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告诉谢栖梧？”秦餍（划掉，此刻该叫他那条黑鳞小蛇了）绵软软地瘫在地上，尾巴尖儿微微翘起，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打着地面。
太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斑驳地洒在他的蛇身上，却驱不散他心中的凉意，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方才在暗处听到的那些对话。
“算了，还是先瞒着吧。”黑鳞小蛇翻了个身，肚皮朝上。
毕竟，蚍蜉撼树，谈何容易？谢栖梧即便知晓，又能如何？面前横亘的，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跨不过去，不过是徒增烦恼，自添心魔。
黑鳞小蛇扭动着身躯，再次朝着谢家的方向爬行。
不知怎的，金隐月临走时看柳长风的那一眼，让秦餍格外在意。
黑鳞小蛇回到谢家，正打算爬回刚才的位置，突然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让他浑身一僵。
他紧紧盘绕在柱子上，竖起耳朵。
又到了接收信息的时刻。
“柔儿，你娘亲和哥哥为何没有按照原定计划到凤丘城与我们汇合？”说话的正是柳长风，他站在庭院中间，盯着躺在地上的女儿的尸体，表情晦暗不明。
秦餍心中一惊，蛇眼瞪得滚圆，向下望去。当然，虽然外表可能看不太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收敛着自己的气息，生怕被柳长风发现。
谢令柔眼眶红肿，声音嘶哑，应该是哭了很久：“孙女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明明和娘亲说好了的。
“外祖父您请了孙丹师为哥哥炼制洗灵丹，条件便是哥哥带回的那株雀翎草，哥哥对此虽有些犹豫，但娘亲答应会说服哥哥，就是不知为何当日他们走到了半路却又折返回了谢家，以至于雀翎草也被抢走了。”
柳长风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压抑着内心的怒火：“可有找到谢栖梧的尸体？”
秦餍的蛇信倏地吐出，心中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与谢栖梧又有何干系？他紧紧盯着谢令柔，等待她的回答。
谢令柔擦了擦眼睛，正色道：“没有，不过在我们来之前，张、白、苏、江四家，还有一些与谢家有姻亲的小家族和散修，都曾来过谢家。所以暂时还不确定，谢栖梧是自己逃走了，还是尸体被人带走了。”
“天阴之体，阴年阴月阴时出生，蕴含极阴之气。活着，就是难得的双修炉鼎；死了，那也是珍贵的炼器材料。
“谢景昭将他这个儿子的消息藏得极深，应该没有几个人知道。去查。不论死活，都要把他带回来。”言罢，柳长风就带着他女儿的尸身离开了。
“是。”谢令柔恭敬地应道。
谢令柔看着柳长风离去的背影，半晌不语，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随后，她走到谢令舟的尸体旁，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哥哥的脸庞，眼里没有悲伤，亦没有怨恨，唯有平静：“哥哥，你说过，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便是谢家放弃我的代价吧。”
“把剩下的尸体带上，去谢家族地。同族一场，让你们入土为安我还是做得到的。”说完，她站起身朝着后山走去。
一群带着面具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步伐僵硬，像是被操控的木偶一般，每个人扛着一具尸体跟在谢令柔身后，那场景诡异而又凄凉。
秦餍爬出来，深深地看了一眼，遂即加快速度往外城爬去。
他现在心中有太多疑问：柳长风和谢令柔在谢家灭门之事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谢令柔为何说是谢家放弃了她？谢栖梧竟是天阴之体？
但他来不及多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越快越好。
*
另一边，谢栖梧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周身绿色光点消散，他缓缓睁开双眼，那眸子犹如一汪清澈的湖水。
他下意识往身旁看去，“秦餍，我……”
蒲团上没有秦餍的身影。
“秦餍！”
他唤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谢栖梧的心猛地一沉，一股恐慌感涌上心头。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秦餍不会丢下他离开了吧？
他正要挣扎着起身，才发现蒲团下压着一张纸条。是秦餍留下来的？
他颤抖着双手拿起纸条，一字一句看完，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也不知道秦餍去了多久了？”谢栖梧撅起小嘴，咕哝了一句，他心里有些委屈，也有些生气，秦餍怎么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儿。
“要两盘翡翠芸豆卷才能原谅他！”
他气鼓鼓地说道，双手抱在胸前，仿佛这样就能让秦餍感受到他的不满。
他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丝倔强，心里暗暗决定，等秦餍回来了，一定要让秦餍知道他的厉害，下次可不能再这样随意丢下他了。
床上的谢昭宁发出一声清脆又响亮的“咿呀！”
目目相对，谢栖梧的小脸“唰”地一下红了，愧疚道：“对不起哦，哥哥忘记你俩了，秦餍哥哥给你们煮了羊奶哦，哥哥去端过来~”
不一会儿，谢栖梧刚把羊奶端过来，却见秦餍一脸严肃地出现在他面前，“来不及解释了，公子，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谢栖梧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安涌上心头，他紧张巴巴地问道：“秦餍，发生什么事了？”但很快，他反应过来，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秦餍，那我去抱小野和宁宁。”
秦餍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随后，动作极快，指尖掠过之地，所有痕迹瞬间消失。能塞进灵囊的物件，他收了个干净。
实在收不了的，他也尽量用特殊手法抹去，确保不留下任何可能暴露行踪的线索。
他在心中反复思量接下来的去向，大脑飞速运转，权衡着各种利弊。
九州大陆，九大州，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是东灵州、南离州、西言州、北渊州。
此外，还有西北的寒沙州，西南的云溟州，东北的幻松州，东南的碧海州，以及位居中央的天元州。
金隐月曾提过中域，秦餍猜测那应当就是天元州…吧？他从未出过谢家，对九州大陆仅有的了解也只是道听途说。
单从地理环境来看，秦餍觉得，北边三州——北渊州、寒沙州和幻松州，可以直接排除。
这三州气候比较极端，要么酷热难耐，黄沙漫天；要么严寒刺骨，终年冰雪覆盖。
对于尚未引气入体的谢昭野和谢昭宁而言，这样的生存环境过于恶劣凶险。
东灵州和碧海州，也不在秦餍考虑之列。
这两州海域辽阔，远超陆地，大海里海兽横行，让他这个陆地妖兽，有种本能的抗拒。
他虽不畏海，但……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在实力不足之前，他绝不会踏足。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西言州、云溟州和天元州。
天元州，顶级宗门和家族云集之所。
其优点显而易见，一旦进入宗门，便能得到宗门的庇护，无需担忧外界的侵扰与危险。
若是换作今天之前，他定会首选天元州。
可谢栖梧的特殊体质……秦餍心中实在没底，他无法确定，踏入天元州是否是自投罗网。
毕竟柳长风就出自丹灵门，而丹灵门背靠一级宗门青木宗，青木宗就在天元州。
西言州、云溟州和南离州背靠十万大山和朱雀山脉，最大的好处便是山脉连绵，躲藏其中不易被发现。当然，风险也极大，不用多言。
穿过十万大山，便是妖族的地盘，妖修常常在西言州和云溟州出没，这两州半妖的数量也颇为可观。
秦餍的心情有些复杂。在那里生活，他也算不得是异类。
这两州对他来说差别不太大，随便去一处都成，秦餍心中这般盘算着。
接下来，就看去哪儿的传送阵能更快抵达了。
不过，如果日后的他能够回到这一刻，定会恨不得拍死此刻这个口出狂言的自己。
可惜，他现在并不知道。
他抬头望向万宝阁传送阵所在之处，眼中有一抹忧虑。
“就是不知道谢令柔有没有在那儿安排人看守……”
“算了，只能赌一把了，赌柳长风和谢令柔不是一伙的，赌他的直觉是对的！”
*
谢家后山族地
谢令柔一袭素白长袍，静静地站在一片空地中央，发丝随风飘动。她微微合上双眸，长睫在脸颊上投下淡淡阴影，神色庄重而肃穆。
双手缓缓抬起，手上结出一个又一个法诀，动作都精准而流畅。红唇翕动，声音空灵悠远，似从遥远的时空飘来：
“以先祖之辉，照汝前行之路；以吾之血，护汝轮回之途。吾之族人，且，魂归九幽，灵返族山。”
话音未落，四周空气骤然凝滞。
数千口棺材，整齐地排列在空地周围，此刻仿若受到某种召唤，“咚”的一声，齐齐沉入地下。
紧接着，一块块写着族人名字的石碑，自地底缓缓升起。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谢令柔睫毛微颤，手上动作未停。
她身后，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悄然逼近。
此人头戴一顶漆黑的斗笠，腰间束着条白色腰带，腰带下挂着几个小巧锦囊，随着步伐轻晃，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令柔，你这次失算了……”那身影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
此言一出，谢令柔嘴角瞬间溢出一丝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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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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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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