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同时响起的两声“哔——”响彻全场，有好几位队长提早将手放到了按钮上方，却只因稍稍犹豫了一下，就失去了本轮选择的机会。
大屏上刷新出按钮的两个名字：“1陈慨鸣 53何煦”
“好，第一轮共有两位队长按铃，他们分别是，坐在1位的个人练习生陈慨鸣，和坐在53位的，来自破元娱乐的练习生队长……”
“哔——”
“啊啊啊何煦你怎么还按着呢！”尤祈安捏了何煦大腿一记——多少带点私人恩怨——使得何煦停止了这种智障行为。
“我以为它就响一声呢，没想到这么不智能。”何煦尴尬解释，试图甩锅。
尤祈安克制自己翻白眼的冲动：“不智能的到底是谁，你心里比我清楚。”
“……来自破元娱乐的练习生队长何煦。”盛倧淡然地接上没说完的半句话，在“何煦”的名字上加了重音。练习生们哄地一声笑了，何煦连带着旁边的尤祈安脸都从头红到小圆蝴蝶结领结上。
“……也谢谢练习生尤祈安，及时提醒何煦不用再按按钮了。”
一阵掌声，尤祈安突然被cue有些无地自容，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练习生看向盛倧的目光里顿生几分敬意与感激——嘴上说着丛林法则适者生存，其实在努力地让每一个人被观众看到。
“首位出场的是破元娱乐练习生，请做好准备。”
盛倧轻描淡写揭过插曲，公事公办地念完台词。
“保险小哥”们在舞台中央站定，在何煦的示意下，八个人齐刷刷鞠躬九十度。
礼貌性的掌声没压住台上爆发的笑声，就连四位久经沙场的导师也没绷住。
练习生甲：“我们受过专业的训练，如果不是真的好笑，一一般不会笑……”
练习生乙：“哈哈哈哈哈哈但是真的好像保险公司开早会啊！还是要在公司门口列队跳操那种！”
舞蹈导师郁萱年纪与练习生们相仿，拿起话筒，笑得眼眉弯弯。
“谁给你们挑的衣服？我没看错的话，你们团的表演是唱跳，你们觉得这衣服适合唱跳吗？”
何煦挠挠头，尤祈安愣是没拉住他驷马难追的嘴。
“不好意思啊老师，实在是公司太穷了……”
话音刚落，台上台下都笑成一团。郁萱强忍笑意，对他们做了一个“开始”的手势。
等待伴奏响起的几秒空隙内，盛倧和郁萱对了个眼神，点了点头。
——她们都是海外练习生出身，知道从练习生中脱颖而出被人看见有多不容易。
而面前这个八人团中的何煦和尤祈安，综艺感好，反差大，总能吸引镜头和人的注意。第一期节目播出的时候，他们应该会凭借性格和相处吸引一波热度，接下来……就是看能不能接得住了。
音乐响起，八个人脸上的紧张和羞赧荡然无存，身上每一根肌肉线条都写着野心勃勃。
该说不说，公司还是很懂怎么把钱花在刀刃上的——这首歌是公司为了这档节目的初舞台，为他们量身打造的，为每个人分的part都在他们的舒适区。衣服虽丑却也风格统一，公司另外花费了一笔“巨款”（至少老板是这么强调的）为每个人都做了独一无二的发型。因此，每个人的走位虽多却不显杂乱，个人风格明显却很协调。
一曲结束，四位导师皆是眼睛一亮。
盛倧率先拿起话筒：“作为第一支演出的团队，你们顶着的压力是最大的，但是我发现你们的表演都很松弛，表情也控制得不错。”
八个人刚要开心，郁萱接过话茬，话锋一转：“但是你们跳舞用力太猛了，动作太硬了，尤其是……”她目光在练习生们腰上贴的名牌梭巡，最后锁定了——
“尤祈安练习生。”
尤祈安神色一凛。
何煦尝试为他辩解，“老师，他之前没学过跳舞……”
尤祈安捏了捏何煦的裤边，打断了他的话：“不好意思老师，我舞蹈基础确实比较薄弱，但我愿意在接下来三个月里加倍努力，赶上别人的进度。”他态度诚恳而平和，郁萱原本要挑刺，但看着他小鹿一样湿漉漉亮晶晶的眼睛，突然哽住了。
“……根据你现在的水平来看，我觉得你跳舞的潜力是很大的，加油呀。”郁萱态度缓和下来，朝尤祈安笑笑。男孩眼睛更亮了，兴奋地鞠躬：“谢谢老师鼓励！我会很努力的！”
“我的妈这是什么人间萌物！好像小鹿！”
“明明像小兔！被人夸夸就会开心地翘尾巴，被人批评也不会露出伤心表情的超绝积极心态！”
尤祈安不知道练习生堆里为了“尤祈安更像小鹿还是小兔”这个问题已经争成一团，他吞了吞口水缓解紧张，将目光移向声乐导师席洁雅，等待着他最期待的评价。
但她一开口，情况就急转直下。
“你们的垫音很大，每个人真实的唱功隐藏在垫音后面，让我评分的时候很为难。”
第一个上场，意味着承受最大的压力，每位老师为了表示自己做到“公允”，都在鸡蛋里挑骨头。从郁萱直指尤祈安薄弱的舞蹈功底，到席洁雅揭穿他们调大垫音的私心，除尤祈安外七个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勉强，挂在脸上像是凌晨的月亮，歪歪斜斜。
除尤祈安外——他始终目不转睛地，带着恭敬和渴望的神情，望着声乐导师。
接触到他的目光，席洁雅故作严肃的脸上浮起淡淡笑意。
“邓临晖、何煦，我认为你们的演唱在及格以上。”
尤祈安方才还淡定的神情倏尔消失，嘴角一下子耷拉下来。
席洁雅不慌不忙拿起话筒，吊足了人的胃口：“尤祈安是吗？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老师您说。”
“你们这首歌的垫音是谁唱的？”她轻轻滑出一句看似与演唱无关的话。
“每一句都是我提前录制的。”尤祈安认认真真回答。
练习生群里响起一片惊叹。
“八个人！他按照这首歌的音调和八个人的音色给录的垫音！还都那么协调！”
“你听合唱的时候没听出来么，尤祈安的声音最大而且唱得也最好啊！”
“我靠，大佬求带！”
闻言，席洁雅原本的故作严肃瞬间被抛之脑后。她看向尤祈安，微微颔首：“我觉得你有成为一名专业歌手的潜质。”
尤祈安的眼睛唰地亮了，连带着蝴蝶结领结都显得挺括许多。他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深鞠一躬：“谢谢老师鼓励！成为一名专业歌手一直是我的梦想！”
接下来，一直到盛倧综合其余三位导师意见，给出评级结果，尤祈安一直都是一副喜滋滋的神游姿态，即使因舞蹈和说唱都有欠缺最终只被安排到C班也丝毫没有遗憾的神色。
没人看见，尤祈安说成为歌手是他的梦想时，坐在1位的陈慨鸣，重重抿了抿嘴，淡漠的神色下仿佛有什么想要挣脱。
他们第一个出场，没有任何参照，导师完全按照自己的判断打分。何煦凭借舞蹈和说唱的出色表现和外表的天然优势获评B班，尤祈安和邓临晖两个被导师cue过的被分到C班，其余五人则都在D班。
几人坐在座位上，何煦的神情有些沮丧，丝毫没有进入B班的兴奋。
尤祈安也轻轻戳了戳他腰窝，何煦不理，只是一味沉思。
尤祈安不轻不重地戳了戳他腰窝，何煦不理，只是一味沉思。
尤祈安重重地戳了戳他腰窝，何煦不……
不得不理。
何煦本想说“别烦我”，一看尤祈安忽闪的眼睛，就没了脾气。撇了撇嘴，他听见尤祈安用温吞的、带着一点南亚味道的普通话说：“你已经做得很棒了，不开心的样子虽然也很帅，但是爱豆要时刻笑对粉丝呀。”
……真是被这家伙的职业道德绑架得没办法。
“你们歪果仁不懂什么叫团队精神，别来安慰我了。”
“我虽然长在南亚，但我是华裔，我懂的。”尤祈安的神色格外严肃、郑重，何煦不自觉收敛了戾气。
“就因为我懂，所以我觉得你作为队长已经做得很棒了，我们都尽力了。别的队友也不会怪你的。”
邓临晖隔着两个座位疯狂点头。
“好好好，不生气行了吧？”何煦说完才后知后觉，自己语气被尤祈安三两句话就软和了下来。和尤祈安讲话就像给小兔子顺毛，小兔子只是坐在那里，人心里就能消下三分火气。
“好啊！”尤祈安开心地笑起来，颊边一个小小的梨涡。
他们坐在一起，观看着底下的比赛。一组又一组的练习生上台，接受评级，然后离开，但尤祈安始终没看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恍惚间，他想起二人共友发给他的陈慨鸣朋友圈的截图——著名大厂的offer，合同上写的薪资足以令普通人艳羡。
在一起的时候，陈慨鸣几乎不发朋友圈，好像一切事情在他生命里都只是很浅的一笔，擦去后又是一张无瑕的白纸。
笔和橡皮擦都在陈慨鸣手里，他从不主动邀请别人参与他人生的印记。
尤祈安以为恋爱关系会成为他的例外，现在想想十八岁的自己还是太天真。
分手以后，尤祈安狠下心拉黑了陈慨鸣所有的联系方式，一心投入到练习中去。当唯一知道他们关系的共友发来那条朋友圈，尤祈安第一反应是：
原来这人会发朋友圈？！
震惊过后细看内容，那边共友消息轰炸：
“认识这么多年了没见他发过朋友圈，上次好像还是暗示他喜欢你吧，都高中时候了，这次就是秋招上岸。嫉妒啊，太嫉妒了，他怎么干什么都能成功。”
“但是说真的，他这人不像是发朋友圈炫耀的性格，从小到大他值得炫耀的事还少吗……”
尤祈安回复：“那发这个像是为什么？”
“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很久，才蹦出来一行字。
“像是流入市场之后的孔雀开屏。”
尤祈安不记得自己那天到底回复了共友什么，握着手机敲敲打打，好像写了很长一段字，好像又删掉了。只觉得嘴巴苦，心里也苦。
从那以后，他常常梦到陈慨鸣，永远是穿着高中校服笑盈盈朝他走来的样子。
……从高中毕业开始谈恋爱，一度以为可以两个人悄悄摸摸地幸福一辈子。可后来他选择了爱豆这条路，明明先说再见的是他，为什么更轻松的却是陈慨鸣。
醒来以后，尤祈安总是将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团吧团吧塞到记忆角落，用更疯狂的练习麻痹自己的大脑，一遍又一遍告知自己，做出选择的是他自己，他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一阵格外热烈的掌声在练习生中间响起，打断了尤祈安漫游起来就无边际的思绪。抬眼望去，陈慨鸣正从鞠躬里起身，嘴角完美的弧度，抿出右边脸颊上的深深酒窝。
他看起来已经不再是个少年了，随性的灰色毛衣隐藏不了宽阔的肩膀。那张脸为舞台画了浓妆，却依然容易分辨——是“帅的”而不是“美的”或“可爱的”，是哪怕不爱这款长相都无法否认他的确英俊的五官组合。
尤祈安失神地盯着他，竭力把思绪拽回开头，心中渐渐浮现一个谜团。
收到了如此令人满意的offer，为什么要来参加这档选秀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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