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共有九州,各有特色,其中玉州产莲,四季皆有奇异品种,浮香绕曲岸,莲叶随风举,是赏景好去处。
玉州郊外一水村,名阿郎村,与玉州大部分村镇一样,村内多水塘,水上花朵正摇曳生姿,看着一派宁静,村口的叫嚷吵闹却不由分说把气氛打破,震得花瓣都晃了晃。
一帮村民手拿各种农具或带刃的刀子,正气势汹汹把两个少年人往外撵。
两人看着十三四岁,白衣外罩蓝袍,腰佩剑,被一群人淹没,不知所措。
“衣服,我衣服!手推哪儿呢信不信我拔剑了!”
不说还好,一听这句,火星子算是彻底炸锅,村民不但不怕,反而更加凶悍群拥而上,分明是料定他们不敢怎样。
风扬的话淹没在村民七嘴八舌里,双拳难敌四手,更别说他们根本不敢对普通人动粗,村民人多势众,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埋了他们。
风扬和云景没有防备,被村民灰头土脸赶了出去。
“快滚,都说了我们村没有邪祟,看了一次还不够,还来第二次?”
“就是,商户听说有邪祟,全都不来采买了,你们修士不吃饭我们还要吃!”
少年人被撵出老远,村民们大获全胜,临走还不忘狠狠瞪他们几眼,风扬和云景出师不利,两人衣服被推搡得皱巴巴还沾了泥,风扬手在剑柄上拽得死紧,欲骂又止,好容易把脏话咽了回去。
风扬和云景两人是仙门「云中渡」的弟子,来阿郎村是为了探查是否存在邪物,若有,则除之。
九州仙门林立,每州各有一名门大派坐镇,以及管理繁杂事务的仙府,其中仙府也管普通人俗务。
「云中渡」就是玉州最大的仙门。
三天前,玉州城的仙府收到一封血书,说是书,其实就是根布条,上面字写得非常匆忙,歪七扭八,勉强能辨认内容。
上面写着:「阿郎村有邪,是——」
“是”字最后一笔打滑,长长横出去,写字的人或是受了惊吓或是再也写不了,内容断在这里,“是”后面原本想说什么,血书没能告诉众人。
布条绑在一只麻雀的腿上,麻雀飞进仙府,在修士拆下布条后它就咽了气,仿佛终于完成使命,能安心离开了。
笔画歪斜的血书触目惊心,玉州仙府立刻派遣修士去阿郎村调查,但查了一圈,既没有找到送信人,也没有查出半点邪气。
按照规矩,当遇人求助,主城仙府须派人探查,若查不出,应请仙门修士再探。
风扬和云景就是来阿郎村再查的仙门弟子。
风扬还在气头上,他把剑朝上提,剑鞘磕出声响:“进村后,我不过问了句‘近来可有怪事邪事发生’,你作证,这次不是我先惹事,我就只说了这么一句。”
云景无奈地拍了拍衣服,把褶皱捋平,他脾气比风扬好,点头:“我作证,一句话后,他们抄起锄头扁担就冲上来,我差点以为他们想把我俩埋进池塘当花泥。”
村民态度过于激烈,事出反常必有妖,两人对视,风扬不准备打退堂鼓,重新抖了抖精神:“夜里悄悄再探?”
云景赞同:“行。走吧,先去禀报剑尊。”
这世上仙君有数名,剑尊却独一无二,只有当世用剑第一人才配得上称号,如今剑尊名解昀,云中渡执法长老,本次任务随行人。
云中渡的规矩,小弟子外出办公务,须在本门前辈中随机抽签挑选一位随行人,起监督管理之责,抽中师兄师姐概率很大,运气更好的,抽到掌门长老也有可能。
风扬和云景就是运气太好了,直接抽中剑尊解昀。
那可是剑尊!年纪轻轻便问鼎剑道巅峰,无数青年修士崇拜孺慕的对象,两人顶着一排弟子们羡慕的目光,兴奋地击了个掌。
解昀修无情道,剑意大成,本人就是柄出鞘的利刃,威慑四方,加之又是执法堂长老,本门弟子遇上他,都是又敬仰又发怵。
遇上剑尊三省吾身:修炼了吗,课业完成了吗,犯错了吗。
解剑尊自带气场,简直是行走的规训鞭。
风扬和云景自告奋勇,要先来阿郎村查探,请剑尊在玉州城休息,没想到出师不利,风扬垂头丧气拿出玉符,正要给解昀传信,他手倏地一僵。
云景:“怎么?”
“呃,”风扬悻悻摸摸鼻尖,“我忘了跟剑尊交换玉符印。”
云景呆了呆:“……我也没有。”
好极了。
因为剑尊随行太过高兴,两人中本来一直很细心的云景居然都忘了这回事。
风扬默默收回玉符,垂头丧气:“没办法,我们回玉州城,当面禀报吧。”
只能多跑一趟了。
两人御剑,云中渡弟子的蓝衣在空中宛若清风,潇洒飘逸,到了城门口,主城内不得随意御剑,他们只能下地步行。
玉州城内引曲水流觞,构思巧妙,水道蜿蜒错落,勾连整个主城,上浮莲花,在城内可以说当真步步生莲,黄仙舞、紫红莲等品种姹紫嫣红,又有水乡轻柔,艳而不妖。
风扬和云景快步朝他们落脚的客栈走,走到城中心,被暂时绊住了脚步。
城中似乎有什么庆典,中央高台上立起棵约二十丈高的巨树,白玉为枝,红莲为叶,美若仙品,不停有人跃身而起上树摘莲,应该是比试,时不时有人在交手过程中被打落。
城中热闹非凡,无数人围观比试,在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中,一袭红衣越众而出,足尖轻点,周围人愣是没碰到他衣角,他踏上顶端,摘下了树顶最盛的红莲。
众人立刻鼓掌喝彩:“好!”
其余参与比试的人扼腕,看来顶端的红莲就是这次最高彩头。
红衣人摘完莲花却不急着下来,他倚着树干坐下,面朝底下的人群,大家这才看清他长什么模样,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只见他银发如瀑,冰雪作肤,容貌昳丽,一身红衣灼灼更衬得他糜艳非常,是副倾城祸国的妖冶皮囊。
特别是他一双桃花眼,天生含情,秋波潋滟,谁被他瞧上一眼,都忍不住自作多情地想: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饶是见过了解昀那般出色样貌,风扬也看得恍了神,喃喃道:“他长得也太……”
值得把清心经倒背三遍。
仙门有个美玉榜,上榜不看实力,纯看脸,写作美玉榜读作美人榜,解昀在榜上排第二,风扬和云景以为解昀就是他们这辈子能见到的最好容貌了,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人的好看跟解昀的俊美无俦不是一个路数。
红衣妖孽慵懒靠在白玉树上,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目光扫过人群,突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眼神亮了亮,从高枝上一跃而下,衣袂翻飞,翩跹落在一人跟前。
说来奇特,围观者人山人海,偏偏人群中只有这人周围空出一圈,没人敢靠近,方便红衣人站住。
风扬和云景视线跟着移过去,吃惊的发现,那位让旁人退避三舍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家解剑尊。
解昀身着玄衣,银白麒麟纹臂鞲,长身而立,面容俊美冷冽,腰间配一把黑金长剑,风吹到他身边都得打个哆嗦再走。
剑尊什么时候对这种热闹感兴趣了?
没等他俩疑惑完,就见那红衣人冲着解昀莞尔一笑,把浮空的红莲往前轻飘飘一挥:“郎君,我见你就心喜,这朵莲花赠你可好?”
风扬和云景从美色中回神,齐齐倒吸口凉气:夭寿啦,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解剑尊被人调戏!
他们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先生气,还是先对红衣人感到怜悯:长得挺好看,居然是个登徒子。
周围普通人都知道趋利避害,直觉有感,恨不得离解昀八百里远,红衣人能踏步飞身,明显是个修士,怎么没有半点灵性直觉,居然还敢往上凑?
他俩赶紧拨开人群往解昀的身边去。
解剑尊会怎么处理,会不会直接拔剑?不不,这种小事怎么配得上让剑尊拔剑,还是让他们来把人赶走吧。
风扬和云景脑子里想象了八百款场面,但等他们挪到解昀身边,发现想象画面一个没出现,解昀既没有生气,也没对登徒子的厌恶。
解昀叫破红衣人名字:“沈负雪。”
风扬和云景登时僵住:谁!?
那红衣人直笑,风扬云景从他的脸到他的银发,恍恍惚惚,把人对上号:美玉榜第一的沈负雪,沈仙君。
沈负雪此人,跟解昀一样,也是行走的传说,并且比解昀要轰轰烈烈得多,为人张扬肆意,他惊才绝艳,十三结丹,十七名动天下,二十突破至归墟期,列仙君。
同年,他修炼出岔,一夕白头。
好在他及时补救稳住了修为,依然是天之骄子,可奇怪的是,打那之后,修真界里再没沈负雪除邪安良的美名,反而是另外的名声疯狂传播。
据传,他在伤后感悟人生真谛,享受才是真,于是情窦猛开,风流成性,到处撩拨美男子,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扔一个,非常的负心薄情。
再据传,他还跟自己师兄和竹马不清不楚,三人之间狗血泼天,仙门里每每出了他们的话本,立刻就会被抢购一空。
就连风扬这种不看话本的也听过不少书名及故事,主要是周围师兄弟师姐妹都爱讨论。
“听说沈负雪终于准备选择他师兄,抛弃竹马,结束三人混乱关系了。”
“嗐你们那是老黄历了,最新消息,沈负雪看上岑州白家的小公子了!”
大伙儿精神一振:“嚯,道友细说!”
诸如此类种种,不一而足,成就了沈负雪远扬的渣名。
仿佛大家都忘了沈负雪也曾冠绝天下,令一众修士望尘莫及,如今“沈仙君”这个尊称从不少人口中说出来,只是津津乐道的闲谈之名。
风扬看着面前的解昀和沈负雪,咽了口唾沫,在自己手臂上掐了一把:疼,是真的。
从前他不懂,明明大家都知道沈负雪不是良人,怎么还有人送上去让他玩弄感情,今天见了本尊,多少悟到一点:这张脸太有吸引力,也太有欺骗性了。
沈负雪那张脸,担得起“美色误人”四个字。
接着风扬手臂又是一疼,原来是云景也在他手上掐了一把。
风扬:“……你怎么不掐自己?”
云景掐着风扬的胳膊,神情恍惚:“所以是真的,沈负、沈仙君调戏了解剑尊……”
两人在风扬胳膊肉的疼痛里意识到大事不妙,完了完了,沈负雪不会看上他们剑尊了吧?
虽然解昀修的无情道,不可能对谁动心,但沈负雪修为境界跟解昀持平,同样都是归墟,万一沈负雪打着“得不到心至少得到身子”的恶念,非要强取豪夺吃解昀豆腐怎么办。
总觉得沈负雪完全能做出来。
修真界修士的境界从弱到强依次是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分神、大乘、归墟,只有到达归墟期的人才能称仙君或者尊者,虽然风扬他们肯定希望解昀比沈负雪厉害,但没见过他们交手,还真不敢保证。
红莲飘在两人之间,沈负雪笑得更好看了:“解昀,好久不见。”
解昀开口嗓音听不出喜怒:“三年又十二天。”
不是谁都会掰着指头算跟某某人分别了多少日子,听到他如此准确的计数,沈负雪笑容顿了顿。
但只有一瞬,他立刻用更轻佻的笑盖过去:“是啊,你现在比十八岁时更俊了,不错不错。这花你不要吗?”
解昀没有伸手:“你只想跟我说这个?”
沈负雪佯装讶异:“你还想听什么,我都夸你好看了还不够?”他从腰间摸出把折扇打开,“那我多夸两句,这些年我阅人无数,没一个长相比得上你。”
他特意把阅人无数说得得意洋洋,好像迫不及待要把自己风流多情的形象拍在解昀脸上。
云景心思细腻,敏锐察觉到两人间气氛不对劲。
风扬是个木头,只觉得沈负雪果然如传闻一样,浪得飞没边,什么渣话都敢说。
解昀:“都有哪些人?”
沈负雪摇着折扇的手一停,居然没跟上解昀的路数:“什么?”
解昀手指轻搭腰间的剑柄,语气非常平和:“被你阅过的人,他们的名字?”
沈负雪扫过他搭着剑柄的手,抬扇遮住半张脸,眼神警觉地眯了眯:“足有一百个,你确定都要听?”
剑柄被再度往下压了压,解昀:“嗯。”
就好像他就是随口一说,完全不在乎。
如果没有把手搭在剑上,沈负雪可能就信了。
他捏着扇子心思活络:虽然现编一百个名字不是不行,但一来全念完太费口舌,二来总感觉说了要出大问题。
沈负雪果断转移话题,祸水东引。
沈负雪拉长声音“哎”了一声,莲花在他指尖滴溜溜打转:“我不就是想送你朵花,怎么还拷问我风流债了,你不要就不要嘛,我只好送别人了。咦,那边的小郎长得也甚为好看——”
话音刚落,他身前骤空,解昀一挥手就把红莲收进了芥子里,动作非常利落。
风扬目瞪口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云景惊讶里掺杂着若有所思。
沈负雪背过手,含笑瞧着解昀,被他夸样貌好的少年穿过人群径直朝他跑来,疑惑:“仙君?”
少年穿着蓝白衣服,跟云中渡弟子服饰配色很像,站在一起毫不违和,他背上背着两把剑,其中一把是沈负雪的本命剑。
合着原来是沈负雪熟人。
沈负雪把剑尊逗了个够,心满意足,他让背负双剑的少年上前:“这是我的剑侍,晓白。晓白,你面前可是大名鼎鼎的解剑尊。”
晓白显然也很崇拜解昀,喜不自禁,立刻行礼,嗓音中气十足:“晓白见过剑尊!”
解昀挥手,傻了半天的风扬和云景也连忙上前,拜见沈负雪。
沈负雪打量他们,唔了声:“红莲给了剑尊,但少年郎们也让我欢喜,不好什么都不给,我想想……便送你们一景,也算有缘。”
沈负雪说着抬手轻飘飘一挥,身后玉树上的红莲应风而动,纷纷脱离琼玉枝头,散做漫天飞花,风起万里,裹挟着红莲似火,洋洋洒洒冲上云霄,如剑破长虹势不可挡,傲视万物,却又美不胜收。
玉城红莲,扬花似锦。
人群发出惊叹,风扬和云景完全移不开眼,这一式不仅是美景,还含了道意,两人久久不能回神,回神后纷纷行礼,感谢仙君指教。
只怕此后多年,提起沈负雪,两人都会先想到这玉树飞花,霸道又张扬地闯进眼帘。
解昀目光透过漫天飞花,望向言笑晏晏的沈负雪,火红的花海下依稀有当初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这人好像什么变了,但又什么都没变。
故人重逢,不见青丝。
自当年一别,他只能从别人口中听到沈负雪的消息,不见的这几年,他身上究竟发生了多少自己不知道的事?
花飞花落,再意犹未尽,飞花也有结束的时候,沈负雪打定主意不提从前,轻松地换了话头:“你来玉州做什么?”
解昀倒也没非要沈负雪立刻说明白,他意味深长凝视沈负雪,脸上仿佛写着“我给你时间,但躲了初一还有十五”,他们的分别和重逢总要有个说法。
沈负雪没心没肺噙着笑,假装自己看不懂。
解昀收回视线,顺着他的话回答:“弟子除邪,我随行。你呢?”
“有想买的东西,来玉州鬼市碰碰运气,不过鬼市要三天后才开,就顺路玩玩等时间。”沈负雪话锋一转,笑眯眯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跟你们同去?”
风扬和云景立刻把刚才的感动卷吧卷吧:沈负雪这就迫不及待要打他们家剑尊的主意了!
不行不行,好好一个无情道的剑尊,不能被花心萝卜染指。
两人立刻站得端正,等着解昀义正言辞拒绝他。
解昀说话了。
“可。”
风扬、云景:“……”
他们怀疑玉州确实有妖邪,并且非常可怕,连解昀都受到影响,做出了匪夷所思的事。
不然他们真的很难解释眼前场面是如何发生的。
剑尊您清醒一点,沈纨绔想对您图谋不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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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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