是我。是你女儿宋乐珩,正是当今枭卫督主。”
宋含章稍是愣神,而后冷笑出声:“凭她?!她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黄毛丫头,能当枭卫督主?怎么,你是欺我岭南偏远,消息闭塞?”
温季礼仍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咳完两声,终于是不咳了,稍稍压着嗓音道:“皇帝近臣,枭卫之主,若真要计较起来,闹到了都城,王爷的脸上只怕是不好看,毕竟,家丑不外扬。倘使皇上震怒……”
宋含章按住温季礼的肩膀,笑道:“怎么,小伙子,你想威胁我?”
宋含章是习武之人,手劲非同一般,只要再用一两分力,温季礼的肩膀便要保不住了。只是,宋含章也没想到,温季礼看起来一个弱不禁风的短命鬼,此时此刻倒是面不改色。
“王爷想杀女以绝后患,你若杀了我,她不一定再回来。可我若是留在府上,宋乐珩就会回来的。”
温季礼都想好了,话到此处,宋含章按照常理也该问一句他为什么有自信宋乐珩会回来,到时候,温季礼再详说自己是帮平昭王出谋划策的军师。
这岭南是谁做主,对他而言,都不重要。若是宋含章,只要有益,他甚至可以为宋含章谋划,如何去杀掉宋乐珩。
他静静等待着宋含章发问。
宋含章道:“也对,你是她的奸夫,她当年都能为了你逃婚,定是很喜欢你!肯定会回来!”
温季礼:“……”
温季礼:“我……咳咳咳咳……”
宋含章大手一挥:“把这短命鬼请进府去!”
“是!”
“至于你……”宋含章眼光冷厉地看向一旁站着的张嬷嬷:“将她舌头拔了!关进柴房!”
府兵们上前架住张嬷嬷拉进府去,老仆凄惨的哭声求饶声萦绕在整个王府内外。剩下的府兵则敦促着温季礼和萧溯之入府。等两人一踏进门,两扇铜门便严丝合缝地关上,只余劲风带起檐角白色的灯笼,摇摇晃晃。
城东客栈。
宋乐珩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个青果子,咬一口,走神地嚼半天。她旁边坐着个圆滚滚的小胖姑娘,脸盘子圆圆的,两只眼睛又大又水灵,十分可爱讨喜。桌子上一张布巾放着青红各异的果子,小胖姑娘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宋乐珩,嘴上却在不停吃果子。
片刻,房门便打开一条缝,张卓曦挤进来,又赶紧关上门,坐到宋乐珩对面。小胖姑娘一见他也要伸手拿果子,立刻收起布巾,抱着果子走到一旁去吃,半个都不想给张卓曦。
张卓曦哼唧一声,自顾自倒了杯茶水。
“现在是什么情况?”宋乐珩开口问道。
张卓曦喝了一口茶,方才答了话:“温季礼和他那个随从,都被平南王扣下了。”
“他的黑甲兵在城外,要是进了邕州真和我爹对上,只怕不好走出岭南了。张嬷嬷呢?”
张卓曦沉着脸摇了摇头:“凶多吉少。我们走后,平南王下令将她拔舌。”
宋乐珩的眉头皱得更紧,手上用力捏住咬了一口的青色果子,然后将果子丢在了桌上。
果子咕噜噜滚到张卓曦手边,张卓曦接着道:“还有,我在邕州城里看了看,发现这城中很奇怪,百姓们都信一个白莲教,每家每户的门口都摆放着一个诡异神像,还要在神像前放铜钱。每天都得放,据说不放铜钱的百姓家里,就会出事。”
“出什么事?”
“没人愿意讲。此事我会接着打听。”
“嗯。”宋乐珩思量须臾,站起来踱了两步,旋即看着张卓曦道:“准备一下。”
张卓曦跟着站起来:“督主,要准备什么?”
“我那‘奸夫’还在宋含章那儿,自然是准备回去捞人。而且,我要回去亲眼看看,我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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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宠妾灭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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